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悟星河搭腕就把牛夢山的大手推卸開來,再斜瞥過去的時候,眼神裡還夾雜著些許猜疑和不屑:“哪學來的臺詞?誰跟你有十世不換的一見如故?你剛才跟他對視的時候是不是相互傳音了?不然怎麼當頭看到我的時候沒啥反應,可一望過去之後就變成現在這副德性了?”

悟星河張嘴就是一連串的質疑,早就讓牛夢山當場愣在了那裡,可他偏偏還要往後挪退兩步,把對方稍微躲開了一點:“你該不會在打什麼歪心思吧?”

“啊、這……”牛夢山一時語塞,突然就感覺腦袋有些不太靈光了。

“怎麼?”悟星河上下一掃對方,就開始一步一步地往前逼進:“想坑我的錢?還是要騙我的人?亦或者,是看上了我的道行?或是想要引我入套,在暗地裡使壞是吧?”

“啊這,啊這……這、”牛夢山可謂是逢進就退,竟然一直被悟星河從門口逼退到了兩列皇家守衛所在的一線。

“這不對啊!”當牛夢山突然穩住後腳跟的時候,兩列皇家守衛立刻就掃眼斜視了過來,尤其是那個險些被牛夢山的後腳跟踩中鞋頭的排頭兵,甚至已經開始認為自已受到了對方的藐視和冒犯,於是就禁不住眯縫起了眼睛,大有“一個得寸進尺,就一杖頭將對方的後腦勺當場擊碎”的意思……

“哪裡不對?有什麼不對?”悟星河不止滿面狐疑,還用側臉對人,一雙偌大的眼睛更是已經快要眯成一條小縫兒了:“你到底是來做生意的,還是來做買賣的?”

“我是來做生意、”牛夢山腦筋一怔,竟然就被悟星河給繞了進去,於是就慌忙改口:“啊不,我是來做買賣……”

不等牛夢山把話說完,悟星河就眉頭一皺,以眼神相逼,用言辭審訊:“做‘買賣’?做什麼買賣?”

“就是、就是這個。”牛夢山哪裡說得出什麼感受,只是覺得再不拿出證據自證清白就要惹上什麼嫌疑,於是就從袖袋裡翻出了一個儲物袋。

“哦?(袖裡乾坤還藏袋?)”悟星河禁不住眉頭一挑,某些不恰當的心思馬上就慢慢衍生了出來,便要伸手去接。

然而,牛夢山卻恍然醒轉:“誒?不對啊!”

“哪裡不對?有什麼不對?”悟星河頓時眉頭一皺,牛夢山則是兩眼一瞪:“我他孃的是過來……”

“過來幹什麼的?”悟星河攔話就問,又讓牛夢山有些腦筋一滯:“過來、”

“過來幹什麼的?”悟星河截聲再問,雖似確認問題,但實為強調問題。

“過來、”牛夢山攏住眉頭就要交代,可悟星河卻突然嚴聲逼問:“過來幹什麼的!”

“過來投拍的呀!”牛夢山頓時大怒,可悟星河卻表示懷疑:“哦?”

“哦什麼哦?我身上有問題?”牛夢山不但因為受到悟星河眼神的影響而產生一些自我懷疑,還自我檢視了起來,真是一時繞進了怪圈,根本轉不過彎子。

至於悟星河,則是這麼說:“不,你心裡有問題。”

“‘我’心裡有問題?”牛夢山一臉驚疑地指著自已的鼻子,隨後就當場呸了悟星河一道:“我看你他孃的才有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悟星河張口就問,牛夢山轉口就說:“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問題?”

“那你還說我有問題?”悟星河只是略一皺眉,但牛夢山卻開始因為這種胡攪蠻纏急眼了:“你就是有問題!”

“我到底有什麼問題?”悟星河把臉面一板,再加上語氣使然,果然是有些詢問犯罪嫌疑人的派頭。

“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問題?”牛夢山不但急了也醉了,他壓根就沒想過事情怎麼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他不過就是想借機會跟眼前這傢伙攀個交情或者締造個什麼關係嘛,怎麼弄得自已一頭霧水的。

只可惜,悟星河這人屬實狗,他不願與人發生關係也罷了,還硬是抓著一句廢話使勁繞:“那你又說我有問題?”

“反正你就是有問題!”牛夢山氣得把眼往下一壓,可悟星河卻只是皺眉追問:“所以我到底哪裡有問題?”

