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中,飛鷹上。

“略略略略略略……”

星歸又扮鬼臉,有的是道理可說:“笨蛋憂愁公子,星遊老八哥(此處形為鳥),又想拿話來騙我,星歸可不傻,分的清誰是星晚和星眠。”

“你分你舅個頭啊你?你認的清個屁……”悟星遊頓時還以顏色,可星歸卻不鳥他:“唪!——不理你!”

也難怪人說“鳥多了戲臺大”,這二人還沒徹底翻篇兒呢,就另有一出開場了:“可是,可是我也想去誒,聽說那裡……還有射箭場所呢。”

聽星沙這麼一說,星晚也頓時心動了,可一旁的星石卻有些不忿了起來:“哎呀~~阿孃都說了,那不是好地方,我們不該去。”

星沙一時無語,於是就屏著嘴巴瞥了哥哥一眼,立刻瞟向別處的流雲嘀咕起來:“不該去是不該去,又不是不能去……”

“說的對,說的好!”旁邊的星華頓時給予肯定,而且不吝讚揚:“你呀,以後定有大出息。”

星沙一愣,訥訥看來道:“真的麼?”

“鞥,真的。”這廝也是個人才,這麼去哄小朋友就算了,自已反倒也信了,於是就上手拍住對方的肩頭,連續補充道:“一定。絕然,必須。”

星沙時有沉寂,但隨後便被無盡的堅決和期許填滿,重重點頭道:“鞥!”

悟星河禁不住翻出白眼兒,既然無法阻隔這些小兄弟們的手段,也索性放空自已,便就搖頭不理了,純當聽個樂子。

呼——飛鷹加速,空氣溼涼,有白雲如煙,掠過成線……

而家族兄弟們的交談,也就此伴隨一路,各有包含……

是夜,陰晴參半,星月未滿。

玉華國國都,聚元城內。

鐺——,鐺——

金鑼為更,有夫隨行:“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鐺……鐺……

“亥後熄燈,不夜城空……”

噔……噔……

“宵禁未解,犯禁充公……”

聲漸遠離,人也遠去,只有悠悠鑼音杳杳傳來,既給眼下這條燈火通明的長街送去更多清冷,也飄入這個站在塔樓頂上的男人耳中……

“……”

未抱劍,不從容,一動不動望街中。

冷風迎,發隨動,無視腳下守夜兵。

偶聽蟬鳴,耳一動。

又聽蛙應,踏步飛縱。

呼——夜梟落潛,是那長街。其人所去,遙遙可及。

茶語樓,二層雅間內。

“……”

趙佶有須,端杯不語,就側首望著欄下長街。他確是離那陽臺有些遠,身後窗臺也不近,可有修為傍身,自能一眼看盡那街頭永珍。

說是永珍,其實唯一:冷寂。

汩……

斟酒之聲雖突然,卻並不突兀,就是趙佶目中一動,悄然回神。

汩。

酒漸慢,壺口正,原來倒酒的傢伙兒是管家老陳,也不知何時過來,不但遣退了旁人,還就此陪站在側:“老爺又出神了。光我看見的,就是今天第七次了。”

趙佶略有緘默,隨後慢慢搖頭,仰頭便將杯酒喝掉,雖將之輕放在桌,卻仍舊用手拿著,望外而言:“你看這城東,還叫不夜城。”

老陳微微搖頭,又給家主倒上一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不夜城——也該變了。”

短短兩句,似說似念,似吟似嘆,雖然沒甚具體,卻說中了旁人的心理。

趙佶一默良久,隨後又把杯酒仰頭喝掉,重擲其杯,起身便走:“風雨欲來,天意難違。”

老陳俯首恭送,以表敬畏……

呼——嗚——!

此人之落,如鼓妖風,就在門口站住,倏地抬眸,正好與走下中央樓梯的趙佶迎面對視。

四目一觸,趙佶頓時皺眉停住。

那人也不語,就站在門口,望著他。

嗒……

老陳隨即跟到,也是因為看到家主扶梯逗留才停步,想當然地抬眸看去。

只是不等他看到,那人卻一笑,立刻向趙佶抱拳問好:“久違了。趙大人。”

卻可惜,有禮為兵,右手包拳。

趙佶亦是心生反感,可早就喜怒無形,更遑論這點不悅?就把眼睛從那手上移向臉龐,在飄然負手的同時也重新對上了那雙隱有閃亮的明眸,雖然倨傲,卻又足夠坦蕩:“悟星雲。”

悟星雲微微一笑,即刻放拳:“趙大人。”

