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被踢到了痛處的老頭再也顧不上別人是何表情,他大聲嘶吼著,打出一道光風衝著心魔而去。

而他自已也是隨著那光風進入了心魔的視線裡。見到這樣的小螻蟻自動找上門來送死,心魔收了收衣袖,笑著道:“怎麼?你們打算袖手旁觀?”

“嗯嗯???”

眾人的視線齊齊落在那光風和心魔邪惡的笑臉上,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們竟是紋絲未動,腳步向前奔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一擁而上,為那老頭打掩護。

見慣了這種場面的心魔微一磨指,掌心凝聚出漫天的寒鴉,在天地之間呼嘯生風。

他扭了扭脖子,板正自已的腰背,語氣悠長地道:“不和你們玩了,讓我這些寵物陪你們樂一樂。”

話落,他抬起手掌,食指輕輕在面前一點,那些寒鴉便如同有了自已的意識,齊齊撲向了眾人。

何老頭的光風在這些狹小卻兇狠的寒鴉面前不值一提,硬生生被拖去了十丈遠。寒鴉的羽毛髮亮,仔細看,身上還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針刺,泛著寒光,似冰晶一般剔透,越是美麗越是危險。寒鴉所到之處,一片強大的旋風而起,捲起了漫天的塵土,使得所有人都看不清自已身處的環境,只能憑藉自已的感覺去辨別方向。

“這是什麼?”

“……”

斷斷續續有聲音從寒鴉陣裡傳出,但是耳邊盡是狂風怒吼以及漫天寒鴉的喧囂之音,哪裡能聽得清楚?

眾人拼命地驅趕自已身邊的寒鴉,但是由於數量實在是太多了,鋪天蓋地,在頭上,身體上以及腳下盤旋而過。

眼前只餘下一片漆黑。宛若烏雲蔽日,暗夜降臨。

其中有不少人都被這寒鴉的毒針刺到,皮肉瞬間感覺被冰鎮,寒涼刺骨,直往裡鑽。

無奈,為了緩解痛苦,他們只好捂著自已的胸口。可是如此一來,沒有了阻力的寒鴉們便如魚得水,更加囂張。它們一口一口撕咬著陣裡的人,血腥味刺激了它們嗜血的天性,越來越多的寒鴉衝上來施暴。

而陣外,心魔的臉色也愈發的蒼白。他冷眸冰冷地望著那黑漆漆的一團,雙手的光也越來越弱 ,手指不停地發抖。

身形搖搖欲墜。

下面的魔兵們已經徹底將那些白袍將士制服,他們歡呼雀躍著。

紛紛朝著上面的人大喊道:“大人,大人,我們就要贏了!!”

歡呼聲中透著陣陣的欣喜,刀光劍戟在雲霧中向上拋去。

心魔微微轉身看了眼魔族將士們臉上的笑容,突然覺得其實權力什麼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們能平安地活下去就好。

他維持著平常的說話語氣,淡淡地道:“你們撤出神界,去尋尊上。”

將士們正在情緒激昂時,大家都紛紛盼著可以一舉拿下神界,從此做這萬物的主宰,哪裡甘心?

“大人,為什麼?我們明明就要贏了!”一黑衣武士高舉手中的刀刃 ,臉上寫滿了不甘心,他朝身邊的人投去一個眼神,眾人瞭然,立刻響應。

“大人,拿下神界,踏平這些人的屍骨,把他們挫骨揚灰,做這新神界的地基!”

越說越激動,心魔站在半空中,都可以感覺到滾滾的熱浪在一次一次地襲擊他的心門。

將士們是英勇的,他們的血液更是滾燙的 ,若是換作平時,他一定會高舉大旗踏平這裡 ,但是白噀的死提醒了他,這裡可能是一個巨大的葬身海。

白噀的實力是何自不必多說。

他都落到那般田地,捫心自問,和白噀比起來,他就像是小巫見大巫,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更何況是他身後的這群魔兵?

心魔的身體越來越透明 ,下面的人自是察覺了些端倪。

睜大眼睛,望著心魔逐漸變化的身體,大驚道:“大人,您是怎麼了?”

心魔的呼吸聲逐漸加粗,他微一牽動手指,更有無數的寒鴉幻出,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點點滴滴,越來越密集。砸在那些魔兵的臉上,衣服上,甚至是泛著寒光的兵器上,紅白相間,似一幅胭脂血雨圖。

魔兵們的眼眸裡猩紅一片,任由那血雨澆灌著他們。眼睫毛上的血液不斷地從眼前滴落,那氣味充斥在鼻間。這一刻,他們似乎猜到了些什麼,皆是一副心痛地看向心魔,紛紛跪下,慷慨激昂地道:“大人!大人!大人!”