“我他媽的不知道你哪裡有問題,但就是覺得你他媽的全身有問題!”牛夢山又氣又急,卻屬於無名火起,純是被對方計較出來了脾氣。

“到底是什麼問題。”悟星河把臉一沉,勒聲就問。

“我他媽的不知道是什麼問題!”牛夢山瞬間就不想繼續搭理,可他正要扭頭離開,卻被悟星河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拽住了腦袋:“所以就沒有問題。”

牛夢山當時一靜,隨後突然回頭,惱臉就罵:“放你媽的屁!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放我媽的屁?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悟星河專門挑話重述,而牛夢山則慢慢被怒火燒沒了理智:“對!放你媽的屁,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所以我到底是有什麼問題?”悟星河好像不明白,但那只是語氣上的漠不關心。

“我他媽的都說了不知道你他媽的到底有什麼問題,然後就是他媽的覺得你他媽的全身上下有問題,而且都他媽的是問題!”牛夢山徹底失去了理智,是指著地面、硬著頭皮就要說。

啪。

悟星河突然就抬手打了個響指,就見那邊坐在花壇上打坐靜修的衛隊長慢慢睜開了眼睛,可當啞然怔住的牛夢山回頭看去時,卻見對方一默之後又閉眼,竟然漠不關心地傳出一句:“拿下。”

“拿下!”兩個排頭兵頓時怒目一威,立刻就閃現過來將牛夢山當場擒住。

“哎哎哎?幹什麼幹什麼!我他媽的是來投拍的,跟誰動手動腳呢!”牛夢山滿臉荒唐,簡直是駭然聽聞,感覺這一切的轉變屬實是逆了大天。

“所以你要投拍的是什麼東西。”悟星河再次發問,不知道是因為賊心不死,還是純粹犯賤。

“就他媽的是、”牛夢山一驚一怔就去找,可是一翻袖袋就抬頭,竟然瞠著倆眼問向悟星河:“我東西呢……”

“你什麼東西。”悟星河只是眉頭一皺,就立刻引來了牛夢山的煩躁和愁苦:“不是我什麼東西,是我剛才要拿出來要給你看的東西。”

“你都沒有拿東西出來給我看,我怎麼知道你要拿什麼東西給我看。”悟星河的嘴極其利索,可這一串話語順溜的,直讓牛夢山惱牙咧嘴:“哎你他媽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悟星河突然截詞兒,當真有些不法判官的樣子。

“我找茬?故意的?”牛夢山極其不確定,他明知道自已是清白的,自然是無所畏懼——雖然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已到底犯了什麼事兒,總之是不能受冤枉。

“你找茬,故意的。”悟星河篤定點頭。

牛夢山立馬傻眼了:天吶,這簡直是天大的委屈和冤枉,他到底找了什麼茬?故了什麼意了呀?

他實在心中不解,就禁不住轉眼看了一遍周遭,可卻別無旁人能為自已作證,更沒什麼樂子人過來湊熱鬧,又被冤屈矇蔽,就突然拍腿叫慘:“欺天啦!堂堂悟家大門不讓進啦?大門開著放狗出來攆生意啊?哎哎哎?都來看看,都過來評評理啊,我他媽的、”

“少跟他廢話。我悟家的月供不是白上的。”悟星河突然丟擲兩句冷話,立刻就讓牛夢山啞住了嘴巴。

衛隊長略有一靜,隨後就睜眼看向了悟星河那邊,可這廝卻轉身就走,話也不留一句。

衛隊長不由皺眉,隨後也只是反手一抓一轉,就把遠在三丈外的牛夢山拽到了自已跟前。

“怎……怎,這……誤會啊……”牛夢山屬實委屈,他不過就是想跟對方扯個關係而已嘛。

“你到底是過來幹什麼的也忘了,”衛隊長不溫不火地注視著牛夢山的眼睛,不冷不熱地說道:“什麼東西丟了又被誰人拿走也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真是跳樑小醜一個。如此蠢笨的傢伙兒,還想借故與人攀交情,沒看到別人早就把你拿捏了。”

牛夢山一怔看去,卻見悟星河在負手進門的時候還不忘跟自已舉臂擺手,再看他那手上拿著的,不是自已的儲物袋又是什麼?於是就面色一變,急於伸手道:“我的乾、”

卻又可惜,他才剛剛喊出話頭就被兩個排頭兵推倒在地,再上手點封琵琶骨,架住雙臂就往外面拖。

“我日你先人,你他媽的故意找茬是吧?”牛夢山雖然被封住了身體,可嘴巴卻是好使,於是就朝人怒罵:“老子好心想跟你認識一場,你卻他媽的亂老子心智搞陷害,我去你媽的……”

“少廢話。”左邊的排頭兵騰手就把一大片空氣抓攥成團,直接就塞進了牛夢山的嘴裡堵住了後續。

另一人也不白給,直接就把牛夢山擰身翻轉了過去,就與隊友協同著把這廝當眾押走了。

“鞥鞥鞥!鞥鞥、鞥鞥鞥鞥鞥!”牛夢山當真不服,就算是被空氣堵住嘴巴也要用聲音過去罵。

“去你媽的。”悟星河根本不屑回望,啐了一口空氣就掏著耳朵往裡走:“不裝啦~~,攤牌啦!老子名叫悟星河,是你們大老闆的親孫子!反正這弔門老子不會迎,也別想讓我當下人!以後沒有正事兒就別他媽的上去煩我——。老子要專門住樓上,以後那閱覽室就是我的臥房,誰敢偷摸進去老子就一頭撞死在裡面!”

