地鼠門曾經也算得上中原大幫派,各地均設有分堂。主流業務為情報生意,青黃不接時也做些偷盜搶劫的老本行。眼下門派人才凋零,能將本門武學融會貫通者少,更談不上發揚光大。如今地鼠門大不景氣,特別是設在血盟三里地附近的這個遁地鼠分堂,明明是他們先設的聯絡點,結果對方強佔了不說還將他們驅逐出去,偏偏還打不過,只能打碎鋼牙和血吞,真真氣死人!
這次他們決定召開重要會議,關於遁地鼠分堂今後的發展規劃。
窄小的聚義堂內,擠著烏泱泱一眾門徒,抬著脖子聚精會神地望著臺上的堂主。
雷大忠清著嗓子正要開始重要講話。
聽得門外“轟——”地一聲。
守門弟子急急來報,“堂主,不好了從天而降一個龐然大物砸在了神樹上,神樹當場斷為兩截了……”
“什麼!”雷大忠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那棵神樹非比尋常,可是門派花了大代價請了高人指點,特地選了吉地種下的能夠扭轉乾坤的風水神樹。
雷大忠攜眾弟子在守門弟子的帶領下,來到了現場。
從懸崖上跌落的葉誠在這生死關頭,多虧了綁在身上的“兒子”。她早做了兩手打算,萬一凌敬毒發身亡,她還是得走私下逃跑的路線,血盟的位置,一失足面對的就是萬丈深淵,降落傘可是必備物品,她自已琢磨著用了些綢緞做了“降落傘”時刻綁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靠自救留了條小命。只是降落的地點非她能決定一陣風給她刮到了這。
她落地點在一處設有石碑,砌有紅磚鋪有青石的圍牆之內,壓斷了一棵兩指粗的小樹,此樹似乎頗受重視,修有專門樹臺,樹枝上還掛了許多紅色布袋。從風塵僕僕趕到的眾人表情中她提取到了關鍵資訊——自已應該是惹上了麻煩。
雷大忠一腔怒火,在見到從五顏六色的綢布中鑽出來一張釵橫鬢亂、美豔嬌俏的臉龐時,彷彿陽春四月裡林中送來了一陣清風,在清風之中無意瞥見了一樹爛漫的桃花。
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葉誠賠著笑不好意思地道著歉。
天外飛仙,美人巧笑嫣然。雷大忠哪裡還有氣,只道時來運轉,莫不是上天垂憐,知道自已光棍了三十幾年不容易,現在送來了個暖心人。
什麼神樹,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眾目睽睽之下葉誠不無尷尬,她從脖子上解下一串珍珠項鍊遞給雷大忠誠心誠意道,“大俠,連累此樹受難,是我無心之失。我身上並未攜帶銀兩,能否留下此物作為賠禮。還請大俠收下,原諒則個。”
雷大忠痴迷地盯著美人就差流口水了,剛才美人說了啥全沒聽見,還是身邊的跟班提醒他才回過神來。他意識到自已失態哈哈笑兩聲算是打圓場道,豪氣道,“不過是棵小樹,無事的回頭我讓手下再種一棵。倒是姑娘從天而降著實稀奇,沒傷著吧?”
傷肯定是有的,比如手臂上後背上被樹枝刮的擦傷,以及受梅鶴新瀕死一擊,雖有“孩子”護著但那一掌力量不容小覷,小腹此時仍有鈍痛。
“唉……”葉誠一聲嘆息,繪聲繪色地將自已被困血盟與老奸巨猾的梅鶴新鬥智鬥勇,到最後她被擊落懸崖命懸一線,大難不死娓娓道來。
當然她的故事省略了凌敬與梅鶴新的恩恩怨怨,只有自已的苦難。
地鼠門眾教徒本就受夠了被血盟欺壓的鳥氣,如今見著個如花似玉的少婦也被他們如此作賤,久被積壓的怒火瞬間引燃,對血盟的恨意有增無減,同時不免對柔弱的葉誠產生了無限同情。
在梅鶴新手裡嚐盡苦頭的雷大忠,再看葉誠竟與自已同命相憐,一時間同情心氾濫,“夫人莫怕血盟追殺,我們與血盟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定不會將你交出去,你且安心在此住下休養生息。”
如此葉誠便讓地鼠門教徒帶著回了門派,給她換了身乾淨衣裳。
她換好衣裳隨著弟子進了聚義堂,聽得堂主與眾弟子之間你來我往的談話。
他們對話內容,商量來商量去,無非就是圍繞著武功秘籍,搶地盤。完全忽略了搞這些是要經濟基礎的,可能在這些俠義之士的眼裡,沒錢就去盜官府庫銀,劫富商銀兩是再正常不過常規操作。
但這哪裡是長久之計!
