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吃飯時紅酒還沒喝完,再喝點兒?”三三小聲提議。
陸亦奇眸色深沉,心中一笑,捏了捏鼻樑,腹語說,“又開始了?”
三三起身,很快端來兩杯紅酒,遞給陸亦奇一杯,優雅地坐在他對面。
她原本想要播一首《望春風》,想了想,還是找了薩克斯版《Spring Breeze》
手機連上藍芽音響,浪漫細膩而又柔美醉人的薩克斯緩緩流淌,陸亦奇接過酒杯,道了聲謝。
寂靜的夜晚,暗淡的火光,三三纖纖十指輕持酒杯,輕呷紅酒。
“七七,國王遊戲你連著贏了四次,我一次都沒贏。你怎麼運氣這麼好?”
陸亦奇稍稍一愣,舉起酒杯輕飲一口,卻恰好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水餃,吊帶,香水,蜉蝣,紅酒,示愛音樂…想來她今晚是勢在必得。
三三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他的理智佔了上風,逗她好像更有趣。
陸亦奇掃了眼茶几上的兩張紙牌,目光落在三三身上,“你如果還想玩,那就繼續。”
三三抿了口酒,點點頭。
陸亦奇拿起紙牌,洗了幾次後,讓三三選一張。
吃飽了就是不一樣,手氣也跟著好起來,這次她終於抽到紅心K。
一開始她甚至起了疑心,懷疑幸運女神是花痴。
這下看來,女神還算公平。
她突兀地開口,“你小時候喝奶粉還是喝母乳?”
陸亦奇懵了,蹙起了眉頭,這是什麼問題??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她卻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想要透過這個問題獲取什麼資訊?
他沒見過生母,也不知道生母是誰。
見她一雙水眸探究地望著自已,他誠懇地答,“不知道。”
三三滿臉狐疑,“不知道?”
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自已怎麼長大的?但他滿臉誠懇,不像是在說謊,也不像是避而不談。
她簡潔的一個“過”字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陸亦奇突如其來的分享欲作祟,他薄唇輕啟,“我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現在的父母是養父母,真的不知道。”
三三聽到他解釋,心中微微一動,泛起一絲酸澀,她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兩顆心似乎輕輕碰了碰。
陸亦奇有三個養父。
聽說是有人把他丟在第一任養父家門口的,第一任養父撿到他的時候他還不滿週歲。在第一任養父家,他當時太過年幼,幾乎沒有記憶。他只記得第一任養父有個傻兒子,整日裡流口水。那個傻兒子有次夏天誤食摻了老鼠藥的西瓜,差點一命嗚呼,好在發現的及時,送去醫院洗胃才保住小命。
第一任養父沒有耐心,養不好兩個小孩子,不得已把他賣給第二任養父。第二任養父是第一任養父的遠房親戚,單身漢,想要養個兒子為自已養老送終。怎奈天不遂人願,第二任養父還沒等到壽終正寢就早早撒手人寰。
後來他被送至福利院,遇到第三任養父的時候,他還不滿五歲。他聰明,模樣又生的好看,剛進福利院就被領養。
第三任養父走了正規流程,收養了他。從那以後,他不僅有養父,也有養母。他的第三任養父叫陸守敬,養母陶慧珍,他們膝下無子無女。
陸守敬家境殷實,是南城著名的橋樑建築工程師,陶慧珍是一名國畫大師。
他在這個家庭生活的十分愉快,受到養父的影響,他從小喜歡拆家。後來,他在美國麻省理工讀了七年電子資訊工程專業。現任南城上市公司VP。
當他成年以後,陸守敬和陶慧珍鼓勵他尋找自已的親生父母。
可當年他是被遺棄在第一任養父家,毫無線索可言。
他已經找過好幾年,絲毫沒有進展。
他不知道自已親生父母為何要狠心把他丟到一個有傻兒子的光棍家,也不知道自已親生父母還想不想見到他。
他甚至懷疑過生母未婚先孕,恨自已的生父…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這三個哲學終極難題,他連最基本最淺顯的那層答案都尚不得知。
在搞清楚這些事情之前,他不想輕易組建家庭。
二人各懷心事,沉默許久,陸亦奇打破沉寂,“三三,可以了。”
陸亦奇的嗓音如同叮咚的泉水,將三三從記憶中抽回。
三三卻並未睜開眼睛,她伸出纖纖細手,小心翼翼地去摸牌。
摸到紙牌的那瞬,卻連同摸到陸亦奇溫潤的手指,她觸電般收回,心跳怦怦怦。
默了好一會兒,她睜開雙眸,抿抿唇,“我上你下。”
語畢,她當即反悔,“算了,還是你上我下。”
陸亦奇喉結滾動,想要確認,“不改了?”
