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只聽混沌一聲冷笑,乘黃便忽然舉劍,在自已手臂上狠狠劃了一道。

頓時鮮血直流。

“你別碰他!”白澤忍不住上前。

“哎哎哎,你再往前一步,我下一刀就不一定劃在哪兒了哦。”

“你……卑鄙!”

“我就是卑鄙,白澤,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我是窮兇極惡的兇獸,自然和你們這等高貴的血脈比不了。我就愛做壞事。”混沌笑了幾聲,又操控乘黃舉劍。

“還不開始嗎?你自已不來,就讓這畜生替你來,如何?”

“不用!”白澤咬牙道。

他隨意撿了把劍,死死盯著那團黑影。

“當日我砍你二十下,今日,我便還你二十下。若你敢反悔,大不了玉石俱焚!”

混沌漫不經心的糾正:“不不不,是十九下。這畜生剛剛都替你受了一劍了。”

“你!”

“好啦,快開始吧,我都等不及了。先割左臂四劍吧。”

白澤深呼吸一口氣,暗自觀察時機,喚醒長笛奏響樂聲。這樂聲中帶有淨化之力,唯一的限制就是,只有活人能聽見。

而混沌,顯然已經算不上活人了。

見白澤毫不手軟地落了第一劍,混沌才覺得暢快。

“你啊你啊,白澤,你說你好好一個神獸之體,為何非要和這個靈力微弱的畜生糾纏呢?強行修成女身有違天道,你也活不久的。”

“你……閉嘴!”他忍著疼喊道。

混沌置若罔聞,繼續刺激他:“還腆著臉修了女身,白澤,你對得起你這身天賦嗎?不要倒是給我啊!我修煉三千年,什麼苦都吃遍了,你呢!不過一千年便超過了我……憑什麼?!”

白澤痛得痙攣,落下最後一劍,還不忘嗤笑嘲諷:“憑你,是個廢物!”

混沌似被他激怒,“左腿!六劍!”

彷彿看到白澤疼痛,他才能舒心。

“白澤啊白澤,我恨死你了。”

“我也……恨死你了!”

“呵,可惜,我死不了,不能如你所願了。不僅如此,往後我都會附在這畜生身上,他活多久,我便能活多久。除非你捨得殺了他。”

混沌忽然怪笑一聲:“說不定你這孩子出生了,還得管我叫爹呢哈哈哈哈哈!”

“你休想!”

“哼,你這孩子恐怕也沒機會降生了。因為我會慢慢折磨你,直到你死。”

白澤已經無力支撐,跌坐在地上,痛到麻木。

“好啦,很快的,來,右腿,嗯……八劍吧。”

樂聲在腦中響了許久,白澤敏銳地捕捉到了乘黃眼中一閃而過的清明,終於生出一點希望。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點!否則這劍就只能落到這畜生身上了!”

白澤嘆了口氣,心中祈禱乘黃快快醒來,咬牙又揮了一劍。

“混沌,有時候你很可憐。”

“你說什麼?”

“修煉了三千年也還是個廢物,難道不可憐嗎?也怪不得你,誰讓你天生就是個廢物呢?你已經很努力了。”

這話乍一聽像是安慰,卻成功激怒了混沌。

就是現在!

白澤眸中金光一閃,單手喚出白玉長笛用靈力吹奏,幾乎立刻,乘黃的神智清醒過來,迅速旋身揮劍斬斷了自已與黑影的聯絡。

黑影重新附著需要時間,白澤趁著這個空檔,當機立斷,吐出內丹打向黑影。

白澤的內丹是世上最純淨的東西,可以淨化一切妖邪。即便是兇獸混沌的殘魂。

只聽見混沌一聲慘叫,純白的內丹與黑影碰撞,炸開煙霧,瞬間堙滅。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乘黃根本來不及阻攔。

內丹被毀,白澤抑制不住口吐鮮血,加上手臂和腿上的劍傷,白衣幾乎被徹底染紅。

“白澤!”