葉誠為自已思量,也為收留自已的地鼠門思量。
她蓮步輕移,行到雷大忠身邊,開口道,“雷堂主,聽得你與眾兄弟之間對未來的規劃發展,小女子心裡感慨頗多,藉著這個機會也有幾句話想說,若是說的不對不好,也請眾兄弟多多包涵。”
“葉夫人但說無妨。”雷大忠道。
“夫家在江南是做生意的人家,小女子不才對做生意耳濡目染便也會一些,懂些生財之道。承蒙地鼠門兄弟們厚愛,好心收留我,我也應當為地鼠門盡一份力。”
“夫人居然會做生意?”雷大忠有些意外。
“略懂一些。”葉誠謙虛道,“我聽大夥對話中有提到,想要將門派進行遷移。我們可以南下,江南風景秀麗景色宜人,多富庶商機也多。我們可以選個富裕的城市紮根落腳。”
“到時候我們買下一片地,建起一條街,吃、喝、玩、樂、購集多元於一體。日進斗金不是夢!”
“這……買地建街……那得花多少本金啊?”他沒看出來啊,這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子竟有這樣的雄心壯志。
“十萬兩足矣。”
葉誠輕輕巧巧的十萬兩,令一干地鼠門弟子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涼氣,圍觀的弟子們,瞬間炸開鍋議論紛紛。
雷大忠眨眨眼睛,面露難色,他們砸鍋賣鐵也湊不齊這可怕的天文數字!他道,“葉夫人,我知道你是好意,這……十萬兩……”
葉誠猜出他心中顧慮,十萬兩本就不是小數目,更何況是這樣落魄的小門派。她原本也就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計策,讓這群地鼠門弟子充充護衛撐個場面,她好給自已編個大來頭提提身價,去錢莊貸款。
可令她驚喜的是聚義堂末端角落裡什麼時候出現了個纖塵不染的身影,與眾人格格不入大有鶴立雞群之感,實在耀眼。那人年約二十出頭,看著比自已還小一些,身後跟著個高大魁梧戴面具包得嚴嚴實實的護衛。他生得眉清目秀,五官單看並不十分出眾可聚在一張臉上卻出奇和諧,令人驚歎忍不住側目的是那通身的氣度,如圭如璋、清貴高雅。真真是個清風霽月謫仙般的人物。
超塵脫凡說得就是這樣吧。
她篤定一笑,“雷堂主你們不用出錢“
雷大忠還來不及思量,葉誠玉手一指,“只要讓那位白衣公子配合我,我自有辦法弄來十萬兩白銀。”
雷大忠順著葉誠所指,那月白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自已的救命恩人——白君珩。
“這……白公子他……他並非我地鼠門人。”
白君珩安靜地注視著葉誠,一言不發。
葉誠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與他對視一處,展顏一笑像只偷腥的狐狸。
只是她的笑容掛在臉上還未維持三秒鐘,劇烈的腹痛令她捂著肚子,險些站不穩滑倒在地。
雷大忠一個箭步扶住她,關切道,“葉夫人——”
白君珩示意身後之人,“阿喬,去看看。”
戴面具的阿喬神出鬼沒一般出現在雷大忠身邊,沒把他嚇一跳。
阿喬抓住葉誠手腕脈搏一測,立馬封了她身上幾個大穴位,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他開口聲音嘶啞如破鑼,這是聲帶受了重傷後留下的後遺症,“中毒了,這毒我解不了。”
葉誠捂著肚子,思及自已的種種遭遇感到有些沮喪好笑,原來自已並沒有未來,梅鶴新到底沒放過她,地獄也要拉她一起去。
“我還能活多久呢?”葉誠聲線略帶顫抖。
“不知道,你的毒很棘手。”
葉誠嘆口氣,像是自我安慰,“唉,我還以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看來我沒有這運氣。”
說話的語氣輕描淡寫,彷彿是抱怨一場雨下得久了些,並沒有多少悲傷的成分。可令聽得人不由眉頭一皺。
葉誠本就是豁達之人,事已至此,悲傷無意。這世上有太多不如意,還有人一出生就死的。比之自已還活了兩世,已經算是佔大便宜了。及時行樂吧,且肆意快活一回,不枉來此一遭。她想通之後也就不那麼難過,心情好多了。
她艱難地站起來,挺直腰板對著雷大忠道,“我本想著隨你們南下去江南發展,沒想到眼下竟會橫生枝節有此變故。看來天意如此,明日我就自已動身南下,你們若是願意,只要我有一口氣剛剛說的都算數。”
“葉夫人……”荏弱的葉誠說出這番話令雷大忠大為震驚,她竟有這份看淡生死的樂觀瀟灑,不由生出幾分敬佩。
白君珩沉默不語,安靜的目光落在葉誠的面上,回憶起兒時在母親書房見到的一副丹青,懸崖峭壁之間倒生著一株蘭花,明明是脆弱不堪一擊的模樣,卻堅持開出了幽白的小花。
他款款行到葉誠身邊,開口語調輕緩溫柔,“葉夫人,可否令白某人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