趙佶倒是無動於衷,可老陳卻不由搖頭,也知道這種場合需要清靜,於是就在透明消失中閉上了眼睛:“掌櫃的。”

“是……”

回應一到,整個茶語樓便瞬間安靜了下來,別說聲音,就連一絲空氣的流動都無法聽聞。可那二人,卻仍舊不願開口。

鐺——,鐺——

金鑼又回,時辰更深:“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那更夫自然也發現這裡有人對峙,可也只是掃來一眼而已,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便敲鑼,繼續行。

鐺……鐺……

“亥後熄燈,不夜城空……”

噔……噔……

“宵禁未解,犯禁充公……”

待這巡遠去後,才見悟星雲露出微笑:“大人就不奇怪,我為何回來找您。”

趙佶輕微眨眼,隨後便一笑,轉身上樓去:“你不好好在家裡待著,想著怎麼跟那靈王兄弟爭謀,卻有時間,過來找我?”

悟星雲微微一笑,目送對方走上轉角平臺後才踏步入內。

然,趙佶卻突然皺眉停住,也是禁不住回眸一望,看個果然:這小子果然是來者不善,根本就沒打算隨自已上樓交談。

嗒。

腳步一停,伸手拉凳。

吱——

轉身便坐,扶膝挺正,四平八穩,以下望上。

趙佶緘默,隨後也轉過身來,擺袖落座間就有一張圓凳自行浮現,被他坐實。

悟星雲微微一牽嘴角,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左前方的空位,這才露出一抹笑容:“大人‘好’手段。”

悟星河是話裡藏針,分明是用好字壓手段,讓人只能聽到三分之一的字音,卻又把這兩根刺挑出了一大半,更加得突顯了出來。

但這種言行,趙佶看多了,幾乎天天聽,又豈會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罷了:“有話直說吧。你不是那種會找人閒聊的傢伙兒,也沒有這種個性。”

悟星雲微微一笑,順便把左臂搭上桌沿,如是道:“大人好像——很是瞭解我。”

趙佶微笑未半就搖頭失笑,不由地抬手捋下鬍鬚:“是瞭解……但只是以前。而不是現在。”

悟星遊禁不住觀察起對方的眼神,希望能夠從中找到一些什麼,可惜……便頷首:“我現在也沒變。”

“哦——?”趙佶立刻給予關注,而悟星雲也不避諱:“就算是大夢甦醒……仍舊是初心不改。”

趙佶微微昂首,雖是低眼半俯,卻瞭然有狀。

悟星雲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對方一眼,依舊嘴角含笑:“以大人對我悟家的瞭解。以為星雲——該如何是好?”

趙佶不動聲色地將悟星雲細緻地觀察了一遍,也是沒從對方的神態中找出具體定論,才撫須去問:“何以為,我以為。”

悟星雲回以微笑,隨後就把面容俯低了一些,舉眸直視著對方道:“我以為,誰認為。”

趙佶再次緘聲,又望之良久,才瞟垂雙目,捋須片刻之後才抬眸:“你年紀輕輕,有大好江山。又何必執著於一時之間?”

“大人。”悟星雲卻先聲奪人,而趙佶也才把視線投向他的雙眼,他就虎目灼灼道:“對於修士而言,三五百年不算長。”

趙佶不語,靜聽而已。

悟星雲也不覺失禮,不疾不徐道:“但對於一般的修煉者而言,卻是沒有那個命數。”

“所以。”趙佶丟擲一語,而悟星雲也沒有避開:“所以,一天兩天,一時之間,對於修士而言,已經足夠長久。”

趙佶又靜望良久,再次垂眸撫須:“是也……靈王一天,閒飛慢趕,也能渡萬里江山。更別說……”故此一頓,抬眸看人:“還有飛禽坐騎,龍鳳為輦……”

可惜,悟星雲卻不動如山。

沒奈何,才會心一笑,不無感嘆:“這一天,確實能夠做很多事情。也可以,錯失很多東西。”

悟星雲稍一頷首,隨後抬頭:“實不相瞞。星雲自感家中有很多景色不美,院裡的花花草草也需要適時修整,只是苦於不通園藝,早前又失去了長久在伴的園丁和匠人,這才冒昧前來,想跟大人討教一番。”

趙佶只是捋須靜望,突想開口說話時,卻被悟星雲用話截住:“當然。玉華國哪位不知?大人在內中的造詣有多深,就算只是點撥一番,也足夠星雲受用。”

趙佶又靜半息,隨後才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是麼……”

悟星雲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補述,卻遭對方搶先:“這種層次的啞謎,不打也罷。”

悟星河幽幽微笑,靜聽對方道:“哪種程度的暗話也都別說。我也向來不愛聽這些東西。之於你~~?”

