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帆歸隊後十分忙碌,手機常在身上卻不怎麼得空回訊息。肖宜安辦理出國手續還要複習筆試內容,兩人正好填補思念的時間。
小方盒持續震動,肖宜安瞥一眼備註,秒接:“嗨,寶貝。”
對面顯然一愣,繼而笑道:“想我了嗎?”
“想啊,可我看你不怎麼想,都不回訊息了。”
“這兩天上面領導下來,查手機又巡查什麼的。”他聲音放軟有幾分撒嬌的味道,“親愛的,我都快天天寫報告了。可就不要埋怨我了,生氣會身體不好。”
這幾日不怎麼聯絡的煩悶都在此時被撫平,她甩著筆,唇角挽起一抹笑意:“我可不會,這是工作嘛。我大概後天飛,簽證快下來了。”
“那你注意安全啊,有什麼事及時跟小姨聯絡。”他還想叮囑什麼,耳側便有人喊他,只能急匆匆結束通話電話。肖宜安見怪不怪,將手機翻轉繼續標註知識點。
陽光透過玻璃折射出耀眼光芒,刺目的陽光僅在出口一側,肖宜安落地沒有第一時間回倫敦,反而先輾轉開車到了小鎮上,完成調研回去才能舒服享受。
她降下車窗,單手搭在窗外,鹹溼的海風擾亂髮絲,海鷗在海岸邊迴旋高歌,空氣瀰漫著植被星腥氣的氣味,光透過雲層散亂四周,小孩踩著單車玩鬧,給她一種輕鬆自在的氛圍。
司機從後視鏡內觀察肖宜安幾次,開口道:“小姐,這是第一次來英國。”
“不是,回程可以聯絡你嗎?”肖宜安瞄見遠處高聳的尖塔,塔頂的十字架莊嚴肅穆,猜大約是這鎮上唯一的教堂建築,預料到快到目的地,她升起車窗。
“當然。”
老教授嫌棄肖宜安阻礙他曬太陽的時間,但十分願意傾囊相授,兩人挪在後院交談幾日。
她發覺教授光亮的頭額好似一塊太陽能,需要太陽才能繼續運轉,一旦太陽下山,他便會怏怏起身,用帽子拍拍身上灰,回到書店繼續看店。
槍聲縈繞,女子穿著黑色風衣一躍而下,被子彈貫穿腹部。
孟觀南用力捂住左邊傷口,深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痛感,咬緊牙關,穩穩舉起手槍打中提早埋伏在大門的炸彈,衝擊掀翻她身軀,孟觀南只覺得五臟六腑痛了個遍,緩慢扯動四肢嘗試起來,看到阿龍開車趕來,她才卸下力氣陷入昏迷。
午後遠處的爆炸聲在鎮上引起小型恐慌,沒過多久大家又恢復往常。
肖宜安沒有多在意,還醉心在私人收藏的書館中,可惜不能外借,每次肖宜安都寫的滿滿筆記。她活動僵硬頸椎,窗外夕陽只顯露最後一絲裙角,這是在海岸邊自然美好的賞賜。
肖宜安左肩挎著斜挎包走出書店,卻被人撞飛書包,筆記散落在地後匆忙撿起:“sorry.”
她接過筆記,蹲下撿起零碎物品後,想說什麼人已經不見。肖宜安沒有在意,往前拐進小巷穿去買火腿時,有人矇住她的口鼻,手肘鎖喉往後拖拽,肖宜安下意識用手隔絕手肘和喉嚨距離,給自已留有足夠位置,力量懸殊太大,她開始感覺不到疼,眼睛睜著望著前面無人經過的街道,隱隱約約聽到男人話語:“快帶走,小姐等著救命。”
麻醉藥效還沒退散,阿龍提著一桶水毫不猶豫潑向肖宜安,她猛地起身,地板和身上衣服溼漉漉,還未分清楚自已身在何方,冰冷的手槍抵在肖宜安的額頭。
“都是中國人,把她救了什麼事都沒有。”
肖宜安順著他的指向,看到躺在窄床上孟觀南,額頭簡單敷著布料手上吊著簡陋掛瓶。她收回視線,現在唯一的方法是安撫下他們,儘管自已救不了人。
“你如果一直拿槍對著我,我沒有辦法救她。”
阿龍半信半疑收起槍,肖宜安走進窄床觀察一下孟觀南傷勢,左邊腹部應該是結腸附近中槍:“我是獸醫,不懂人用量,她現在發燒應該是腹部傷口發炎,我不知道她身上還有什麼內傷。”肖宜安話語一頓,害怕問道:“她可以生扛嗎?”
