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亦奇吃了一顆水餃,是三鮮餡的,鮮嫩多汁。他沒想到三三自已包的水餃味道這麼好。

三三略略喝了口紅酒,放回酒杯,半晌兒還沒動筷子。她抿了抿唇,吞了吞口水,突兀地喚他小名,“七七?”

陸亦奇有些錯愕,微微愣了愣,他還沒完全適應一個陌生人喚他小名,只得以微笑掩飾尷尬。他放下筷子,扯了張紙巾,輕輕擦拭嘴巴,啟唇輕聲問她,“怎麼了?三三。”

這句軟軟的“三三”聽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秒慫,乾咳兩聲,粉唇囁嚅道,“沒事,吃…吃水餃,我就是想說,吃完飯我帶你去你房間看看,缺什麼你跟我說。”

陸亦奇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應了聲“好”。

從進門到現在他幾乎沒怎麼正兒八經的笑過,薄薄紅唇,笑容繾綣,這個笑容太迷人,太蠱惑人心。

七七對她是不是有好感?三三的心頭有些熱,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咚。

食不言,他們沒再講話。

屋子裡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音和木柴燃燒的聲音。

吃完飯,陸亦奇望著餐桌上一掃而光的兩隻餐盤,掀唇道,“我去洗。”

“先放著吧,我帶你去你房間,過會兒我收拾。”三三邊拿紙巾擦嘴,邊起身道,“去拿你東西。”

陸亦奇微微頷首,走到門口,拿起揹包,折返走向三三。

三三領著他進了臥室,“我朋友偶爾來這裡小住,樓上沒打掃,你先住我隔壁這間房,被褥新換過沒幾天,一次性洗漱用品等會兒拿給你。”

陸亦奇環視這間臥室,整個房間風格透著一股濃濃的巧克力拿鐵味兒。

“你先看著,我去拿洗漱用品,還缺什麼,你儘管開口。”三三彎唇淺笑,轉身離開了房間。

陸亦奇輕輕點頭,把揹包放在桌子上又回了幾條資訊。

幾分鐘後,三三拿著壓縮毛巾、壓縮浴巾、牙刷、牙膏、梳子、香皂…走到他身旁。

瞧著三三懷中這些洗漱用品,甚至還有一套灰色男士真絲睡衣,陸亦奇微微挑起了眉。

三三見他眼神詫異,急忙解釋道,“你別多想,這是我閨蜜有次和她老公一起來看我住了兩天,我閨蜜在網上給他老公買的睡衣,買回去沒試,她老公跟你差不多高,比你胖,尺碼小了,摘了吊牌又水洗過,沒法兒退了,又落在我這裡了,你應該能穿。”

她認真解釋的模樣可愛又好笑,陸亦奇微微勾了勾唇,什麼都沒說。

三三把東西丟在床上,“你先洗漱,我去廚房洗刷。”

撂下話她急忙轉身出了房間。

“還真是個矛盾體。”陸亦奇嘀咕了一句。

他無奈地搖搖頭,先是打了兩個電話會議,然後去洗漱了。

三三把廚房收拾利索後,回了臥室關上房門。

七七去洗澡了,她的心撲通撲通亂跳。

衣服口袋裡手機在震動,掏出來瞅了眼,是她的好閨蜜許晚煙打來的影片電話。

她深吸了口氣,撲倒在床上,擺了個大字,接通了影片電話。

“親愛的,今天想我了沒?”許晚煙一張口就咋咋呼呼的。

三三做了一個“噓”的噤聲手勢,許晚煙立即壓低聲線,“怎麼?你那裡有別人嗎?”

咬了咬唇,她解釋,“晚晚,818...”

許晚煙眼如銅鈴,打斷了她的聲音,“我天!818?該不會他現在在你那裡吧?”

“嗯。”三三咬著下唇,羞澀地點頭,“正在隔壁房間洗澡。”

“蒼天有眼啊,要啥來啥,那你還跟我聊啥,趕緊去撩他啊!”

“他一進簡心小築我就各種打直球,我問出來他沒有女朋友,可他不加我微信。人品還行,可是你說的生撲不管用啊,他就跟柳下惠附體似的,撩著撩著我就慫了。”

“是個正人君子,”許晚煙在電話那頭若有所思,為她打氣,“女追男,隔層紗。818不是去洗澡了嗎?你現在也去洗澡,穿上我上次送你的吊帶睡衣,噴點香水,點上香薰,保證迷暈他。”

“還有還有…再喝點紅酒,放一首《望春風》,柳下惠來了也得腿軟。”

三三抿唇,“晚晚,他還是不吃這套怎麼辦啊?而且,我馬上就要出國了,現在挺糾結的。”

“你這病就是太缺男人了。醫生都說了,內分泌失調,趕緊找個男人,生個孩子,病就好了。”

許晚煙恨鐵不成鋼,她在說到“內分泌失調”幾個字的時候一字一動唇。

雖然醫生說可能是內分泌失調引起的,可這種病有癌變風險,三三的母親蘭英催著她去加拿大複查,她職業自由,原計劃是三天後去加拿大,在母親那裡住一陣子。

被許晚煙這麼鼓動著,三三的膽子又肥了不少。

她堅定地對許晚煙說,“等我好訊息!”

結束通話影片電話,她從衣櫃抽屜裡取出那條許晚煙從巴黎給她帶回來的吊帶睡裙,真絲面料,黑色蕾絲V領口。

裙子太性感,她只試穿過一次。

遠離喧囂的這三年,三三已經變得十分佛系,許多事情對她來說可有可無。

但她所理解的“佛系”並不是不努力的藉口。她理解的“佛系”,是不放鬆對自已的要求,又能做到“有也可以,沒有也行,看淡一切。”

可是遇到七七的那天起,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

她開始有了期待。

期待和他再次相遇。

希望和他發生點兒什麼。

人都是為希望而活,因為有了希望,人才有生活的勇氣。

過去的半個多月,這個讓三三一眼心動的男人幾乎夜夜入夢。

可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她。

三天後飛往加國的飛機...

