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言三生讓言父開車來了學校。言三生跑到宿舍樓去找江鴻鶴。

言三生推開門,江鴻鶴正在看書,看到他回來,略有些驚訝。

江鴻鶴問道:“三生你怎麼回來了?”

言三生興奮地道:“鴻鶴,我回來,是為了你的事。”

“我的?什麼事?”

“鴻鶴,你不是一直都想有家人嗎?我決定了,要把你的戶口遷入我們家,讓我爸爸媽媽做你的乾爹乾孃,我們做真正的兄弟!”

“什麼?這……你已經跟叔叔阿姨說了?”

“對,我說了,我爸就是專程過來接你的,我們快走吧!”

“去哪兒?”

“我家!”

江鴻鶴聽了言三生的話,心中情緒十分複雜,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不想接受言三生的這番好意,但言三生都過來了,他再怎麼樣也不能這個時候讓言三生一個人回去,於是還是跟著言三生走出宿舍,上了言父的車。

他走下樓梯的一路都在糾結,不知道要怎麼跟言三生說。

上了車,江鴻鶴跟言父問好:“叔叔好!”

言父慈祥地笑了笑,點點頭。

到了言三生家裡,言母已經做好豐盛的午餐了。

大家決定吃了飯再談事情。

吃了飯,江鴻鶴將言三生拉到他房間裡。

“三生,你為什麼突然想讓我把戶口遷入你們家?”

言三生看著他,笑眯眯地道:“還不明顯嗎?我想照顧你,想你做我真正的兄弟呀!”

江鴻鶴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種事情,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言三生著急地問,“你不是一直渴望有家人嗎?”

江鴻鶴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我不想寄人籬下......我怕給你們添麻煩。”

言三生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你怎麼會是麻煩呢?我們是兄弟,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江鴻鶴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但還是搖了搖頭。

言三生想了想,接著說:“你的顧慮我都明白,你放心,我爸媽很和藹可親的,他們一定會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

言三生溫柔地笑著說:“鴻鶴,我們不是要一起去北大嗎?”

江鴻鶴聽了,心裡有些動搖。

和他一起去北大,好美的夢。

可是,他要如何擺脫冥君的控制,如何擺脫過去那段悲痛的回憶。

“鴻鶴,沒關係的,就把我當作你的家人吧,我是你的家人,只要你能開心幸福,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我真的好想做你的家人,好想做你的哥哥,我們慢慢的放下過去,慢慢的迎接未來,好嗎?”

這句話猶如一個驚雷,打在了江鴻鶴的心裡。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人這樣真心地待他了。

這一路走來,時時刻刻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承載著悲傷的回憶,還要對君傀的威脅提心吊膽。

他的眼角溼潤了,淚水不停地湧出來源源不斷地從他的眼角湧出,模糊了視線。他緊緊咬著嘴唇,試圖抑制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但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言三生擁抱住他,他哭得更大聲了,從一開始的啜泣,到後來的放聲大哭。

他摟著言三生的力道越來越大,像是在發洩什麼,也像是害怕言三生也會離開。

“三生,三生……哥哥……”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喊著什麼。

三生雖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他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他也感覺心口好痛,抱著他流淚。

江鴻鶴心裡的壓力,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人坦露,如今卻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洩口,這些淚水既是多年來積累的委屈和痛苦的宣洩,也是對那份久違的親情的渴望與感動。

不知道哭了多久,江鴻鶴才放開了言三生,他眼睛都哭得紅了,俊美的眼睛裡盡是破碎。

江鴻鶴帶著沙啞的聲音開口:“三生,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哥哥江鴻鵠,弟弟江鴻鶴,他們出生在不算遙遠的民國,山河破碎,戰火紛飛。他們只是一個普通家庭,卻仍然逃不過官兵的屠殺。

當敵人來到他們所在的街道,聽著外面痛苦的嗚咽與敵軍惡魔般的笑聲,所有人都驚慌極了,他們將平日用不著的鎖都鎖上了,在一片混亂中,他們選擇了一個看似不起眼但卻至關重要的藏身之地——泔水桶。但泔水桶只有三個,而且只能藏下家裡的兩個孩子,他們當機立斷將兩個孩子放在了裡面,千叮嚀萬囑咐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感受到敵人來了便憋氣沉進去。

