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王府內。

歷史的厚重與現實的靜謐交織在一起。

宋思行正坐在陳舊的布沙發上,手中捧著華老為他精心泡製的香茶,饒有趣味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華老正蹲在那裡,細心地清洗著搪瓷盆裡的衣物。

很難想象,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顯赫人物,在生活中竟然如此樸實無華,連衣物都親自清洗。然而這正是他一貫的風格,從他在縣議長的位置上開始,便始終堅持著這樣的生活方式:自已洗衣服,與戰士們一同打掃院子,對下屬總是和顏悅色,從不亂髮脾氣。

只此一點,就足以贏得廣泛的敬意和崇高的威望。

華老已經清洗乾淨,宋思行放下茶杯,走過去接過衣服的下襬,幫著華老擰乾。

華老微笑著看了老朋友一眼,眼中帶著一絲歉意,卻並未多言。待衣物晾曬完畢,他才回到宋思行身邊的沙發上坐下。

“鄭家老大,恐怕是在狗急跳牆,鋌而走險,做最後一搏了。”

他邊說著,邊為宋思行的茶杯裡添上開水。

見宋思行不解其意,華老壓低了聲音,“鄭家老頭子已經快不行了,滿世界找大夫,都沒轍。”

“你的意思是……”宋思行微微蹙眉,還是沒有明白老朋友言外之意。

華老見狀,不禁再次暗示道,“鄭家老大,在這等緊要關頭,難道還會有心思去尋寶倒騰古玩不成?”

作為學術界的泰斗,宋思行的才智自然毋庸置疑,但有些問題,卻是他平日裡很少觸及的。華老的話,如同迷霧中的一盞明燈,讓他開始漸漸明白其中的奧妙。

宋思行恍然大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啊……你的意思是……”

華老嘆了口氣,“有些人啊,終究不是堅定的辯證唯物主義者,骨子裡深處,還是帝王將相那套思維,臨死了,依然逃不出怪力亂神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你的推測,恐怕八九不離十。”宋思行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想起自已冤死的學生,露出鄙夷痛恨的神情,“這做派,倒確實和封建皇帝別無二致,自已把那些傳聞野史當救命稻草,卻將小民百姓,視如草芥。”

華老聞言,不自覺地望向了大廳中間那幅畫像,無奈嘆息道,“還是他老人家富有遠見吶。”

宋思行嘆了口氣,“唉,所以我就一直覺得,你當初就不該那樣講所謂君子風範。”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宋思行說起來,依然是耿耿於懷,心有不甘。

華老苦笑一聲,沒有回應。

批評,簡簡單單兩個字,卻醞釀了多少血雨腥風。

有些時候,所謂錯誤,不過是別人否定你的由頭,一旦認錯,就將被徹底掃下臺。是以古往今來,為政者,對於認錯,都務必慎之又慎。

可嘆自已當年終究還是太年輕,太缺乏鬥爭經驗。

將李洪柱送到附近軍隊醫院後,找醫院溝通後,宋豐羽等三人很快就離開了,留下週寒及王江河父子。

子彈雖然貫穿了李洪柱手掌,卻好在只是從筋骨之間射了出去,且軍隊醫院擅長的正是這類創傷,再加上宋豐羽華秀秀等人交涉,李洪柱的手,休養幾個月,就可逐漸康復。

周寒和王江河父子對李洪柱的捨身相救充滿了感動與愧疚,但李洪柱本人卻顯得雲淡風輕。他注意到王江河父子衣衫簡樸,以及擺攤時的情景,推測這父子二人或許正面臨經濟困境,急需用錢,才不得不出售物件籌款。

於是,笑著對王江河父親道,“王老哥,你們賣的是什麼東西,可以給我看看麼?如果中意,我出錢買了怎麼樣?”

周寒一聽,也立即興奮附和,“對對對,正好你們想賣東西我們想買東西,不如我們看看。”其實他想的是正好買來送給李洪柱。

“我叫王新民,”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憨厚愧疚地說道,看了兒子一眼,從懷裡掏出了那個方盒子,猶豫了下,咬牙道,“恩人要是看得上眼,就給25萬吧。”

王江河眼睛猛然睜大,看了父親一眼,隨即咬了咬牙,沒吭聲。

周寒接過盒子,開啟後遞到李洪柱面前。

這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古銅盒子,由於年成已久,不僅有了銅鏽,而且還有很多黑乎乎的汙垢等等東西。