他生氣瞪了一眼小弟,掏出槍將人逼到牆邊:“你他媽跟我說這個人是醫生,拐個獸醫你想小姐死啊!”
小弟無辜舉著雙手:“龍哥,我們不會說英語啊。”
“老子晚點跟你算賬,如果小姐活不下來,你也別想。”阿龍看著肖宜安:“動手,你最好也能讓自已活下來。”拎著小弟出門口。
肖宜安看著小桌上器皿,只能用火消毒,解開衣服簡單消毒開始取彈。
孟觀南陷入深度昏迷,肖宜安也不清楚到底用什麼藥使她清醒消炎,只能憑藉獸醫的經驗和一點點醫療知識。小心拿出彈頭,縫合。
她盯著腹部方結不太確定,會不會撕裂開來:“動物都結實,人應該是沒問題吧。”
肖宜安走去開啟門:“我好了。”
阿龍粗暴推開人,去檢視孟觀南的狀況,肖宜安無力坐在飯桌旁,喉嚨火燒火燎,她自顧自給倒上一杯水,可惜手抖快拿不穩,甚至撒了些許在衣服上,踉踉蹌蹌大口喝水,眼睛升騰起熱氣,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和害怕交織一起,肖宜安把手往裡藏掩飾自已的情緒,以免遭受不必要傷害。
所幸兩人沒有做什麼,亦沒有虧待肖宜安,約摸一天的時間,孟觀南終於醒了。她感到頭疼欲裂,側頭打量一下房間:“我為什麼在這裡。駱舒楊那批貨呢,”
阿龍低頭:“出了意外,暫時不知道對方的傷亡,貨也……”
孟觀南掙扎起身,扯到傷口滲出血,肖宜安想扶卻被人眼神嚇的往後縮回,孟觀南厲聲呵道:“你最好確保那些東西全部都死在火裡!”
他煩躁打斷話語:“小姐!這次計劃已經很魯莽,我們不能再追了,你養好身體我們馬上回國。”
“我不管什麼時候回國,只要一個答案。”阿龍雙手插兜一股怒氣不敢說,抽出槍支檢查彈藥,遞給孟觀南:“我去聯絡。”
孟觀南拿過槍,往後挪動靠著牆壁讓自已稍微放鬆些。肖宜安猶豫片刻開口道:“我的建議是你要去醫院看一下腦震盪,身體有沒有內出血。”
“我不能去醫院,這個時候全部人都在找我,你叫什麼?”孟觀南緩過神,情緒沒有剛剛激動。
“肖宜安。”肖宜安站在床頭,不敢抬頭看人一眼。
孟觀南說話無力,唇角帶著弧度:“宜室宜家,宜安,好名字。醫生?”