聲聲入心,聲浪排山倒海,帶著氣吞萬里河山的排場。

只聽心魔在上面道:“諸位都是忠勇之士,實不該折在他鄉。我是你們的將軍,有責任將你們平安地送回故地。若有可能,以後回到魔域,每年的七月十五為我折一束菊花,扔在山川大海。無論是哪裡,我都能看見!”

心魔平日裡對待將士極為嚴格,但是軍中之士卻對他心服口服,將他視為信仰的寄託。此刻,遺言在耳,將軍危境,眾人皆潸然淚下,情不自禁。

黑森森的魔兵,堂堂的三尺熱血男兒,此刻卻淚灑當場,跪於殿前,這是從未有過的場景。

萬年之前,也有一位將軍,眾人死諫,求他挽救蒼生,坐鎮九天。他卻轉身一躍,跳進了無邊的輪迴 ,這是歷史上第一位赫赫有名的神將,万俟戰神。

如今,他竟然也可以有此一幕,心魔釋懷地笑了,他張開雙手 對著下面聲嘶力竭的眾多魔兵道:“別哭,我的手抱不到你們!”

“大人!!!”

生死危機之時,才是眾心所向之時。

心魔的靈力漸漸消散,身體趨於半透明,黑色的衣袍漸漸變成灰白色,絲絲縷縷,若隱若現。

而那群寒鴉則繞著他的身體周圍盤旋,由十個變成一個,由一個變成零個,慢慢消散。

直到最後一隻寒鴉散盡,心魔的身體徹底消失 ,只見天空中有絲絲的靈光 ,夾雜著黑色的星光簌簌而下 ,似沙子又不像 , 似落櫻而淡墨。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最後一句虛弱的氣聲:“興我魔族……”

淡淡的聲音瀰漫在人耳側,如同絮絮低語,魔兵們跪在地上,低著頭,深深地緬懷“大人”。然後以氣貫山河之音道:“大人,一路走好……”

悲傷爬在他們臉上 ,十分鐘之後,他們拾起放在一旁的兵器,緩緩站了起來。抬眼看了看周圍的景象,其中一人道:“聽大人的話,撤!”

部分人還在猶豫,那人見狀,大聲喝道:“大人用生命守護了我們,難道我們還要讓他死也不安生?”

周遭一片寂靜,眾人都紛紛低著頭,相互地看著身旁計程車兵。見所有人齊齊不語 ,那人最後看了眼心魔消散的半空,斂下眼眸 ,握緊刀刃,手臂上立刻青筋暴現 ,根根血管清晰,他咬著牙,含著恨道:“走。”

軍令如山,此言一出,那些原地不動的魔兵們開始朝著來時的方向緩緩聚過去,他們走得極慢,一步三回首 ,那人也不催他們,只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 ,防止意外的發生。

湧動的隊伍很快到了天門的位置,就在魔兵們即將要踏上祥雲,一批一批離開的時候,身後的神界突然傳來一聲爆炸聲,某一個地方,火光突起,熊熊燃燒著,將它臨近的瓊樓殿宇煙熏火燎著,勢頭兇猛 ,似有席捲整個神界之勢。

見狀,一些人歪著腦袋,朝著那面看去。

“好大的火啊!”“是啊,眼看就要把那個閣樓燒完了!………”

這副詭異的畫面讓眾人心頭一陣膽寒,若是剛才他們沒有出來,必定淪為火海中的祭品。現在臉上均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還好我們出來了,不然……”說話的聲音熙熙攘攘,帶頭的人聽了,抬起手道:“快走。”

所有人陸陸續續地登上雲朵,腳下的祥雲自動朝著遠處的青山飛去,慢慢消失在浩大的神界。

而火光聚集處,兩道黑影在空中激烈纏鬥 ,來回交戰。

身影奇快,眼睛根本不能分辨出誰是誰來,只能粗略地看到一黑一白 ,閃亮的兵器在相互碰撞中發出蜂鳴 ,震耳欲聾。他們每到一處,腳下的石塊便化為齏粉,散落四周。

在最下方的石柱之後,躲著一個小小的人頭,梳著一個簡單的髮髻,穿著一身黑衣,眼睛泛著寒光看著上面的兩人。

她躲在角落裡,本就不顯眼,如今那兩人又陷入激戰,更是無暇分心。她悄悄地朝著一個陰暗的地方走過去 ,轉動牆角的暗閣 ,只聽咔嚓一聲,是什麼東西被轉動的聲音。黑暗中,裡面的一切都瞧不太清楚 ,只見那女子彎腰走了進去 。下一秒 ,沉重的石門關上,而裡面瞬間亮起了數盞明燈。