盒子裡面,是一塊早已經汙漬斑斑的黃綢,黃綢已經翻開,裡面躺著一塊玉,中間為白色,往上逐漸過度為綠色,往下則逐漸過度為紅色,玉的上端雕刻成了一個像老虎卻又不像老虎的動物形狀,下端卻是方形,看樣子倒是像塊印璽。

李洪柱和周寒都不太懂文物,但憑直覺就感覺這塊玉不簡單。周寒小心翼翼地把黃綢抱著玉託了出來,再用黃綢握住上面的動物形狀翻出下方,一窺究竟。

下方確實是有雕刻,只不過並不是文物,而是一個動物形象,看樣子,正是上端的那個動物。

整個玉印散發出一種溫潤古樸、乾淨舒爽的氣息,令人歎為觀止。

李洪柱和周寒都不禁“嘶”地驚歎起來。

“王哥,您這塊東西,我怎麼感覺不止30萬這個價啊,您不怕賣虧了嗎?”

李洪柱看著王新民,實打實地說道。

向來買東西只有砍價的,還沒見過這樣抬價的,李洪柱這話,讓王新民父子更加感覺李洪柱值得信賴。

不待王新民開口,王江河已經開口說道,“這是我老爺爺傳下來的,要不是我媽生病急需用錢,我們都沒想過賣的。”

提到老爺爺,王江河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自豪。

果然如此,李洪柱心道,一邊點頭一邊問,“令堂生病需要30萬?”

“嗯。”

李洪柱看了看周寒,兩人不約而同地感嘆這對父子還真是實誠。尤其是因為感激李洪柱,甚至還主動讓價5萬塊錢。

剛才王江河表現出來的不屈精神以及關鍵時刻的出手,就已經讓周寒大生好感,如今又發現父子二人的實誠、仗義,更是心生敬佩。

“王哥,你看這樣如何?我先轉給你30萬,你好拿去給你老婆治病。

至於這個東西,如果你不想賣,那你就自已好好儲存著;如果你想賣,那我們改天找專家鑑定一下究竟值多少錢,我們一分不少地付給你。你看怎麼樣?”

李洪柱不禁點頭,周寒這個處理方式好。

“這……”王新民完全沒想到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竟然這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不怕我們拿著錢就跑了嗎?”

王江河年紀雖小,但卻一副頂天立地的傲氣樣子,他這麼問,顯然是不理解周寒為什麼要這麼做。

“剛才要不是你及時出手相救,我和我兄弟沒準兒就凶多吉少了,這錢是我們應該給的。”周寒滿不在乎地說道。

“這不是一回事,你們也是為了幫我們才被那夥人圍攻的。”王江河急著解釋道。

他身手不凡,且身上天然散發出的那種男子漢氣概,倒是讓李洪柱很感興趣,不禁問道,“你功夫在哪學的啊?”

王江河一愣,沒想到李洪柱突然問這個,不過一想到李洪柱本身也是練家子,好奇也屬正常,於是便坦率地回答,“什剎海武校,還有我老爺爺留下的書。”

“你老爺爺?”剛才王江河提到老爺爺就一臉自豪,如今更是如此,不禁讓李洪柱好奇,“你老爺爺是?”

“大刀王五!”

王江河更是自豪地朗聲說道。

“嚯!”李洪柱和周寒同時就驚呼了出來。尤其是李洪柱,他本就是貧苦家庭出身,對於以大刀王五為代表的義和團這些底層愛國組織,天然地有一種強烈認同感。

因為義和團本身大多由底層民眾組成,文化程度不高,他們的反抗列強侵略方式,自然有很大侷限性。為此,在諸夏知識界長期普遍迷信醜國西方文明的背景下,對於這種由諸夏底層群眾自發組成的反抗列強愛國組織,更是不遺餘力地加以攻擊、否定。

但這恰恰更加激發了李洪柱對義和團的同情。

正如那位老人家所言,“究竟是諸夏人民組織義和團跑到各帝國主義國家去造反,去殺人放火呢,還是各帝國主義國家跑到諸夏這塊地方來侵略諸夏,壓迫剝削諸夏人民,因而激起諸夏人民奮起反抗帝國主義及其在諸夏的走狗、貪官汙吏?這是大是大非問題,不可以不辯論清楚。”

醜國的一位作家也曾讚美義和團說,“現在全諸夏都站起來了,我的同情完全在諸夏人民方面。歐洲的匪徒們曾經欺凌他們多年,我希望他們能把外國人都轟走,永遠不讓他們再回去。