“獸醫。”
孟觀南聞言一愣,手撐著身子往下躺:“呵,阿龍真的是文盲啊。”肖宜安幫忙掖住她的被角,順勢找了凳子守在她身邊。
清醒只是第一關,炎症和傷口癒合反覆折磨著孟觀南,她的額頭上沁出薄薄冷汗,唇間已然沒有血色。
阿龍拿著小包白色粉末,猶豫站在床邊:“小姐,要不要……”
她雙目微垂還沒看一眼,阿龍就將粉末收到身後:“我們請個醫生,是我們考慮不當。”
肖宜安輕擦走汗珠:“去買退燒藥。然後把水換一下,可以的話水裡放點冰。”孟觀南看到阿龍搵怒中夾帶著警惕,不放心掩上門上鎖。
孟觀南抓住肖宜安擦拭的手:“你是怕我活不下來,你也要陪我嗎?”她點點頭,“是,我未婚夫在等我回去。”
孟觀南冷笑一聲,嘲諷道:“我的情況,你未必會那麼快回去。我倒是不相信,會死在這個地方。”
肖宜安用溫水送服雲南白藥保險子給孟觀南:“睡吧,我只有這個。”
孟觀南燒到幾乎昏迷,肖宜安反覆擦拭身體起到降溫作用,期間請了小鎮醫生開藥。
阿龍不信任她,幾乎寸步不離待在兩人身邊。肖宜安疲憊之極,幾張凳子搭建簡易床板上休息,感覺眼睛也才剛剛合上沒多久,突然聽見阿龍提溜著醫生,醫生一臉惶恐,嘴裡大聲向人求饒。
肖宜安驚醒縮成一團,恐懼望向四周,對上醫生求助的眼神,她驀然一緊,勾起深處對死亡的害怕,她雙手止不住顫抖,那種隨意剝奪他人生命的世界,無法想象簡易用多少勇氣,走到最高處去。
小弟友好給她倒一杯水:“小姐醒了。”
她戰戰兢兢到床邊,用手感知孟觀南體溫,掀開紗布,傷口癒合不錯。
肖宜安明白那聲槍響意味著什麼,但也因孟觀南的好轉,腦子裡緊繃那條弦終於斷掉,一直壓抑許久害怕隨著洶湧眼淚爆發出來。
孟觀南抬眸,手輕輕摸了肖宜安的髮梢,轉而對阿龍吩咐道:“打電話給阿南。”
阿龍起身在外頭報平安。
孟觀南十分有耐心等她心情平靜講出緣由,或許是這樣的安慰,或許是肖宜安心中的痛苦需要開口,她相信這個看似和善的女人。
肖宜安哭聲慢慢停止,身體發抖卻沒有停止:“他找了當地醫生,你才有好轉。”她雙臂交叉用力抱住自已,“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活生生人在我面前沒掉。”
“第一次呢?”孟觀南饒有興趣追問道。
“我媽死在報復裡。”肖宜安眼裡噙著淚水,卻對映出一絲恨意。
“什麼報復。”
她雙唇微啟,吐出一個字:“毒。”
孟觀南微微挑眉,有些意外,恰好這時阿龍進來,肖宜安用手背擦走眼淚,話語堪堪停住。
孟觀南傷口恢復很好,拆線後第一次站起來,用自已建立應用程式翻找關於肖宜安經歷和當年那件事。
阿龍:“小姐,肖宜安的未婚夫是武警幹部。”
她沒有抬頭,手指放大戀愛報告,語氣十分牟定:“你不放心她。”
阿龍沒有說話,只是將新買衣服放在桌上:“我安排好了,醫生會在邊境邊和人重逢,我們可以隨時回國。”
孟觀南端起茶杯,眼神冷峻穿過蒸汽好似看穿什麼,身上陰鷙氣壓釋出:“承我情,萬不會顛翻。”
阿龍不再爭辯,默然退下,睥睨天下掌控全域性才是孟觀南本性。
她相信肖宜安不會出賣她,在危險來臨前,投靠一位強者顯然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情,而肖宜安則是這樣的人。
山崖邊海浪平靜擊打礁石,飛鳥落在樹叢中,肖宜安才知道自已離鎮上居然這麼遠。
車堪堪停在街道上,孟觀南示意阿龍降下肖宜安那邊車窗,肖宜安看到原本診所關閉,門前婦人和小孩收拾行李上車,身上衣服和鞋子不再和往常那般打破舊,而是嶄新一塵不染。
