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嶽寧行,衣物間內。

“喏。先領三套,把腰牌拿好,這裡可不比其他地方,是正經的生意場合,任何事情都隨便不得。”這位保管員名叫趙四,在趁手將制服和腰牌遞給悟星河之後就開始背身整理衣物櫃,口中也是不閒著:“一要端好精神面貌,二要保證衣冠整潔,三來還要凡呼必應,召之即來。第四遇到客人,還要主動問好,如果能夠提供幫助的,就視情況自已拿主意;要是決定不了的,就找當家的或是領班的。如若遇到哪些不長眼的,或是胡攪蠻纏的,抬手打個響指就是……負責攆人的自會前去收拾。”

對於剛入職的新人而言,能夠遇上趙四這樣心底熱誠的小大哥,哪個不得道一聲走運?可悟星河卻聽了個白眼兒出來:“堂堂悟家,地盤勢力那麼大,哪個不開眼的敢過來無理取鬧?”

“嘖。”趙四不緊不慢地嗔去一眼,隨後便把櫃裡的衣物摞好捋平,再把櫃門一關,鎖上便走:“正經的客人不會鬧,但暗戳戳的競爭對手又會見到別人好?嘖,把門帶上。跟的倒是緊。”

悟星河頓時就翻了個白眼兒出來,也是因為兩手之上還託著一摞衣服,所以就右腳一伸,把房門勾上了:“行了吧?”

趙四一怔,隨後搖頭:“嘖、嘖、嘖。”

悟星河根本不現搭理,而且又想翻白眼兒,趙四兒則是搖頭暗歎了一下,便繼續邁步往前走了:“年輕人心高氣傲,凡事都沉不下心來。尤其是在行業中,今天看不上這個,明天瞧不上那個,殊不知行無貴賤、業無尊卑,整日裡好逸惡勞,眼高手低的……雖然苦難並不值得歌頌,也萬萬不能被推崇,可入了一行裡,起碼在你沒有別處去,或者沒有找好下家前,總得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地把這行裡的經驗或者技能給學會吧?啊?”

面對趙四的回頭一問,悟星河又翻白眼兒,也別瞧趙四的年齡沒多大,可卻跟個老道人一樣揹著雙手邁著四方步,說話的語氣更是老成的很,只是悟星河卻是不以為然,就禁不住在心中腹誹:“老子用你來啪我……”

見悟星河一臉無語的樣子,趙四又禁不住搖頭一嘆,就懷揣著一抹悵色昂首向前走:“我也不喜歡被人說教,誰不想能閒則閒、得過且過?可這世道當頭,又哪有那麼多好日子留給咱們這些賤民過?能夠活著,掙點飯錢吃飽喝足咯,就很是不錯啦~~就怕是哪天害了病,活他個一長兩短,也算是解脫了。”

悟星河腦袋一側,卻是一默搖頭,就此跟著對方往前走:“老哥你今年貴庚啊?”

“鞥?怎麼突然問這個?”趙四雖有些許疑惑,可轉眼之間就成了好奇。

“就是問問。”悟星河隨口搪塞了一句,如是道:“看你說話挺老成的,該不會是什麼高人轉世吧?”

“嘖。瞎說。”趙四輕嗔,倒是有些故作嬌氣的樣子。

“呵呵……所以才問嘛。”悟星河樂呵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性使然,突然就感覺與對方的關係夠近了。

“嘶——”趙四突然垂眸追思,隨後就仰頭追憶道:“年紀這事哪會有人專門記啊……我看看……”

“看什麼。”悟星河一掃側窗外,碰巧與一隻極為小巧可愛的飛鳥對視分別。

“嘶——”趙四也禁不住轉頭望向樓外,種種風景都融入目裡的色彩:“看這樓外春風又綠,遙想那年離家十七……嗯。該有五年了。二十二。”

“二十二?”悟星河訝然看去,可趙四卻平淡微笑:“怎麼。不像?”

“都說你老成了。”悟星河話一說完就撇嘴,明顯是不屑於解釋,便引來了趙四略帶不滿的回頭嗔怪:“嘖,別人從小說話就這樣,跟我年紀有什麼關係?”