女子對這裡的一切瞭如指掌,順著七通八達的小路一路往前,直到走到某一處地板,她停住了動作,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石板,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容。

陰惻惻地道:“青靈玉,我要讓你徹底消失!!!”

地道的上方,冷予惜正一個人坐在小蒲團上 ,雙眸緊閉,手掌平放在自已的膝蓋上,周圍青光四起 ,從她的身體上緩慢溢位。

往旁邊一看,早已不是那道永無止盡的甬道,而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 。一盞琉璃玉吊燈便懸於屋頂,從屋頂中心緩緩向四周延伸,燈的下面吊著許多的珍珠,顆顆飽滿。

安靜的氛圍被一聲踹門聲打破,藍衣女子執著利劍從光中走出,看著那殿中的青衣女子,一雙眼睛充滿了怨恨的目光。

此人正是南宮梨。

她方才離開眾人就是為了尋找冷予惜 ,在人間時,她所經歷的種種都拜她所賜,憑什麼,自已便要做她陰影之下的存在?

師父也對她厭棄,同門漸漸疏離她,就連人間的那個皇帝也看不起她。原本好好的人生全都在遇到她時變得失控!

而尋了一遍之後,她都沒有找到冷予惜,反而是看到了她霏青門無數的屍體 。其實這次,師尊本不同意加入這次混戰,是自已假傳師諭,帶領眾人來的 ,如今卻得了這麼個結果,自已回去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掉這討厭的女人!

冷予惜閉著雙眸,睫毛在微風的輕輕吹拂下,兀自顫動。她呼吸勻暢,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絲毫不知。

而南宮梨腳步頓時變得輕盈,她一躍而起,手持利劍,對準冷予惜的心口,狠狠地刺了過去,強烈的罡風襲來,下意識地,冷予惜抖了抖睫毛,可是她還陷在幻境中,根本醒不過來。

眼看著那利劍就要插進女子起伏的胸膛,南宮梨手上一用力,得意地笑著,道:“去死吧!”

冰冷的劍鋒刺穿了女子身上的薄紗 ,就要入肉,卻被突然出現的黑衣女子震開。南宮梨的胸口處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腳,她吃痛地滾落到了一旁的金石地板上,砸斷了好幾根肋骨。疼得她直皺眉頭。

煙塵四起,好不容易可以看清眼前的景物 ,南宮梨的眼眸瞬間放大了無數倍,因為那黑衣女子用斗篷遮住全身,渾身上下只露出一張鮮豔的紅唇,微微一揚,令人頓時毛骨悚然。

黑衣女子不知是從哪裡出現的 ,她雙手負於身後,一步一步朝著南宮梨逼近,欣賞著其臉上的神情,微笑著道:“你要殺她?”

說完,手指向了身後的青色背影。

南宮梨的劍早已脫手 ,此刻,想要反抗已是不能,她只能拖著那具不聽話的殘軀在地上使勁地摩擦,肋骨斷裂堪比挖心,她一動便是一次刮骨的體驗。

她顫顫巍巍地道:“你是來保護她的?”

此刻心中的恨長成了參天大樹,南宮梨在心裡質問著:“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有人來保護她!”

她的目光不甘心地盯著黑衣女子 ,原以為自已會等來一記凌厲的掌風 ,然後永遠地留在這片讓她厭惡的地方。

哪知,黑衣女子卻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來最寒冷的話。

“她,只能死在我手裡。”

這語氣南宮梨再熟悉不過 ,因為無數的暗夜中,她也曾咬牙切齒,滿心怨恨地向蒼天抱怨,與面前這人,如出一轍。

黑衣女子輕輕抿了抿唇,用手颳了刮下巴,輕觸鼻間,緩慢地道:“而你,只需要看著就好。”

不能手刃仇人的感覺自是不適,但是面對這黑衣女子的強大實力 ,南宮梨只得放棄 ,她木訥地點點頭,捂緊自已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