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鴨蛋。”

他心疼拭過她眼角的淚珠:“你不是陪著她嘛。”

“好像一切都過去了,但我總覺得阿媽過不去,那是她親女兒。就好像我現在,只是帶著坎一步步往前。”

至親離世像一場梅雨過後,帶來無盡的潮溼,是黏糊溼漉充斥在身邊。

孟時帆來得倉促,沒有買水果禮物,一大早起床去集市買了些東西,走前不忘將窗簾拉上。

肖宜安昨天哭得發狠,人睡得懵,習慣性往旁邊靠卻只抓到柔軟的被子,她埋在被子裡,小聲哭泣後睡過。

夢境太過真實,身體好似不被控制,一切宛如走馬觀燈一般重現眼前,混雜著真實虛無的記憶,母親、朋友都一一離去。不停下墜收縮心臟的恐懼促使她再次驚恐醒來。

孟時帆放下水果,看她淚眼婆娑抱著被子,委屈開口:“我夢到你們都不要了。”

他手足無措拍拍她的肩:“我要。”孟時帆俯身親在她眼尾的紅暈,安靜一霎後,肖宜安的情緒如同抽絲一般消散,便起身洗漱準備吃早飯。

洛桑為居住的客人煮了早餐,餐廳裡放著一張長桌,客人早早吃完出發,留下碗筷在長桌末端,三人坐在靠近廚房一頭邊吃邊聊天。

她將早餐放到桌子上:“你們一早打算去哪呀?”

肖宜安邊回答邊拿出杯子:“去玩,他這些年當兵也沒有好好去逛過。”

“是的,平常外出也是在商場替戰友們買些吃不著的東西。”

洛桑拿起一個牛肉包在手裡:“你們正常外出是多久一次呢?”

“一個月一次這樣,特殊情況也會很久才出一次。”孟時帆拿起酥油茶添在肖宜安的杯子裡,不忘叮囑她慢些嚼。

“晚上想吃什麼?”

肖宜安思索片刻:“土豆,野菌燉雞。”

洛桑點點頭:“早上有客人來辦入住,下午我去買,有什麼吃什麼,不許挑食。”說罷,指了指桌上的東西便離開了。肖宜安明白比ok手勢,把包子最後一口吞下,收拾起桌子。

孟時帆顧忌肖宜安的傷口在夏天出汗會誘發,只是在廣場上走了走,找一間風景不錯咖啡廳規劃行程。

“下午去拍個寫真?”她望著樓下穿著藏族服飾女生提出建議,他指縫牢牢扣住她的纖長的手指,她半邊身子貼回在他的身上,淡淡梔子香味飄過來,孟時帆想起自已戰友休假回來吐槽拍婚紗照有多折磨的時情,淡淡搖頭:“我擔心你現在身體吃不消,我們可以拍婚紗照的時候多拍幾種。”

肖宜安一愣,回眸盯著男人耳尖微微泛紅,心下了然卻沒有順著話題繼續,接連提出幾個被否決後。她頹廢擺擺手:“跟你出去怎麼這麼煩呢,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回家躺著吧。”

孟時帆饒有耐心將她耳邊的碎攏在耳後,摩挲著她柔軟的耳垂:“親愛的,是你不行噢。”

她不服氣冷哼一聲:“誰不行也不會是我不行。”當晚,肖宜安就下單睡裙,她要拋棄分體式睡衣了。

西藏是能留得住太陽最久的地方,刺透被沾染顏色的迷霧,沿著低矮的房屋,比鄰山脈,蜿蜒路延展向遠方,身下影子交錯相融,逆著人流走過。

肖宜安窩在沙發上,穿著黑色睡衣,被孟時帆圈在懷中,他低眸捏了捏她的手心,愉悅閒適的笑道:“我可能回去第一天就會懷念跟你看電影的時候。”

她顯然沒聽清他說話,輕嗯了一聲,繼續安靜看著電影。

小情侶偶爾出去逛街吃飯,大部分時間還是呆在家裡,畢竟七月底的太陽很是璀璨。等到第七天去醫院拆線後還要趕去阿罕隊長家吃婚宴。

肖宜安緊張趴在床上,左手拇指指甲狠掐自已的右手虎口,用這樣痛覺轉移自已對未知的恐懼,實際上拆線非常簡單,只有一些不適感。拉開簾子瞬間,孟時帆眼眸中的擔憂瞬間鬆懈,他注視女孩輕鬆步伐,很自然伸手牽住那雙纖長的手。

肖宜安在車上對鏡子檢查一遍,又不放心扭頭問道:“我妝沒有花吧?”