三三吞吞口水,堅定地點點頭。
陸亦奇把下面那張紙牌遞給她,他已經做好被懲罰的心理準備。
看到牌底的那瞬,三三的心海頓時綻起煙花,她忖著,“還好改了主意。”
她深吸一口氣,積蓄力量,終於說出那句令她覺得羞恥的話。
“吻我。”
又立即補了句,“不用紙。”
她再次闔上雙眸,下巴微微揚起,彷彿很期待他落下一吻。
過一下,陸亦奇伸出長指,幫她理了理額前的碎髮。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三三下意識地以為七七要向她吻來。
她倏然屏住呼吸,喉嚨彷彿被遏制住。
她的唇瓣粉嫩欲滴,看上去很好親。
沉默半晌,陸亦奇輕彈她腦門,提醒她,“換個別的。”
三三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愣,她沒等到預期的吻,還被無辜彈腦殼。
她錯愕地睜開眼睛捂住了腦門。
悻悻然見於其面。
三三忖著,她的心思還不夠明顯嗎?
難道他對主動投懷送抱的人提不起興趣?
最後,她冷冷地回了一句,“先欠著。”
她乾脆作罷,關掉了音樂,不再繼續扮演這種不值錢的角色,順其自然。
見她不想玩遊戲了,陸亦奇從沙發上站起來,繞過她,抬步走到落地窗前停下。
他瞥見角落一隅開滿花的盆栽,相似的葉片,卻開出迥然不同的花朵,他好奇地俯身觀察起來。
粉色的小花簇擁熱烈,紅色的一枝枝獨自美麗,黃色的小花向陽般燦爛。
三三是有多喜歡這種花?各個品種都有。
陸亦奇回眸望了望三三,“這種花,花名叫什麼?”
山上風大,天氣緣故,風起時,三三把陽臺的盆栽移進屋子裡,以免被風雨摧殘。
她起身走近花盆,緩緩蹲下,見一朵紅色的花冠被壓著,撥弄開後,才回答說,“好運花。”
陸亦奇俯著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是要借花提運嗎?”
三三神色稍稍黯然。
陸亦奇問她,“有心事?”
三三淡笑,搖了搖頭。
她看起來很快樂,有時卻又很惆悵。陸亦奇出聲勸慰,“還是別養這些別想這些了。”
怎知,三三卻冷冷地回了句,“你懂什麼。”
說完,她當即後悔,她心裡有個聲音響起,“七七連自已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肯定遭遇過不幸,肯定能懂啊。”
陸亦奇不小心捅了馬蜂窩似的,他不想起爭執,便作罷,回到沙發上坐著。
氣氛又尷尬了許多,三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默了下,陸亦奇清清嗓子,“你一直住在這裡,靠什麼謀生?”
“以前跳舞,現在做自由譯者。”三三低頭嗅了嗅奶白的茉莉花。
她小時候跳舞練功時喜歡一邊下叉一邊看電視或者看書背單詞。
這樣的“壞習慣”,不經意間養成了一心多用的能力,這也就是做翻譯所需要的分腦能力。
最難的同聲傳譯需要一邊看、一邊聽、一邊說、一邊查、一邊翻。
得益於無障礙雙語切換和分腦能力,同聲傳譯和互動傳譯應付自如。
學舞蹈練就的舞臺經驗培養了她不怯場的自信,可她今天怎麼就這麼慫呢?
父親過世後,她在簡心小築守了三年。這三年,她沒有戀愛,沒有多餘社交,幾乎全身心投入到筆譯翻譯作品中。
只要有電腦,哪裡都可以成為她的辦公室,窗邊、溪邊、路邊...
她偶爾也會下山,點一杯咖啡,一份餐食,靜坐一下午。暮色降臨之時,結束平靜的一天,又回到簡心小築。
累了抬抬眼,窗外綠意盎然,山間景緻總能輕鬆治癒人心。
陸亦奇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沙發,“夠養活自已嗎?包你,考不考慮?”
三三此時已經不想偽裝,go男人居然提出包養她,她氣不打一處來,回頭瞪了他一眼,懟了回去,“養活自已當然沒問題。”
她又一字一頓道,“不、接、受、包、養。”
陸亦奇面容鬆動,“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招個翻譯。”
三三發窘,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用帶歧義的話誤導,真的go。
陸亦奇發覺自已玩笑有些過頭,欲要掀唇道歉。
“……”
不料三三卻先開口,“你外語不好嗎?我是半路出家,學了幾年語言學,又考了幾個證,做了Freelancer(自由職業者)。”
陸亦奇牽唇,“外語確實不怎麼好。”
“我散漫慣了,已經不想去過朝九晚五上班打卡的生活了。”
“嗯,那先不說這個了。你說你會跳舞,學的什麼舞種?”
“古典舞。”
“哦?可以欣賞嗎?”
“剛才可以,現在不行。”
陸亦奇心裡輕笑一聲,“還真是善變。”
“累了嗎?累的話早點休息。”他溫聲,“晚安,三三。”說完便起身回了自已臥室。
“go男人。”三三心中暗誹,那聲軟軟的“三三”,他分明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