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宗妍的孩子也呱呱落地。
白紓在病房裡看了一眼,是個女孩兒,剛出生皺巴巴一團。
源源牽著她的手問,“二嬸,我出生的時候也這樣嗎?”
她搖搖頭,“二嬸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見源源的時候,源源已經來到這個世上一百天了,但小妹妹才來第一天,她慢慢也會變模樣的。”
蕭子佩從手機裡翻出源源的照片,“喏,源源剛出生時長這樣。”
一大一小湊過去看,果然沒什麼區別,都有點兒醜。
“那等二嬸生小寶寶了,會不會也這樣?”源源問。
白紓笑容僵住一瞬,“也許吧。”
宗妍還要休息,一行人便出了病房,白紓被付春芸叫住。
“這是怎麼了?感覺你沒休息好。”付春芸挽著她的手放緩了步子。
醫院的走廊沒什麼人,為了保證病人休息都很安靜,兩個人說話也都是壓了聲音。
白紓只笑,“媽,沒有,可能換季了沒太睡好。”
付春芸望了她一眼,“宗敘欺負你了?”
“沒有,他忙著呢。”
她一裝起沒事人來除了宗敘誰都看不出來,付春芸只囑咐了兩句便也沒再問。
兩個人結婚這麼多年她早看出來了,彼此互相牽絆著,說不上誰壓誰一頭。
晚上宗敘回家沒見到人,問了小喬太太在哪。
喬叔年事已高退了休,侄子小喬接任了管家一職。
“太太上午去醫院看了三小姐,回來澆了花,在樓上就沒出來。”
“晚飯也沒吃?”宗敘問。
他今天回來的晚了些,到家已經晚上九點。
在家裡找了一圈才在書房的沙發上找到睡著了的人,窩在那裡蜷成一團,臉埋在沙發內側看不清,沙發腳下掉了一本散開的書。
迷濛的月光灑進來一些,她像是被風吹跑了的一粒種子。
宗敘在原地望了她幾分鐘,輕手輕腳的走近了在地毯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白紓迷迷糊糊的醒了,見是他順勢摸上他小臂,臉也湊過來貼著,“回來了?”
“嗯,怎麼不吃晚飯?”他問。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目光鎖在他臉上,隨口說了句,“不餓。”
宗敘無奈的笑笑,起身把她抱起來往臥房走,“回去睡吧。”
她摸著他頭髮,懶懶的說:“我最近胖了兩斤,重不重?”
“你太瘦了,再胖些才好。”
她在懷他裡想笑,但笑不出來,埋在他頸窩裡不說話。
他也就沒放人下來,坐在床尾凳上一下下吻她,吻著吻著她就哭了。
這幾年她很少哭,一年也見不到一回。
可宗敘知道她為什麼哭。
他給她擦眼淚,溫聲說著,“你想要就要吧。”
“想要兩個。”她皺著一張臉提要求。
宗敘臉色沉了沉,“別得寸進尺。”
“源源可愛,女孩兒也可愛。”她說。
“一個就夠了,男女都行。”他不容置喙。
白紓見好就收,“那你戒菸。”
他本就很少沾菸酒,婚後更是惜命得要死。
十場酒局九場滴酒不沾,有一些是長輩領導在不得不喝,但凡能做主的局他都以茶代酒,一直都是備孕的最佳狀態。
那之後兩個人就沒再做措施,順其自然。
白紓是九月懷的孕,新一年元旦後宗敘正式卸任了商會會長一職。
她早期孕反很嚴重,比蕭子佩和宗妍都誇張。體重不增反降,到五個月了才好一些。
他心疼她從不說什麼,就是臉色也不敢擺。
偶爾和顧瑞明他們吃飯,揹著白紓總唉聲嘆氣的,不明白為什麼人類的生理構造偏偏要讓女人吃這份苦。
顧瑞明笑話他四十歲想轉行研究人類生命的起源。
宗敘那段時間新生的白頭髮越來越多,從早焦慮到晚,也經常失眠睡不安穩,白紓睡覺本來就不大老實,一動他也跟著醒。
從白紓有孕反到孩子落地幾乎沒睡過一個整覺。
她看他焦慮的過分,時不時總要逗他開心,調笑兩句。
有些人說是不想要小孩子,但背地裡置辦了很多嬰幼兒用品,吃的喝的玩的,連帶啟蒙時期的圖書畫報都做足了功課。
誇張到馬場的馬都預定好了,等到孩子三歲可以學。
那時候知越還在白紓的肚子裡,連五官都看不清。
他們沒查性別,白紓說等著拆盲盒。
宗敘被逗笑,但嘴上還說,“是男是女都不省心。”
“活潑點兒挺好。”
好在孕中期孩子好像變得乖巧起來,她勉強安穩了幾個月。
雖然一直有注意補鈣,但她本就有腰傷,生產前一個月白紓開始恥骨疼,她那時候終於明白了蕭子佩說的疼哭是什麼感覺。
他找著穴位按摩為她緩解,前前後後找醫生問了許多應對方法,她才勉強沒那麼難熬。
那段時間宗敘反而話變多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了很多有些呆的冷笑話。
不好笑,但他講的時候白紓還是會笑。
他不太流露情緒,只是每晚等她好不容易睡著了,就望著她,眼睛裡都是心疼,連嘆氣都不敢發出聲響。
知越是在夏天出生的,一切準備就緒,沒有給他的老父親搞什麼驚喜見面。
手術室裡醫務人員各司其職,白紓打了區域性麻醉望著天花板吸氧,突然問了一句,“你想要男孩女孩兒?”