“我看看。”他捧起她的臉頰,快速在唇間落下一吻,“完美,走吧。”

稀薄雲層總是隨風環繞在山間遠處,撫弄著高處垂下的經幡,土地植被還不曾末過野驢蹄,裸露著最原始土地的枯黃,遠處銜接是大片草原正在一點點蔓延,這裡公路隨處可見的耗牛,正在車窗前慢悠走過。

肖宜安手肘支在扶手,手託著下巴望著遠處湛藍清澈的河流陷入沉思。

孟時帆壓低速度,偏頭瞧了眼人:“想什麼呢?”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她話語一頓,唇角揚起一抹淡笑,“這是我第一次來西藏的感覺,清透的空氣和飛翔的不知名的鳥,藏原羚會在落石頂偷偷看我,再跑回隊伍。有一種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聞言輕笑一聲:“古人的描述倒是最為準確,我來的時候也跟你差不多的想法,這裡荒蕪但心卻很滿,人總要在身體或者心裡得到一個滿足。”

“你怎麼想著到這裡來的。”

孟時帆輕描淡寫道:“我填了偏遠地區啊,建設中國去哪都一樣。”

西藏地區大多是自建獨棟的三層別墅,沒有圍牆沒有停車場,隨時可以看到上百頭的犛牛在草原上穿梭。阿罕隊長的家門立著五根蒼天木柱,每一根木柱都是由百年古樹所製作而成,現下被紅色綢緞掛著,地上的彩條和經幡隨風拂動,音樂和人們祝福聲混雜,好不熱鬧。

阿罕隊長朝肖宜安招手,快步向她走來:“我還怕你趕不上呢,洛桑阿媽最近生意很好?”

“好著呢,都定滿了。”

他笑得開懷,視線落在肖宜安身旁男人,疑惑道:“這是……”

肖宜安大方介紹:“我男朋友,不介意我帶多一份祝福來吧。”

“肯定不介意,”阿罕隊長側身領著他們,“請吧。”

婚禮上賓客要對新人獻哈達,在桌上互敬酒,回獻哈達。

孟時帆觀察著新人從房門開始一個個敬酒,留意喝酒前的姿勢感嘆道:“地方習俗多也是挺累人的哈。”

肖宜安同意點點頭,看情況敬到他們這還有一段時間,索性靠著椅背放鬆道:“所以我結婚就不想要那麼多儀式,晚上純吃飯,早上就拍照敬茶算了。”

他驀然轉頭,低垂的眉眼一片溫柔:“求婚呢?”

她沉默一瞬,想到網路上的經歷,話語放慢警告道:“你不要把我拐回部隊求,尷尬死了。求婚是兩個人的事情啊。”

孟時帆直勾勾凝視她,眼底的情誼沒有掩藏:“我記住了。”

阿罕隊長家中側邊是一個小湖泊,不過因前段時間雪水融化,中間好似還有點渾濁。

飯後眾人聚在客廳聊天喝酒唱歌,兩人在湖泊旁,孟時帆蹲下撿起扁平大塊石頭,將石頭壘砌起瑪尼堆祈求平安。他邊擺邊問:“你的工作事情有著落了?”

肖宜安選了一個平緩石頭蹲下:“審批交上去了,可能得走個一個月,下個月是農牧局面向社會特招的日子,我應該會在那個時間去面試。”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就是一定可以過的意思。”

她抬頭眨著大眼:“我用誰的關係走後門呀,這個也是要面試和筆試的好嘛。”

孟時帆唇角掛起笑容,寵溺又驕傲:“好,以後家裡又多一個公務員了。”

周邊的山脈在黑夜中籠住了身影,篝火燃燒柴木聲音伴奏著盛大的歌舞,滿載著對新人未來美好的生活的祝願。

肖宜安看得入迷,跳躍火光細碎洇在那雙眼瞳中:\"孟時帆……\"

她的身後不見人影,聲音漸弱,周身熱鬧驟然如同雲霧過境,帶走所有聲音,藏起所有的人,心臟強烈跳動震響耳骨,肖宜安握緊的指節微微發白,心底惶恐無措,如炸一般。

她的眼底縈出淚水,木訥在帳篷附近尋找著。是無數次在英國看見熟悉身影,又無數次消失眼前的落空,再次緊抓上喉嚨,無法呼吸哽咽感。

孟時帆被遠處放養耗牛吸引,回過神來,四處張望時看見肖宜安,眼瞼掛著淚珠,肩膀耷拉下來。

他心下一驚,小跑將人擁在懷裡,輕拍後背:“怎麼啦,我就走開一會。”

肖宜安抽泣著,一哽一哽地說:“我回頭你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又跟以前一樣了。”

孟時帆摟著她,哄了一會又親親她的臉頰:“緊急召回我肯定跟你說的,不哭啦,這次是我不對。”

慢慢的,她也不哭了,只是人有點發懵還沒有緩過神。孟時帆跟阿罕隊長打了聲招呼,把人帶回家他才最心安。

他驟然意識到當初賭氣放任她離開或許並不是個很好的決定,處處展示出柔軟一面無一不跟離別掛鉤。可惜年少的幼稚無法坐下來,心平氣和說開事情,說開這段往事,或許在她的身邊就不會是孟時帆。