天亮後他就要離開...

一想到這些,她攥著黑色蕾絲睡裙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她心一橫,即便是419,她也認了。

浴室裡,褪去衣衫,看著鏡中的CCUP,她心中有個念頭,七七是不是也喜歡ECUP?

一陣莫名的難過襲來。

她緩緩閉上雙眸,長睫垂落,回憶起上一段只談了一個多月的異地戀。

那個叫周閬的男人曾經對她說要來南城工作和她結束異地戀。

可是周閬前腳跟她分手,後腳娶了ECUP。

周閬曾經說過他小時候母親生病,他沒喝過一天母乳,喝羊奶長大的。

男人是視覺動物,她不由得把這些聯絡在一起,儘管周閬打死都不會承認。

她睜開眼睛,深吸了口氣,迫使自已不再去想這些。

找個機會問一問就知道了。

旋開花灑,不多會兒,周圍升起嫋嫋白霧,美人沐浴,朱唇微抿,茶香沐浴露泡沫綿密,輕輕揉搓全身,熱氣燻的她臉頰白裡透著紅。

洗完澡吹乾頭髮,她又仔仔細細地塗抹身體乳,認認真真刷牙,一絲不苟地潔面護膚。

從浴室走出來,點上香薰蠟燭,換上黑色蕾絲吊帶睡裙,又把香水適量噴塗在髮尾、鎖骨、肩帶、耳後、手指…甚至枕頭和被窩。

開啟臥室門,壯著膽子走到客廳。

這時,另一間的臥室門也開啟了,陸亦奇穿著睡衣從屋裡走了出來。

雪白肩頭,春色旖旎。

他的眼神迅速移向別處,“…屋裡沒有吹風機。”

三三暼了他一眼,急忙捂住胸口,臉紅心跳不止,她立即扭身,“我去屋裡拿給你。”

陸亦奇出聲拒絕,“算了,頭髮短,很快就幹了。”

壁爐裡火光依舊燦爛,客廳暖和,他走了出來,坐在沙發上,輕輕撥弄幾下頭髮,不一會兒,溫暖直達髮根。

三三還是回了屋,穿了件米色圓領開衫,扣好釦子才出來。

她蹲下身,從書架牆邊捧起一個帶蓋透明亞克力盒子,坐在沙發上,把盒子放桌上。

盒子底部一灘淺水,她呆呆地望著盒子裡面幾具昆蟲屍體,神情落寞。

陸亦奇見她陷入沉思,開口問,“你還養蟲子?”

聞言,三三淺淺的笑笑,徐徐道,“三月份的天氣陰晴不定,午後還暖和明朗,陽光下的小溪邊,蜉蝣結隊旋飛,自得其樂,我捉了幾隻回來。它們此刻已經壽終正寢了。”

她的神色迷離,火光肆意灑落在她平靜柔美的臉龐和白皙修長的脖頸上,她的髮絲在火光的映襯下泛著光,顯得更加慵懶恣意。

她在形容蜉蝣在陽光下“結隊旋飛、自得其樂”的時候,甚至伸出纖細的手指輕盈地舞動著,讓人身臨其境。

這樣繾綣的畫面,陸亦奇有些出神。

緩了緩,三三又補充說:“蜉蝣的一生很短,蜉蝣有四肢,雙翅透明清澈。蜉蝣的一生經歷過卵、幼成蟲、亞成蟲和成蟲四個階段。幼蟲時期長達兩到三年,而蜉蝣一旦長成成蟲,它的生命只有一天。”

三三微頓,稍稍側眸,發覺了陸亦奇的異樣,她又繼續講,“你知道,蜉蝣蟄伏三年,只活這壯麗的一天,是為了什麼嗎?”

陸亦奇當然知道,對於蜉蝣來說,它們生命有限,最美好的時光,就是用來完成尋找愛情、繁衍後代的使命。

定了定神,他搖搖頭,沒有回答三三的問題。

過一下,三三沉著氣,再開口,“生命脆弱無常,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你想做什麼呢?”

陸亦奇想了想說,“對於大多數男人而言,只有兩個字。”

三三追問,“哪兩個字?”

陸亦奇不語。

男人至死是少年,只有掛在牆上才老實。三三猜到了那兩個字,臉色酡紅。

默了默,她緩緩動唇,“對於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人來說,人生一無意義,二無價值,在這個世上走一遭,只不過是完成造物主賦予的原始使命罷了。”

沉默幾秒,陸亦奇點頭認同了她的觀點。

三三水亮的目光望向陸亦奇,紅唇開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假如只有一天的時光,你想做什麼?”

陸亦奇眉頭微挑,深吸了口氣,陷入沉思,如何回應這個“假如只有一天”的問題。

他稍作停頓,態度坦誠,輕啟薄唇,“就像現在這樣,此情此景,跟你一起聊聊天,好像還不錯。”

說完,他靠在沙發上,整個人鬆弛下來,拋卻煩惱,慵懶閒散。

屋外冷風冷雨,屋內溫暖宜人,夜色深沉寂靜,又有這個又菜又愛玩的女人作伴。

假如生命只剩下一天的時間,似乎也能接受。

聽到他口中吐出“聊天”二字,三三的心裡更是亂糟糟的了。

黎明破曉後,他可能就要離開了。

以後,他們只會是兩條平行線,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