此言一出,層層處處裡無不聞言色變,各處房間內都不乏“睡死夢中驚坐起,左右一望俱無言”。

再看那閱覽室中:遨遊書海的全都為之瞠目,面面相覷之下更是莫名其妙;在角落裡卿卿我我悶騷調情的也都愣掉了愛人的小手,相互對視之後更加摸不著頭腦;尤其是這個與蜜友躲在暗處辦事兒的傢伙兒,竟然立刻就提褲子跑人,任憑那位各種凌亂的女伴再羞再怒又如何情急叫喊也是不回頭,更不敢久留……

彼時,城主府。

議事廳,右下首。

悟雲極託茶在座,雖然是倚身朝上,卻在側眸左後;他看似走神,實際上是在感望遠外的嶽寧行,更將那裡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

只是不等他過分關注,上座就突然傳來一句淡言:“怎的不喝?怕我下毒啊?”

悟雲極目中一恍,隨後就詫然回神,端茶相敬道:“確是年紀大了,微風一拂便就怔了,請,敬城主一杯。”

那城主名叫袁夢洲,可謂是“人高馬大英雄相,而立之身兩鬢霜”,也只見他一笑搖頭,就飲酒放杯,再去動手夾冷盤:“聽說星雲這小子被你們關了整整三年禁閉了,方便透露麼。”

悟雲極一掃對方那邊的座影,就慢慢放下茶杯:“怎的。是何人膽敢勞駕城主大人向‘老夫’旁敲側擊呀?”

袁夢洲搖頭一笑,雖是嚐了一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可卻閉目咀嚼回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搖頭,嚥下再說:“馬上變天了。下雨的時候就該撐個傘,過河的時候也最好找條船,總是有備無患,互相成全嘛。”

悟雲極輕一眨眼,隨後便微笑垂眸:“我一個生意人,足不出戶的,只是有車坐車,沒車走路,多數時候路過那裡也都不想進去惹人討厭。總是一大家子嘛,就算不能和和美美,也起碼不要少了誰。”

袁夢洲眨眼兩巡,隨後一笑,負手起身,走向大門:“自李穾走後,大皇子就一心奪權。而今兩年有半,不但一眾舊黨倒戈,陛下也被慢慢架空了身邊。再看二皇子他們,也是受怕了李穾的積威,所以對於大皇子及其黨羽的所作所為,不是唯唯諾諾就是模稜兩可,再如此放任不管下去,恐怕……”

“恐怕什麼。”悟雲極目不斜視,只垂眸望著桌角。

袁夢洲回頭深望了對方一眼,就走到門檻處停立下來,遠眺世外道:“你也知道,陛下一向命魄孱弱,雖然目前還能靠丹藥維持,可以用修為養病,但這病……畢竟不能養,若非無法根治……”

袁夢洲不由搖頭,卻是沒有把話說下去。

悟雲極淺淡一笑,就拿杯來,喝了一口茶:“姓李的洪福齊天,當年就是個要城不要命的主兒,就算同你我這般老了,也還是命不該絕。他那一口氣,可是比誰都能硬吊呢。”

袁夢洲微微一牽嘴角,卻從淡笑轉變成坦然,又從坦然變成了悵嘆:“怕就怕——有些人,等不了。”

“你是說……”悟雲極仍不去望,而袁夢洲也只是搖頭:“不好說。”

悟雲極略有一靜,隨後便輕釋一笑道:“唪,又不是什麼與世隔絕的凡封地,修真國裡的將臣王公們哪一個沒有千百歲的大壽?但凡比這玉華再大點,那些王侯將相們就算是不從修煉,單靠靈藥硬喂著也能活上個三五百年。對於他們來說,多等少……”

悟雲極話未說完就慢慢停住了,隨後也沉默,就禁不住搖頭一嘆,閉目問天:“修為跌破了?”

袁夢洲略有一默,隨後輕輕點頭:“暗地裡孤注一擲,想要躍為靈尊,通天改壽。但可惜,失敗了。”

“是因為病?”有此一問在先,側眸回望在後:“還是……”

可惜,袁夢洲卻是搖頭不答,另說他話:“靈王之下,俗命百年;心臺一失,歲在甲子。——這既是當今大概,也是他給自已的批命。”

悟雲極漸漸安靜了下來,再慢慢地垂轉目光,望這桌上的茶杯,看其中漣漪微泛,已在不知不覺中波及了目潭與心田:“意思是……再多一年?”

“應該。可能。大概。”

“上古國裡怎麼說。”

“當年只許這一世,後人不爭,自有取之。其命若亡,封地自破。”

“所以你剛才說的要變天……”

“不是來自皇宮,或國度。而是來自,境外。”

悟雲極為之沉默,再側眸回望時,又把目光看到了悟星河的身上……

可惜那廝,踹門入室,走到主案坐上去,往裡一翻就靠座,卻是兩腿一伸翹上桌,再把雙手一插,倒頭就開睡……

悟雲極,更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