官兵最終還是無情地闖進他們溫馨而安寧的小家園時,敵人到處搜尋有沒有活著的人。

廚房裡的兩兄弟,聽見了父母淒厲的叫聲,看來櫃子也被他們找到了,他們心裡都一沉,一種窒息的感覺蔓延在二人心口,疼愛他們的父母,都走了。江鴻鶴也還小,才是個五歲的小娃娃,眼淚憋不住似的往下流,他小聲地抽泣著,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知道發生了什麼。

江鴻鵠立刻小聲卻兇狠呵斥著他,他也心如刀絞,但有什麼辦法呢?長兄如父,父母走了,他一定不能讓這唯一的弟弟也出現閃失。可是,他也才十一歲

敵軍來到廚房,廚房裡所有裝水的桶都被敵人粗暴地踢倒,但幸運的是,那兩個泔水桶因為散發著惡臭和骯髒,敵人對它們十分嫌棄,怕弄髒了衣服和軍刀,並未將其踹翻,甚至刺一下都嫌髒,他們也絕對想不到,這麼惡臭骯髒的地方,卻真的藏著兩個無辜的孩子。

但敵軍還是決定揭開蓋子看一看。還好,在敵軍來到廚房的時候,兩人就感受到了,哪怕心中湧起強烈的恐懼,也牢記著父母的殷切囑咐。他們緊緊閉上嘴巴,拼命憋住氣息,然後緩緩沉入桶底。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顯得如此漫長。

終於,敵人看了兩眼,還是走了,走之前還不忘朝裡面吐一口唾沫。

二人確定了敵人走了,才終於探出了腦袋。

江鴻鶴大口大口呼吸著著惡臭的空氣,邊呼吸著,邊乾嘔著,邊哭泣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已經沒什麼動靜了,天也完全黑了下來,二人出來之後,這個家已經不能被稱為家了,這個街道,也不能被稱為街道,到處都是殘肢,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屍體。夜色無邊,在這個黑暗的時代,光明究竟什麼時候才會來?

兩個人沒有答案,他們抱著爹孃的屍體哭了許久,期望呼喚他們回來,就像昨天一家四口幸福的樣子,心中卻明白,真的和父母永別了。

二人趁著夜色出逃,從此過上了東躲西藏,居無定所的日子。

白天江鴻鵠出去一些體力活做,晚上回來還會帶給江鴻鶴一些撿到的小玩具。有時是書,有時是其他的破爛。

就這樣,整整過了十年,十年裡這個世界的改變太大了,這個國家正處於關鍵時期。戰爭早已經結束了,江鴻鵠憑著這麼多年的經驗,謀得了一個體面的工作,江鴻鶴也有學可上了。

江鴻鵠也很喜歡看書,有一天,江鴻鶴髮現他竟然在看一本修煉功法的秘籍。

這些可是秘書,江鴻鶴很好奇他是從哪裡弄來的,也不知道他已經修煉了多久,已經接受新思想的他不想看到哥哥搞這些歪門邪道,勸了哥哥很多次,但奇怪的是,哥哥從來不讓他碰這本書。

哥哥依舊痴迷,有天江鴻鶴趁哥哥不在,偷偷地找出來看了,這裡面傳授的除了功法,還有一個秘聞,據說修煉到頂級就能長生不老,更厲害的是,能召喚出一個入口,可以進入一個神秘的地方,只要進去了,透過試煉,就能得道成仙。但是一旦失誤走火入魔,便將萬劫不復,痛苦而死。

江鴻鶴不明白哥哥為什麼要修煉這個,他很害怕哥哥受這等歪門邪道的影響,多次勸哥哥迷途知返。

江鴻鶴不堪其擾,說出了實情。他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他還記得父母的仇,只要他得道成仙,一定能找到當年屠殺他們父母的仇人,他質問江鴻鶴是否是忘了父母的模樣,是否忘了父母死的樣子,忘了血海深仇。

江鴻鶴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他也在深思,是去尋找當年的殺親仇人,還是放下過去,迎接新的人生。

他是有血有肉的人,父母的仇他不敢忘,那日的悲痛還纂刻在他骨頭了,每每想起來他都能聞見那泔水與鮮血交融的味道。

他最終還是決定和哥哥一起修煉,他天資過人,勤奮刻苦,寧願流血也不流淚,短短兩年,他便登峰造極,是天才中的天才,他的哥哥比他早修煉兩年,二人幾乎同時修煉到了頂級的程度。