“如何?”悟星雲不禁追問,可對方卻歡笑搖頭,隨後炯神回視道:“你要什麼點撥。什麼賜教。”

悟星雲慢慢就禁不住嘴角拉長,與之灼情對視道:“我要一個人名。”

趙佶目中威凜,不由眯眼……

翌日清晨。

長平悟家,西部別院。

“嘖!你這小子可別不識好歹,分外的不識抬舉!”坐在邊上訓人的不是別人,正是悟星河的大爺爺的二夫人,也就是他的二奶奶。

至於挨訓的,除了悟星河更沒別人。

“哎呀~~”悟星河真是煩得直咧嘴,那“呀”字未消就直接將手上抱著的禮盒丟在了石桌上:“我就是不識抬舉!”

“你!”周詩靈頓時瞪眼,她屬實沒見過這等不肖之孫,竟然敢當著幾個隨身丫鬟的面子來頂撞自已,真是不肖到了骨子裡,於是立刻就要拍桌子。

可惜,卻有人先聲奪人:“算了二妹~~,人家星河不願意,你又哪能強求呢?這不是用輩分壓人麼……你說是吧,小環?”

“是……夫人說的是。”小環立刻回應,只是聽上去有些囁嚅。

悟星河頓時皺眉看去,也這才看到那主僕二人領著兩個端著茶點的小丫鬟走出廊門。

“唪。”周詩靈悶哼一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就拍桌起身,領著丫鬟就往那邊走:“聽音還沒認出呢。原來是姐姐……怎麼就帶些茶點過來?是不是象元城裡出了什麼亂子,您這一直不離身週三尺,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的七雨龍井怎麼沒見呢?聽些嘴碎的丫頭說呀,都有三天沒喝上了。”

周詩靈是話有話頭,怪有怪眼,當到話裡處,那被她瞥了一眼的隨身丫鬟頓時就俯首認錯,自動背鍋:“都怪奴婢耳朵大,聽了不該聽的話,嚼了不該嚼的舌。”

“唪。”

這兩位奶奶雖是同時悶哼,卻是各有風情,也正好走到一處,就停步對住,不但隔這半尺相視,火藥味兒也是甚濃甚烈,根本互不相讓。

見二人如此,悟星河也是不由皺眉,可二人死活根本與他沒屌關係,最好是當場打起來才妙,鬧大了才好,省得跑過來煩人,讓自已帶這個回去、帶那個過去的,純是他媽的是人到老年當病死,臨終之前要託孤。

於是乎,就瞥了一眼桌上的小禮山,撇嘴就往屋裡去:“他媽的……”

這一聲低罵極其的不可聽聞,奈何兩位奶奶一個耳朵尖、一個耳朵靈,於是就齊齊斜瞥了過去,可謂嫌棄與鄙夷交接,氣急與敗壞相加,真是恨不得衝過去把這孽障揪出來砍頭,卻又不屑髒手……

“哼!”

也不知是誰先哼了這麼一聲,隨後就聽二夫人周詩靈陰陽怪氣了起來:“雖然當妹妹的,該讓~~著姐姐,可是妹妹也年紀大了,最近又腿腳不舒服,只能直著往前走,這稍微往旁邊一挪步,或是那麼輕輕一拐呀……嘶——”

那嘶聲不大,可卻嚇得隨身丫鬟慌忙蹲過去給她按腿揉筋:“夫人!您慢點兒……不能使勁了。”

“唪。”大夫人趙桐夢頓時翻出白眼兒,根本就對這齣兒不屑一顧,掃了一眼對面的就開始瞥著別處亂說:“那妹妹可要當心了。聽說呀,這霜門關的邊防也有亂子發生了。”

她只是說到這裡,就聽得二夫人面色一變,可二夫人這麼一看過去,她卻就更加得意了,於是就斜瞥了對方一眼,諞著聲調去胡言:“妹妹那家族在霜門關裡做些小生意也是不容易,再加上秋天多事,若不及時遷出來,我看這個夏天呀~~應該會很熱。”

“你!”二夫人也是關心則亂,立刻就要反口怒質,可是不等她把後話說出,就聽到一陣不耐煩:“哎呀~~行了行了!五十幾歲的人了,還在那裡爭風吃醋,還擱這裡勾婆婆鬥老母的,像個什麼話!還是年輕的時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