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好好活著

他一身黑色狐裘大衣立在門口，和旁邊硃紅色的宮牆形成強烈對比。

那張妖豔的臉被狐毛簇擁著，顯得下顎的線條越發精緻。

鳳眼流轉，眼裡是遮擋不住殺意。

墨玄廷強裝鎮定，“罪？本宮何罪之有？”

鳳行雪懶得和他廢話，徑直掏出皇上給的令牌。

“傳陛下口諭，太子墨玄廷意圖造反，即刻捉拿，廢去太子之位，打入大牢候審。”

頃刻間，在場所有人全都下跪，唯獨鳳行雪立在他們中間。

“墨玄廷，你還有何話可說？”

墨玄廷跪在地上，嚇得肝膽俱裂，咬咬牙戰戰兢兢回答。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兒臣是被人陷害的，鳳行雪，我要見父皇，求他給我主持公道，還我一個清白。”

鳳行雪嗤笑，順手將令牌丟給旁邊起身的隨從，踱步上前。

“墨玄廷，你還沒看清楚麼？皇上從始至終就沒看重過你，你從頭到尾都只是他的擋箭牌。”

“若不是你守護這個位置，他如今又怎麼把太子之位傳給三皇子？”

墨玄廷沉著臉，原本高貴的頭顱卻在此時匍匐在鳳行雪腳下。

“不管你說什麼本宮都不會相信，本宮只求能見父皇一面。”

鳳行雪圍著他踱著步子，嗤笑一聲問。

“怎麼？以為見了皇上你就能重獲太子之位？墨玄廷，若是皇上還管你，輪得到本宮來治你的罪？”

“他難道不知，你我二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

被他這麼一提醒，墨玄廷渾身一僵，嚇得渾身都冒了層冷汗。

“本宮不知，和你到底有什麼恩怨？”

鳳行雪眯了眯眼，抬腳徑直用腳尖挑起墨玄廷的下巴，逼迫他抬起頭和自已對視，好整以暇道。

“那要不要本宮幫你回憶回憶？”

墨玄廷面色鐵青，眼底流露著顯而易見的恐懼。

鳳行雪收回腳，他卻仍舊控制不住的身體發抖。

“猶記得十年前，本宮的乾爹還是陛下身邊的管事，只不過本宮無意間衝撞了你，你便揚言要打斷本宮的腿，乾爹為了護著本宮，甘願受罰。”

話音剛落，乾爹那張蒼老的臉似乎又浮現在眼前。

“你記得你如何做的麼？嗯？”

鳳行雪低笑，緩緩蹲下身，在他耳邊呢喃道。

“你拔出劍，將他的雙腿砍斷，那時你多少歲來著？”

“好像才八歲，一次砍不斷你就兩次，兩次砍不斷你就三次，四次五次！”

一聲厲喝，鳳行雪赤紅的雙眼沁出些淚花。

想到當時那慘絕人寰的一幕。

乾爹趴在地上，雙腿已經被劍砍得血肉模糊，血流成河。

而他被捂住嘴摁在地上跪著，用盡渾身力氣掙扎也無濟於事。

只能眼睜睜看著乾爹痛苦地哀嚎，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愣是咬牙忍著，一滴眼淚沒流。

他只是懇求，一聲聲懇求，放過我的乾兒子，雪兒他還小，他不是故意的，殿下砍了我的雙腿解了恨，只求放過雪兒一命，他還年輕。

“哈哈哈哈，墨玄廷，你還真是狠毒啊？你們整個墨家，都罪該萬死！”

鳳行雪抬起指腹，輕飄飄擦乾淨眼角的淚花，一把抽出侍衛腰間的佩劍。

一個眼神，墨玄廷被眾人七手八腳摁在地上。

看向那柄閃著寒光的冷劍，墨玄廷面色驟變，失聲厲喝。

“鳳行雪，你這個閹人，你想做什麼？放開本宮！”

“本宮是大梁的太子，你們膽敢對本宮不敬，信不信本宮誅你們九族！”

鳳行雪居高臨下睨著他，猶記得當時他砍斷乾爹的雙腿，聞訊趕來的皇上也是這麼說的。

自知犯了錯，墨玄廷驚慌失措扔下滴著血的劍，撲倒在老皇帝跟前。

“父皇，是這個閹人，是他冒犯了我！”

“他說我不過區區太子，卻敢對他們頤指氣使，兒臣氣不過，氣不過才……”

老皇帝那會兒還不老。

頭髮也沒白得這麼厲害，驍勇善戰體魄強健，聞言上前將他抱起身。

“廷兒無需害怕，你是大梁的太子，日後會坐到父皇這個位置，這些人都是奴才，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把他們踩在腳下。”

墨玄廷面色變了變，原本的驚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滿滿的得意。

那時的小鳳行雪只能匍匐在地上，將這番話牢牢記在心中。

他餘光偷看著已經暈厥過去的乾爹，那雙腿並沒有完全砍斷，畢竟墨玄廷哪兒有那麼大的力氣砍斷成人的骨頭。

森森的白骨露在外面，上面的肉已經翻開，下面的血流個不停。

他緊緊咬著嘴唇，淚如雨下，祈禱著乾爹千萬不能出事。

都怪他，他若是不撞著太子，乾爹也不會為了保護他遭此大難。

他是罪人。

或許娘說得對，他就是魔鬼，他就是掃把星，他會給所有人帶去不幸。

“父皇，那兒臣想殺了這個太監，他撞了我。”

墨玄廷伸出手，直直指向地上的鳳行雪。

老皇帝遠遠看了眼，又看向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鳳公公。

“罷了，鳳公公此番怕是活不成了，這個小太監留下來吧，日後頂替鳳公公伺候朕。”

鳳行雪才因此保住了小命。

鳳公公是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去的。

鳳行雪悉心照料，時時守在他身邊，端屎端尿盡心伺候。

“雪兒？”

“乾爹，乾爹你醒了嗎？”

鳳行雪急忙撲到鳳公公身邊。

“乾爹你好點了沒？你餓了麼？兒子這就去給你端飯。”

他轉身欲走，纖細的胳膊卻被鳳公公牢牢抓住。

“不必了，你爹我啊，活不成了。”

“不，乾爹，不會的，兒子還沒給你養老送終！”

鳳行雪這輩子很少哭。

出生的時候沒哭。

被娘拳打腳踢沒哭。

卻在此時哭成淚人。

他所有的眼淚都給了乾爹。

“乾爹，你不會有事的，沒有你就沒有雪兒。”

“乾爹，你肯定渴了對不對，兒子給你端茶。”

他哇哇大哭，擦擦眼淚要去倒茶。

鳳公公見狀反倒笑了。

他笑得很開心。

“好了好了，你不正在給雜家送終嗎？”

他把固執的鳳行雪拉到身邊，用盡最後的力氣擦乾他的眼淚。

“雪兒，別哭，日後，這冷冰冰的宮裡，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你答應乾爹，好好活著，替乾爹多看看。”

“有你這個兒子，乾爹死而無憾了。”

鳳行雪深吸了口氣，哭得渾身發抖，他不想哭，可是眼淚控制不住地掉。

“乾爹。”

“雪兒，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鳳公公見到兒子終於不哭了，總算露出個滿意的笑。

手一鬆，徹底的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