感受到體內充沛的力量,他們知道自已已經長生不老,擁有無盡的生命,接下來就只需要決定,要不要真的去召喚那道門了。

或許是機遇,也或許是牢籠。

二人不忘初衷,堅決召喚了那扇穿越空間的門。

他還記得,他不知道門後是什麼,只感受到門裡傳來灼熱的空氣。他們都有勇者的無畏,既然決定了,那就一定要闖進去,不管裡面有什麼,他們都會齊心協力,攜手共進。

在他們進來後,那扇門迅速地閉合了。二人開啟了這地獄般的試煉。

這裡的環境讓他們逐漸變得虛弱,變得衰老,然後又恢復年輕,由年輕到衰老,再由衰老到年輕,同時他們還要應對煉獄內的各種機關考驗。

不知過了多少年,或許是幾年,也或許是幾十年,幾百年,他們早已忘卻了時間。

二人克服身體上的虛弱與遲鈍,憑藉毅力來到斷橋。

斷橋一直延伸,延伸到黑暗之中,看不到盡頭。

斷橋下是岩漿,是烈火,是熱氣騰騰。

江鴻鶴還記得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哥哥。

“哥哥,我們真的能跳過去嗎?如果跳不過去……”江鴻鶴低頭看著腳下的岩漿,也心生恐懼。

但一路走來,江鴻鵠經歷了許多他未曾經歷的事情,他早已視死如歸。

“那就永遠留在這裡,忍受無邊的煎熬嗎?既然當初找到這個禁術來了這裡,我們就一定要找到方法出去。除了得道成仙,我們別無選擇。”

江鴻鶴猶豫道:“可是,可是……”

江鴻鵠堅定地道:“沒什麼可是的,光榮伴隨著傷痛,成功總會有犧牲,若我死在了烈火之下,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下定了決心,江鴻鵠便準備跳過去了,誰知火舌從地底蔓延,江鴻鵠最終在恐懼中化成了飛灰。

臨終前,江鴻鵠看著他,表情痛苦而猙獰:“對不起鴻鶴,是我將你帶入了這無間煉獄。鴻鶴,好好活下去吧!”

江鴻鶴跪坐在斷橋邊,絕望地喊道:“哥哥,我可以不出去,可以不成仙,我只要你回來啊!哥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江鴻鶴捶著地面,鮮血被他捶得糊了一片,但他像感覺不到疼了一樣。

他徹底昏死過去,醒來卻發現自已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前還站著一個強大的男人,他單單是站在面前,便讓他覺得窒息般的壓迫。

“你醒了?”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哥哥呢?我哥哥呢?”他已經恢復了年輕的容顏,有著充沛的體力,他幾乎是竭盡全力地抓住了那個人的衣袍。

那人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這裡是黃泉,我是冥府大帝,君傀。能來到奈何鎖煉獄的人少之又少,千百年來,能活下來的,就你一個了。”

“我問你我哥哥呢?”幾乎歇斯底里的喊著。

“死了,灰飛煙滅了!”

“你說什麼?我不信,我不信!我哥哥很強,他不可能不可能的。”

“呵,有什麼不可能的,我告訴你吧,這煉獄裡有一縷鳳凰的精魂,你們進入其中的人,都是為了得到鳳凰精魂,用你們的話來說,叫得道成仙是嗎?”

江鴻鶴還沉溺在江鴻鵠死了的噩耗之中君傀卻微微勾了勾唇角,上前去打了他一巴掌。

“清醒些了嗎?我救你出來,可不是看你在我面前鬼哭狼嚎的。你很聰明,天賦異稟,來做我的部下可好?”

“我憑什麼答應你?”江鴻鶴惡狠狠地盯著他,喘著粗氣。

“那你是想繼續待在煉獄裡?煉獄會讓你一遍遍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心魔,是最殘忍的刑具,而你,會在裡面被熱死,被燒死,被折磨瘋掉,但是,你們修煉了法術,也不會真的死,不過就是,永生痛苦罷了,進入那裡,是你自已的選擇,我,是來救你的,是來幫你的,還是來害你的,看你怎麼想了。”

江鴻鶴淌著冷汗,沉默不語。

“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江鴻鶴點點頭,撥出一口氣,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心,他咬咬牙道:“是,屬下知道了。”

君傀非常滿意,讓他簽訂了契約,從此他的耳後被烙上一個小小的曇花印記。

“江鴻鶴?真好!但我希望,你能成為真正的鳴鳳,從此,你便叫鳴鳳吧!”

“是!”

江鴻鶴跟著君傀數年,直到某年,君傀派給他一個任務。

去人間尋找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