我就是義和團。義和團人是愛國的,我祝他們勝利。為什麼列強不退出諸夏,讓諸夏自由地處理自已的事務呢?事情都是外國人鬧出來的,只要他們能滾出去,那是多麼大的好事。”

之前所在的那個時空,有個網友針對汙衊攻擊義和團的言論,一針見血地評論說,“愚昧的反抗強於自以為明智的做奴隸!”李洪柱深以為然。

沒想到在這個時空,竟然機緣巧合認識到了大刀王五後裔。

大刀王五,在兄弟中排行第五,從小即遍習各種拳法武術,尤其是刀法精純,品德高尚,故被尊稱為大刀王五。

他不僅開鏢局武行,行俠仗義,而且還參加組織帶領義和團抵抗八國聯軍,戌戊六君子遇難後,正是他冒險將譚嗣同送回其故鄉安葬的。

歷史上的大刀王五最終被前朝出賣害死,再看到眼前王新民父子竟然不得不變賣傳家寶救命,李洪柱不禁心裡一酸,抬頭對周寒道,“我這基本沒什麼大問題了,無非就是養傷。你馬上陪王哥他們去他愛人那邊,一定要處理好!”

周寒雖然對大刀王五瞭解沒有李洪柱深,但還是大概瞭解一些英雄事蹟的,當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李洪柱的請求。

王新民父子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本來就著急,但千推萬阻,也架不住李洪柱二人堅持,帶著周寒就去了。畢竟治病第一,其他的,後面可以慢慢說。

“於兆麟!”

李洪柱坐在病床上,心中默唸著這個名字,面色陰沉,眼神中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殺意。

曾經,有位諸夏情報人員,臥底醜國數十年,官至醜國聯邦情報局亞洲研究室主任。然而,就在即將收穫情報的關鍵時刻,他卻不幸被自已人出賣,身份暴露,遭受了無盡的折磨。為維護國家尊嚴,他毅然決然地在獄中選擇了自我了斷,不留下任何一絲破綻。

但卻被自已人出賣而暴露,在獄中受盡折磨,為了不留下任何破綻,最終在獄中設法自殺。

而出賣他的人,竟然是堂堂諸夏安全部的高官!這個人,正是剛剛那個於兆麟的伯父。

由於這家人近代以來樹大根深,發生了此等駭人聽聞的叛國重罪,居然還能全身而退!

可恨的是,這家人還如此飛揚跋扈,草菅人命!

一想到這家人身居高位,李洪柱心中便湧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啪!”

寧豐還沒說話,臉上就已經被氣瘋了的寧南升扇了一耳光。

“混賬東西!你不是答應我去搞定華秀秀了嗎?我不是告訴你暫時不要去碰那個叫李洪柱的小子了嗎?這麼點委屈都不能忍受,你還能做什麼?!”

大領導此前就曾在大會上點名表揚以李洪柱為代表的青年民族企業家,他作為堂堂諸夏事務委員會辦公廳副主任,豈會不知這當中的分量。

何況區區一個李洪柱,對於他要做的事情來說,純屬無關緊要之人,因此,當他得知兒子因為瑣事就和李洪柱周寒交惡之後,第一時間就警告他先忍一忍,過陣子再說。

沒想到後腳兒子就去砸了人家車,屬實是節外生枝,增加不必要的潛在麻煩。而且,這個當口,要是傳出自已家風家教問題,難免會成為減分項。

“我又沒打人,我只不過是砸了車挫挫他銳氣而已。”

寧豐顯然並不覺得自已有不妥,爭辯道。

“你還頂嘴!”寧南升一腳踹過去,“你以為大領導會隨便表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小老闆嗎?你以為周恆健沒有點關係能當上省議長嗎?背地裡的人脈關係,你知道嗎?莽裡莽撞,你還想幹什麼大事?!”

“罷啦!”

白髮蒼蒼的寧銳淺抿了一口身旁妙齡少女喂到嘴巴的茶,“要能像你那樣思慮周密,就不是年輕人了!適當顯露點顏色也好,省得讓人小瞧了寧家。沒傷人就好嘛。小豐這個尺度把握得還是不錯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枯木一般的手狎玩撫摸著身旁少女,隨即淡淡道,“當然,這事兒難免會傳到一些人的耳朵裡去,所以你還是得去做一下善後工作。”

寧南升聽了父親一席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領悟似的點了點頭。

“哦對了,還有個訊息,你可能都還不知道吧?”

兒子一點就通,寧銳非常滿意,隨即又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