“行行行——,你說了算~~”悟星河隨口敷衍了一句。

“嘖。”趙四輕嗔。

此間二人也到了樓梯處,就轉步下樓了。

此後一路的交談,嘖是因為悟星河突然開啟了話匣子:“誒?我看咱這樓面不小啊?這樓上樓下的,樓前樓後的,有什麼講究和規矩沒有?”

“怎麼?還沒開始就怕啦?”

“嘖。這不是聽您教誨了麼。”

“哦?你還真聽進去啦?可我看你一直都在翻大眼哪,跟視點被人掛到腦門子上面一樣總是往上看。”

“愛說不說!”

“呵呵,開玩笑的。”

“(真他媽的無語……)這種玩笑我不愛聽,笑不起來。”

“呵呵……吶,就咱們腳下走的這個環形梯,你別看它是個木頭樣子,實際上是用一整座柳棕石挖雕推刻出來的,它跟另外三個同胞是一對的,只從僵硬程度上面說,別說是發生地震,就是讓靈宗修士全力打下去一拳都未必能夠打裂。”

“這麼弔?”

“什麼弔?”

“沒有沒有,隨口瞎說的。”

“瞎~~說的……?”

“還有呢還有呢,其它地方怎麼說?”

“嘶……其它東西倒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店裡就是統共那麼些東西,譬如整棟大樓連同地基都是圓的,是從中間一分為二,喏,那堵牆被我們叫做中牆,南邊就是拍賣臺的幕壁,兩邊都可去人。至於北邊的這裡,吶,那門在北,幹什麼用的你總該知道吧?”

“廢話,我從那裡進來的還能不知道。”

“呵呵……知道就好。這是北門,咱們內部人員進出用的,兩邊走道盡頭的樓梯就是上下樓,樓上第二層都是各種儲物間,從第三層開始,就是咱們這些下人的宿舍。”

“別一口一個下人的,我聽了心裡膈應。”

“難道不是啊?”

“嘖。”

“是還不讓說啊?”

“你他媽~~”

“呵呵……中牆南邊是拍賣場,中牆後面這整個空地都是備貨區。到時候凡是準備上臺的,全都要按著相應的次序擺放好。再看這北片的整個一層。左八個,右八個,每個單間都是一個庫房,各種存貨都要分門別類的入庫,每一間的陣鑰和門禁都在不同人的手裡握著,也就只有大老闆的手裡,才掌握著所有庫房的密匙。”

“大老闆……”

“就是悟雲極悟老爺子,你不是從宗家調過來的麼?怎麼連這點認知都沒有?”

“嘖。”

“呵呵……這邊其實也沒啥好說的,就是一樓兩分,各佔一半江山。所以整個南樓就只有一層,至於咱們這邊的樓上,打從第七層往上,分別是食堂,議事廳,以及第九層的閱覽室。”

“閱、覽、室?”

“嘖,沒見識不是。”

“……”

“你那白眼兒以後就少翻,跟我就算了,碰上其他幾個領事的可不會給你好臉色。”

“(我他媽的會怕他?)”

“再說南樓,還分中場,就是拍賣廳;再南邊則是外場,兩邊都設有茶座,是供客人和路人稍作休息與歇腳的地方,你等會兒就要到那裡找個便利不擋道的地方站好等候著,什麼時候有客人來到或是需要了,你就得過去伺候著。”

“(操你媽的重生之我在異界當個服務員!)”

“怎麼?不願意啊?那我跟人說說,讓你去門口當迎賓。”

“(你~~他媽——的!)”

“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哪?還想不想幹了?”

“幹。”

“嘖,聽上去怎麼還有點罵人的意思了……”

“我看那大門外面不是有公園和廣場座麼?而且門口還有兩排門衛站著跟個守皇宮的一樣,都這樣了還在外場的大道兩邊設什麼雅座?這明擺著就是用陣仗把別人嚇遠點,就這還需要有人在裡面當侍者?又迎個勞什子的大門賓?”