宗敘在她身邊一直握著她的手,“都好。”
她想了想又說,“我應該塗個口紅的,是不是氣色很差?”
“很美,老婆。”
她微微側過頭看他一眼,“你別緊張。”
宗敘比她還緊張,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聽起來有些滑稽。
“沒有。”他不自覺的收緊了些手上的力度,察覺過來又倏地鬆開了一些。
院長突然問,“夫人有不舒服嗎?”
她搖了搖頭,才想起隔著東西他看不見,補了句沒有。
確實沒什麼感覺,她是在預產期提前一天手術的,連宮縮的痛都沒感覺過。
醫生讓她深呼吸她就照做,幾分鐘後就聽到‘哇’的一聲嘹亮啼哭。
那是她和宗敘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發出的第一聲。
白紓眼淚一下就滑了下來,宗敘看起來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只是為她輕輕拭去眼淚,但眼眶也泛著紅。
“老婆,謝謝你。”
孩子給白紓看了一眼就被醫生拎走,她看到了,認命的說了句,“好磕磣。”
回頭又看了看宗敘,他目光始終鎖在她的臉上,一瞬不瞬的盯著。
“你看沒有?真的好磕磣。”她說。
他搖頭,抿著唇輕柔的摸了下她的臉。
“哥哥,你別哭,我沒事兒。”
她說著說著就開始感到睏倦,眼睛很緩慢的眨了下又闔上。
宗敘一下就慌了,醫生忙解釋,“是給藥了,正常現象。”
他沉默許久才應了聲,“嗯。”
直到白紓回了病房,他的心才穩穩的落地。
在那間冰冷的手術室裡,儀器‘嗶嗶’作響,間或有醫生的交談,嬰兒的啼哭,糾纏在一起不受控制的鑽進他耳朵裡。
他當時只怕她咳嗽,那是他最怕的事。
“就這一個,不要了。”他俯身去吻她,才覺得沒那麼緊張。
白紓只笑,舌尖舔了舔他的唇,“不要了,這幾個月感覺你老了好幾歲。”
懷孕生子真不比想象中輕鬆,養孩子就更頭痛。
宗敘雖然氣知越在肚子裡折騰白紓,四十歲的人和剛出生四十個小時不到的孩子置氣,但到底還是親生的。
沒幾天就沉浸在帶孩子的世界裡,當然首要任務還是照顧老婆。
他是個很優秀的丈夫,也是個很優秀的父親。
孩子都滿月了白紓還不怎麼會打理,平時被她抱著的都是香香軟軟乖巧的小糰子,只要一哭就輪不到她來哄。
家裡有月嫂和育嬰師,宗敘很多事還是跟著學,白紓問他為什麼。
他抱著她,輕輕摸了摸她小腹上的疤痕,“我無法替你承擔生育之苦,總歸是虧欠你。”
其實孕期他也吃了些苦頭,不過都是心理上的折磨,遠遠比不上白紓落實在身體上的苦楚。
別人誇他千好萬好,說他多麼用心,他都只說,“比不上我老婆萬分之一。”
知越一週歲那天,月亮特別圓,還特別大,離地面很近一般。
白紓覺得好看就沒拉窗簾,由著幽幽月光照進來,一抬眼就能看見皎月銀輝將夜色染的溫柔。
兩個人面對面躺著,他眉眼都映刻在她眼裡,一如初見一樣,只是多了些歲月的痕跡。
她伸手摸了摸他鬢角,問他:“那天怎麼突然又同意要孩子了?”
兩年多了,她都沒問過,今天突然提了起來。
宗敘摸著她的頭髮,親暱的蹭了蹭她鼻尖。
“還是怕我走了你太孤獨。那天你一個人在書房睡了,我就想起…從前你不在家時我有多難熬。”
“換你等著我,我捨不得,妙妙。”
“萬一哪天等不到我了,我的妙妙該多難過。”
她聽不得他說這些,忍著淚意輕輕踹了他一腳,“我才不難過。”
他任由她踢,笑道,“不難過最好,我也放心些。”
“宗敘!不許再講這種話。”
她果然急了,搞不懂從前那麼強大胸有成竹的男人怎麼就多愁善感起來。
他笑的愈發開懷,捉了她一直撲騰的手,“老婆,從前都是你氣我,如今也有我氣你的一天。”
白紓討厭死他了,“越老越不正經...”
他沒應,把人往懷裡貼了貼,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不氣了,老婆。乖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