到家反而情緒消散,她窩在沙發追劇追得入迷,孟時帆無奈坐在肖宜安身側,手指在她後頸處按摩著,低聲哄道:“去洗澡好不,很晚了。”見人不吭聲,手穿過後背摟住腰,託著她的腳抱起來。

肖宜安下意識勾住他的脖頸,頭埋在他的耳側,意識到男人有些生氣,撒嬌狡辯道:“就還剩一點嘛,我都三倍速了。”

“去洗澡。”他將人放在沙發上,字正腔圓的重複一次。

她捻了捻孟時帆的耳垂,順從起身在衣櫃處拿件新睡衣。其實跑了一天,她身上也有些黏糊、灰土塵塵的。這幾天傷口沒拆線是有些難受,奈何有些拖延症。

肖宜安沖洗好站在鏡子前,碎髮沾溼額前,吊帶黑色睡裙,料子柔軟絲滑,襯得面板白皙,她攏了一件同樣料子的黑色襯衫,堪堪遮住大半個裸露的背後。

她踢踏著拖鞋走出,孟時帆視線挪開手機,順著聲音望去,襯衫半遮半掩潔白的後背,裙襬側開,隱約可見。

他的喉結滾動一下,氣息從上裹挾而下,大手託著臀坐在她的手臂處,將她放在窗臺,兩個膝蓋抵著她的大腿,肖宜安輕笑纏著孟時帆脖頸,雙丹鳳眼眼尾微揚,顯得格外狡黠:“男人能屈能伸才能贏到最後啊。”

他垂眼在她唇珠輕咬下:“你可行了。”他頭靠在她一側鎖骨處,呼吸粗重,熾熱的鼻息弄得她的耳側一點癢。他的手從上順到圓滑的弧度時,掐一下:“下次跟我參考一起買,我先看再脫。”說罷,手指輕勾了黑色細帶,薄唇帶著體溫,低頭含住,舌頭輕挑。肖宜安禁不住他這麼逗,回回都將控制權交回他的手中。

一夜纏綿。

第二天,肖宜安翻身時,發覺腳有股酸脹的疼痛,不悅皺起眉心趕走了睏意,孟時帆把人往懷裡帶了帶:“醒啦,還有力氣拍照嗎?”

她指腹在鎖骨窩裡打轉:“拍,不然咱們沒有合照。”話語一頓,抬眸眼角微彎,“所以為了你有個念想,今早不能弄我了。”

他唇邊掛著笑意:“好,不弄。我起床給你買早餐。”

正值暑假時期,寫真店接客量較大,孟時帆和肖宜安換好衣服,坐在店內等候區裡,她雙腳搭在他大腿處,小腳懸空可以微晃的感覺舒緩一部份焦慮。

孟時帆邊指腹摩挲她的手背邊看手機裡小說,肖宜安手機微振,郵件框上方赫然顯示自已導師的名字。她心裡有點忐忑,有股回到學生時代的感覺,點開郵件大略看一眼意思,意外抬頭盯著孟時帆。

他感受到眼神的熾熱,沒有抬眸反而伸出手臂摟住她的後腰,輕輕揉著她說酸脹的位置:“怎麼了。”

肖宜安順勢依偎在他的懷裡:“我導師那邊想我去英國一趟,那邊有個退休老教授弄了個小圖書館,裡面放了很多他當年研究的日記、經歷什麼的。然後想出個聯合論文這樣。”

孟時帆手忽然僵住,摁熄手機螢幕,垂眸對上那雙不捨又隱隱期待的眼神:“行,祁漫那邊說,其餘三人在追蹤,已經跨省了比較麻煩。你要是去國外躲一陣或許能讓他們覺得你行程結束會回老家。”

她語氣帶點撒嬌的口吻:“咱這從異地戀談成了異國戀咯。”

他不在意輕笑聲,聽出揶揄的意思:“我回去有個集訓,可能跟你去英國的時間差不多,徹底誰也別想誰了。”

肖宜安扁扁嘴,正巧喊到他們去化妝便沒有回擊。

陽光稀薄,經幡在身後隨風動,肖宜安坐在路邊石巖處,雙手撐著後背,仰頭感受光在臉上照拂的溫熱感。她曾經身上冰涼氣息被掩藏起來,現下有種悲憐又坦然的混雜。孟時帆看得出神,唇角不自覺露出溫潤笑意,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女孩,肖宜安的樣貌從來不是一眼驚豔,似山似水,他總是無法用準確的詞來形容。

孟時帆邁步到她面前,身子擋住大部分的陽光,肖宜安茫然睜開眼,他的指尖輕撫她的臉側,聲音低沉又纏綿:“安安。”

名字印在心底不敢呢喃出聲的思念,無常的風中說出了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