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嶠迷迷糊糊睜眼,就發現相柳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已看,不由得嚇了一跳。

“哎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挺香的。”相柳自然地轉移視線,默默坐直了身子。

『繇,我剛剛沒打呼嚕吧。』

『你還有這習慣?!』

『當然沒有!我被他看毛了。』

晏嶠隨意抬眼,就看見他身側規整的放著一套衣裙,和她身上這件有些像。

“你離開這麼久,是去給我買衣服了?”

聽她問,相柳眨了眨眼,看向她的脊背。

“不然你還想穿著髒衣服來回走?”

“當然不!謝謝相柳大人,你真是太貼心了!太棒了!”

相柳“哼”了一聲,沒接話。

“你手臂上的疤是怎麼回事?”

這話一出,晏嶠頓時身子一僵,抬手扯了扯背上披著的外衫。

“我,小時候弄的。”

聽她語氣怯懦,相柳眯了眯眼,緊盯著她。

晏嶠被他盯得難受,破罐子破摔似的擺了擺手。

“哎呀,告訴你,別那麼看著我。”

相柳這才面色溫和下來。

“小時候,被我們孤兒院的院長打的。”

“孤兒院?”他忍不住皺眉。

“呃,就是專門收留無父無母的孩童的地方。院長是那裡的主人。”

“他為什麼打你?”

晏嶠自嘲一笑,說:“我們無依無靠的,只能依附院長。但孤兒院沒錢,養不起那麼多孩子。院長就讓我們扮作乞丐,日日出去乞討,若是討到錢了,就能吃上幾口飯,沒討到,就要挨一頓毒打。”

說著,她忽然覺得手麻,就換了個姿勢。

“本來這樣也沒什麼,至少我們有棲身的地方。可後來,院裡的孩子突然一個一個被領養,我原以為是好事。可慢慢的,我發現那些領養人的臉,有些是重複的。”

相柳敏銳的發現了關鍵:“買賣嗎?”

聽到這話,晏嶠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頭:“沒錯。那些孩子是被院長賣出去的,大都要經受許多非人的折磨,然後悄無聲息的死去,被人丟棄或掩埋。我偷偷報過警……就是找人幫忙,但人沒來,我還被院長髮現了。”

她肩膀動了動,苦笑道:“這道疤,就是那次打的。後來,我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了結了這件事。然後,我就逃跑了,機緣巧合被人救了,才能活到現在。”

相柳衣裳下襬已經被他揉皺,手指也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發白,有些顫抖。

“你做了什麼?”

晏嶠燦然一笑,眼裡卻是死一般的平靜:“我殺了他。用他切水果的刀,捅死的。我還劃花了他的臉。因為最開始,他就是用那張和善慈祥的臉,把我們騙回去的。

然後,我燒了他的書房。孤兒院位置偏僻,等有人發現,已經一把火,燒的什麼都不剩。

大家都跑了,各自尋求自已的出路。何況,沒人會懷疑一個7歲的小孩子,對吧?”

她笑著,卻早已控制不住落淚。

相柳伸出手,輕輕拭去她快要掉下來的淚珠,溫和地問:“怕嗎?”

她哽咽著,如同一支快要折斷的向日葵,垂著頭,脆弱不堪。

“怕。但我不想被賣掉。”

她一直哭,眼淚怎麼也擦不完,相柳就將手放在了她頭上,輕撫著,動作出奇的溫柔。

他就這樣無聲地安慰著,眉心微蹙,好半天才舒展開。

“你之前不是說,你父母健在嗎?”

“呃。”

晏嶠的眼淚瞬間就憋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宿主你露餡兒了!』

『閉!嘴!』

“那個,我那不是被人救了嗎?就父母救的,那,這麼大恩情,還不得當親生父母孝順啊?”

她一臉的煞有其事,相柳只揚了揚下巴,應和道:“嗯,有道理,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這樣說著,他眼中的戲謔卻怎麼也遮不住。

晏嶠聽出他話裡的調侃,不自覺紅了臉,低頭埋在毛茸茸的毯子裡,不敢出聲。

“你這個人,口中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嗯……看你怎麼理解唄。”

她聲音悶悶的,相柳湊近了才聽清,不由得嗤笑一聲:“我看,十句裡有九句半都是假的。”

“哪有那麼誇張……”

相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沒接話。

卻見晏嶠突然抬起頭,舉起三根手指:“但我先前發的誓是真的,而且有一句話,一定是真的!”

相柳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她:“哪句?”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怔了怔,忽然莞爾。

“……好。”

然後,他猛地低頭湊近,像是盯上獵物的猛獸。

“你最好記住自已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