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雪夜。

他失去了第一個親人。

五年後的雪夜。

他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

他名字中帶雪,或許他就該在冬天孑然一身。

他果然是不祥的。

但他不能死,他還沒有報仇。

他記住了,大梁的太子,日後會坐上大梁的皇位。

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為所欲為。

鳳行雪第一次,那麼渴望權利。

回憶到此為止。

鳳行雪輕笑,“是麼?你是大梁的太子又如何?本宮,將會是大梁的至尊。”

他抬起手,舉著劍對準墨玄廷的雙腿,用力一揮。

“啊啊啊啊啊!”

太子聲嘶力竭的吼叫響徹整個東宮。

眼睜睜看著他疼得扭曲爬行,鳳行雪面不改色,一腳將那雙斷腿踢開。

看了看身邊的隨從吩咐,“撿起來,晚點本宮要去祭拜乾爹。”

太子被廢,訊息傳到侯府已是翌日清晨。

蘇雅晴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帶著夏姨娘離開。

畢竟在這邊生活了十幾年,過了十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夏姨娘還有些捨不得離去。

一邊收拾細軟一邊哭哭啼啼,看了眼獨自忙碌的蘇雅晴,湊上去小心翼翼問。

“女兒,咱們真的必須要走嗎?”

蘇雅晴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

“如今侯府這個模樣你敢留下來?太子被廢,我這個太子妃自然沒了用武之地,再不趕緊跑,以後想跑都沒命。”

夏姨娘幽幽嘆了口氣,拿起手絹擦擦眼淚嘟囔道。

“女兒,你說你怎麼命這麼苦?眼看著快成了太子妃,結果太子卻……”

蘇雅晴不以為然,“有條命就不錯了,正好我這邊存了些私房錢,只要我們娘倆老老實實,這輩子衣食無憂。”

夏姨娘看了眼窗外,試探著問。

“那你爹那邊……”

“你若是想守著他給他送終,我也不會攔著。”

“……”

夏姨娘頓時就不吱聲了,如今的蘇震大不如從前。

先不說長相已經變成骷髏,就說性情也大變,只要碰著人就要錢。

秦婉之前是當家主母,多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現如今卻被蘇震關在屋裡打得不成人形。

沒了國公府撐腰,如今的地位連她這個姨娘都不如。

“行了,走吧,趁著天還沒黑,還能趕緊出城。”

蘇雅晴拎上包,領著夏姨娘出了門。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這麼多年經過的點點滴滴。

一花一樹都有了感情,別說夏姨娘捨不得,連她都有些淚目。

要怪只怪,怪侯府氣數已盡吧。

說起來,家裡如今變成這樣也有她的一部分功勞,若不是她答應蘇念奴把蘇承陵引去桃林,可能就不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要問她是否後悔,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若不是蘇念奴,或許她現在正被員外郎那個鰥夫關在家裡欺負。

現下她是自由身,手裡有餘錢,姐姐還是當朝寵妃,不管去哪兒,用這個名頭已經能暢通無阻。

日後睜大眼睛好好找找,找個老實本分的郎君,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怎麼不算幸福呢?

母女倆一路穿行來到後門,外面一輛馬車等候多時。

蘇雅晴先把夏姨娘扶上去,臨走前,最後看了眼身後的宅院。

馬車滴滴答答,漸漸朝著城外的方向駛去。

行至途中,貴人出行,整條街的人都要避讓。

“誰這麼大陣仗啊?”

“沒看到馬車上的標誌麼?好像是宮裡的娘娘。”

蘇雅晴聽到動靜,掀開簾子偷偷看出去,見到馬車外熟悉的桑歌,她立馬明白,馬車裡的正是蘇念奴。

這會兒聲勢浩蕩,八成是要去侯府。

如今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放下簾子,她朝後一靠,閉目養神。

等蘇念奴抵達侯府,已經人去樓空。

偌大的宅院空蕩蕩,推開大門進去,裡面腐敗不堪。

地上的花盆碎裂,各種盆景翻天覆地,一片狼藉。

環顧四周,竟是找不到一個活物。

“去找找,看看老侯爺和夫人在哪兒?”

身邊的宮女太監全都聞聲而動,蘇念奴則是閒庭信步,在院子裡轉了一圈。

畢竟在這裡生活了三年,還是稍微懷念下。

“娘娘,侯爺他們在後院。”

蘇念奴眯了眯眼,叫上一行人好整以暇過去。

來到蘇震的院子外面,一聲令下,院門和裡面的房門都被衝開。

桑歌領著人先去檢查一遍,也不知看到什麼,臉色尤其難看。

退出來守在門口,甚至開口勸道。

“娘娘不如在外等候好了,裡面實在是……”

蘇念奴什麼地方沒見過?她會怕?

輕笑一聲,她摸出手絹掩住口鼻,娉娉婷婷進了門。

抬眼的剎那,她還以為自已來到了某個不知名的糞坑。

屋子裡壓根沒有下腳的地方,衣服滿地都是。

排洩物和某些勉強稱得上是食物的東西擺在一起。

而她親愛的父親,侯府的侯爺,瘦如枯骨,手腳並用在裡面爬行。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像是嗅到了肉味的臭蟲,猛地抬眼看來。

“女兒,女兒,是你來看為父了嗎?”

蘇震一張嘴,牙齒都快掉光了,那張臉溝壑縱橫,雙眼渾濁泛黃,說他七老八十都有人信。

頭髮亂糟糟的,身上髒得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怎麼回事?即便他再怎麼瘋癲,也不至於這樣吧?”

蘇念奴高看她自已了,她從來不怕什麼屍體,但是這些噁心的東西,她生怕沾到自已的鞋上,忙後退兩步。

“回稟娘娘,侯爺雖說不會這麼邋遢,但是秦夫人卻會。”

蘇念奴環顧四周,總算在一個黑暗的角落看到了秦婉。

她渾身光禿禿,身上髒得不行,頭髮已經打結,口中絮絮叨叨也不知在唸叨什麼。

“怎麼?她瘋了?”

“是,老侯爺癮發作就以折磨夫人為樂,再加上國公府的衰敗,大少爺的離去,幾重打擊下,夫人瘋了。”

蘇念奴眯了眯眼,嘖嘖有聲後退。

眼見侍衛端了把擦得乾乾淨淨的太師椅過來,她才終於踱步上前甩袖落座。

帶著清香的手絹在手指間纏繞,她笑出聲,輕蔑道。

“這就受不住?瘋了?”

眾人沒敢回答。

蘇念奴嗤笑,秦婉所受的這些痛苦,和她所受的相比算什麼?

上輩子親人離世,她被那麼折磨,不也沒瘋麼?

還早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