這家醫生聽說是逃難定居在小鎮,打工攢積錢財買通關係落戶於此,剩下一點點錢盤不到十平方的小店做診所。小鎮本有一家較大且鎮民習慣前往的醫院,勉強餬口度日不至於朝不保夕。
她挪開眼神,心裡明白孟觀南為了解開自已的心結。
阿龍回頭瞥一眼肖宜安,轉而望著自已小姐,等孟觀南點頭示意才開車駛離。
按照約定,孟觀南將人送到賓館後門小巷處,她拿出槍遞給肖宜安:“敢嗎?做心裡想做的事情。”
肖宜安握緊手裡肩帶搖搖頭,眼角開始泛紅:“我做不到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掉,所以這麼多年才在懲罰自已。”
孟觀南收起槍:“信佛嗎?”低頭叼起煙,撥動火石在跳躍之間點燃香菸。
“信。”
白煙蔓延在兩人中,菸草濃烈味道迅速在空氣中蔓延。
“生死各有命,世人皆是泥菩薩你執意在河裡渡已,不可笑?”孟觀南輕笑一聲,“我反正罪孽深重,會還你人情,那群人不會好過的。”
她手裡夾著未抽完煙,半倚在車門上,從口袋裡抽出肖宜安的手機:“走吧。”
肖宜安接過手機,邁步走進小巷,半路小心翼翼回頭望著孟觀南,女人被煙霧繚繞,慵懶愜意模樣。
她有一種一步步踏回正常生活,劫後重生。剛走到賓館門口,孟時帆訊息提醒而來:我封閉集訓結束,恢復正常通訊,很想你。
肖宜安坐在床邊,望著手機訊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久留未必安全。她迅速收拾所有東西,約車連夜趕到小姨何青芸住處,才堪堪鬆了一口氣。
她需要在短期內整理好資料發給導師,這期合作論文發表成功後,對她將來面試工作更進一步的優勢。
何青芸換了一套三居室房子,客廳落地窗正對倫敦大橋的風景,房間都是統一的簡約風格。
到家已經有些晚了,小姨夫抱著小侄女Olivia回房,肖宜安挖一口炒飯放在嘴裡,瞬間寬慰自已餓扁的胃:“簡易還好嗎?”
何青芸給她倒杯水:“好著呢,有強大的自制力還運動,很快就好轉了。”說罷,坐在她面前問道:“你要不要見一下,畢竟你爸跟簡雲沒有領證,你們倆沒有關係啊。”
她搖搖頭:“按道理我是不能見的。就麻煩我漂亮小姨,偶爾給我傳遞一下他的資訊。”
何青芸佯裝生氣扭過頭:“貧嘴,打算在我這呆多久?”
肖宜安思索片刻:“大概五天,我回去還要準備面試。”
她眉頭緊蹙:“這麼些年不見,一回來也不陪我。”
肖宜安握著小姨的手,撒嬌道:“小姨,我跟你一樣,都是事業型的。”
她輕哼一聲,顯然不太滿意:“行吧,你一會把碗洗了,明天我們去逛街。”肖宜安連聲應下。
日月不肯遲,淅淅瀝瀝小雨在空中飄著,過往的人都不願撐起一把傘,習慣性豎起風衣領子繼續往前。小姨夫幫肖宜安卸下行李,Olivia在何青芸懷裡哭得啜泣,用磕巴中文說道:“我會想你的。”
肖宜安被萌化了,心疼道:“我也會想你的。”轉而用英語安撫,“你再長大一些,到了可以上Key Stage 2,就跟媽媽一起來找我。”
她眼睛噙著淚水點點頭,不捨鬆開肖宜安的衣服。
何青芸笑意更甚了:“你別走了,幫我帶娃。”
肖宜安想都不想,立刻拒絕:“我不。”小孩子雖然可愛但是還是令她頭很疼。她揮揮手,從小姨夫手裡接過行李:“就別送了,下次見。”
“好,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