“嘖。怎麼你說的話我都全然聽不懂呢?什麼用陣仗嚇人?什麼叫勞什子大門賓?那是皇家的御守,咱家給人上了特供和月稅才派下來震懾宵小的。再一說,咱店裡一個開門做生意的,有人想要過來談合作,送買賣,好不容易千里過來了,結果進門卻連一個迎接領路的侍者都沒有,這才是變相趕人嘛……”

“好好好,你說你有理。”

“嘖。你那一堆衣服託著當飯吃呢,都走到這裡來了還不收進靈戒裡,跟個端盤子上菜的店小二一樣。”

“你看我手上戴著靈戒嘛!”

“喲!還真是沒注意。怎麼回事啊?”

“(你他媽了個@#¥%……)我說你也是,這都走了一路了卻連個明白敞亮的安排也不說一個,我還以為你要把我領到什麼別的地方或到宿舍裡面參觀安頓一下呢,結果直接領到這邊當個龜兒服務員了!收收收、收什麼收?我往哪裡收?”

“哈哈哈哈、好好好,喏,接著。”

“鞥?”

“蠻利索的嘛?我還故意往邊上挑偏了一點兒呢。”

“要你說。——這玩意兒什麼品級?內部空間不小啊。”

“這東西哪有什麼品級?有多大就是多大唄。其實咱這腰上掛著的牌子也是一個儲物用的,一些跟店裡有關的日常用品或東西直接收納進去也便利,什麼時候想跟東家告別了,直接把腰牌丟給領事處就好了。”

“我他媽的才剛來。”

“可我看你根本沒想待啊。”

“那你還領我過去拿東西?直接把我攆走不就得了。”

“你看你看,這要不是大老闆的理事找人跟我吩咐了一句,我光看你這副德性就不會白收你。”

“白收?你還想要錢哪??”

“嘖,什麼話~~呀哪能說得那麼直白和難聽?這可不是我要錢,這是用你的錢,給你辦個掙錢的事情,討個能夠養家餬口的活計……也就是你,要是換作別人來,暗面下的行情至少都得是一個月的工錢。”

“得,合著都是黑中介,而且還是公司主幹擔當的黑中介。”

“什麼叫黑中介?公司主幹又是啥?”

聽到這裡,悟星河就再也論不下去了,納走衣物就掛上腰牌去門口:“就是他媽的花錢上班!”

彼時,正好有人來。

卻見此人貌似三十,可謂為人方正,卻又稜角圓滑,不但揹著兩個手,還走著四方步,雖然穿著一身素布青衣,卻有些腰纏萬貫的粗豪勁兒。

當悟星河一步跨出門線時,那人也到了近前,就見悟星河兩眼一閉,不但偏著腦袋斜向天,語氣更叫一個敷衍和隨便:“歡迎光臨。”

那人一怔頓步,明顯是因為過於莫名其妙,才會下意識地看向趙四這個站在廳裡的老相識。

只不過,趙四也愣了,就與對方大眼瞪小眼地相互觀望了起來。

也許就只是四目一對間,或是那相互的一打眼,就讓站在門口的牛夢山暗動了心思:“這小子誰啊?‘這麼’囂張?”

傳音一到,趙四頓時就眉尾一挑,立刻回傳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上面有關係。”

“多大的關係?”牛夢山不由皺眉,立刻就得到了趙四捅破天窗的回答:“大老闆親自讓人傳的話。”

“什麼?!”牛夢山頓時心中一驚,立刻就憤然轉頭地盯向了悟星河。

悟星河禁不住眉頭一蹙,另外也是因為心中不爽,對這一切的安排有所不滿,所以就陰陽怪氣地睜開眼睛斜視了過去:“怎麼……”

“什麼怎麼?”牛夢山剛剛擺出一副故意找茬的樣子,外面的兩排守衛就瞬間斜視了過來,可牛夢山卻對他們無感,而是一把拽起悟星河的雙手,恨不得立刻就把對方帶到哪處神像面前焚香結拜一般,真是一見如故到了天頂上:“兄弟這說的是哪裡的胡話?我打從看到你雙眼睛的這第一眼開始起,就是真的好生欣賞你!如果不棄,我二人立刻找一處地方把酒言歡,重敘這十世換來的一見如故之情!”

悟星河當場就愣了,也不止他愣了,另一邊剛剛領著另一位新人路過的黃沐生也愣了,那新人更愣了。

可是守衛卻沉默,轉眼就不屑一顧了。

趙四更無語,搖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