乘黃扔了劍撲過來,想要抱他,卻不敢碰,生怕碰到他的傷口讓他更疼。一雙手顫抖著懸在空中。

白澤笑得脆弱,難得見到乘黃這般慌亂無助的模樣,竟覺得有幾分滿足感。

“你沒事,就好。”

“你別說話了,我,我幫你療傷,我幫你療傷!”

白澤按住他的手,順勢靠在他懷裡,眼角落下一行血淚。

“我沒有內丹,活不了了。還好,死也有個墊背的。乘黃,你看,我死了,你還是會為我傷心的。”

乘黃聽見這話,便想起自已從前對他說過的那些絕情的話,悔恨萬分。

“你……還記得啊。”

“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乘黃,我用全身靈力護住了孩子,你要好好照顧他,好好陪伴他,教養他,不要讓他被人欺負。”白澤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的……內丹,在我們裝戒指的盒子裡。我在裡面,注入了我三百年的靈力,你,換張臉,帶著孩子走,走的遠遠的,不要回崑崙山了。混沌已死,你自由了。”

白澤私以為,這裡並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值得乘黃紀念。

“不要,不要,白澤,你別睡,你別睡!你自已說的,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你知道沒有父親的孩子有多難過!”

聽見乘黃帶著哭腔的挽留,他忽然笑了,用僅剩的力氣拍了拍乘黃的側臉。

“你是不是傻啊?孩子在我肚子裡,我修了女身,我是他娘啊……”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

“誰,誰跟你,開玩笑了。”

乘黃抱著他無助的哭喊,被鋪天蓋地的悲痛籠罩住,卻又聽見他說:“乘黃,我好痛,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就一次,最後一次。”

“好,好。”乘黃努力想抱緊他,彷彿這樣就能留住他不斷流逝的生機。

“乘黃,你別哭,我不關著你了,我不關著你了……”

察覺到懷中人徹底離去的那一瞬間,乘黃忽然不動了。

他像個木偶,目光空洞,直到懷裡一空,白澤的屍身化作點點星光,消弭在空氣中。

唯獨留下一隻純白的小獸,渾身溼漉漉的,還睜不開眼。

………………

白澤死後,離光殿裡所有沾染了魔氣死亡的妖,都活了過來。

乘黃並沒像白澤所說的那樣,帶著孩子遠去。他仍然留在這裡,留在他們曾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儘管這裡的回憶並沒有多美好,但,至少這裡有白澤存在過的痕跡。

黎葑長大後,總會問乘黃,他的孃親在哪兒,為什麼他從沒見過他的孃親。

乘黃只說,孃親被爹爹氣走了,爹爹找不到孃親,只好和黎葑在家等著孃親回來。

可隨著黎葑漸漸長大,他會問乘黃:“孃親真的還會回來嗎?”

乘黃望著天空中高升的月亮,輕聲回應:“會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會不會。

但他記得,白澤曾與他說起過,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那個世界也有一個相柳,不過不像這裡的相柳那般兇惡。相反,是個心如琉璃的乾淨人。和他們不一樣。

相柳的妻子叫鬼方嶠,是鬼方氏的族長。傳說鬼方氏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秘術。不知是真是假。

但乘黃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按白澤所說的方法,找到了那個曾帶他見到相柳夫婦的“東西。”

乘黃把自已的內丹給了他。

裡面有白澤三百年的靈力。這是唯一和白澤神魂相連的東西。

到如今,已經三百年過去了,還是杳無音訊。

黎葑已經不再期待母親的歸來。

乘黃卻不想放棄。每日都會來山頂等待,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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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黎葑刻苦修煉,不常出門,便只有乘黃一人在山頂等待。

不知看過了多少次的絕美落日,此刻也已經索然無味。

乘黃無聲嘆息,拍了拍衣襬沾染的塵土,轉身回家。

只是剛邁出一步,身後便傳來了無數次,夢中曾聽到的溫潤聲音。

“乘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