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入七月,但鹿山的夜裡,反而還略微顯涼。
洛睿不禁往攏拉了拉外套,眼睛卻一直盯著走過來的小戰士。
“今晚還是那幾個人?”
小戰士點頭輕聲道,“還是那幾個,還是一進屋就關燈。”
“呵呵,有意思。”
洛睿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不聲不響地來到屋子對面的小樹林。
這是修建於三十年代的一個建築群,皇家別墅式的建築,漂亮的琉璃瓦,錯落有致的屋舍迴廊,讓這裡別具風雅。
被趕到呆灣去的那個王朝獨夫,曾數次在這裡對他的鷹犬將軍們訓話、指示。
諸夏共和國成立後,這裡被保留下來。因此地夏季涼爽,故而被選為這次重要會議的召開地。
被洛睿刀鋒一樣眼神盯著的屋子裡,幾個人正在小聲而熱烈地討論著。
“老總,咱們這樣,合適嗎?”
坐在左首戴眼鏡的一個書生模樣的猶豫地問,他六十歲上下,書生氣之外,還帶著幾分領導氣息。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是實事求是地反應問題。”回答的是一個六十出頭的人,花白的頭髮剪得只有寸許長短,眉毛濃密,嘴巴倔強似地略略下撇,顯出一種不服輸的傲氣。“再說,我們又沒有點名針對那某一個人,我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
“老總說得沒錯!”坐在“老總”左側的贊同道。他五十歲上下,也戴著眼鏡,只不過髮際線很高,所以沒有右側那位看來具有書生氣息,多了幾分實幹家的氣息。“一畝地能產一萬斤甚至十幾萬斤糧食?純屬胡鬧!然而那個人卻在視察的時候問還能不能再提高產量!簡直是亂搞嘛!”
“嗯,去年我們總體趨勢是好的,但在相對的一些領域一些地區,或者一些政策上,確實存在著缺點或錯誤。我們要做的就是實事求是地把這些問題指出來。”
幾個人熱烈地討論著,唯獨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個小眼睛單眼皮的鷹鉤鼻子年輕人沒怎麼發表意見,只是偶爾附和其他幾位長者的發言。
一兩個小時後,討論終於停止了下來,參與者陸續出門往各自宿舍而去。
這一趟要是蹭上去了,那前途可就不可限量了,但願投注沒錯。鷹鉤鼻子年輕人最後出門,出門後邊走邊想,越想越興奮,激動之下,冷風一吹,不禁打了一個尿顫。不覺往小樹林走去。
冷不丁,一抬頭,恰好和站在樹林裡注視著他的洛睿對上了眼!
“哇呀!”年輕人嚇了一跳,叫出了聲來。
洛睿假意笑道,“寧銳,這麼晚還跑外面來小便呢?”
“啊呀,洛部長,你嚇死我了!”寧銳回過神來,努力顯得自然。
“哈哈,你也太膽小了!我就到處轉轉。”洛睿不動聲色地打了招呼,沒事兒一樣走開了。
在問題沒有搞清楚之前,貿然上報或者採取其他措施,很容易導致不必要的負面影響,因此必須要慎重。
倒是寧銳,瞬間沒有了尿意,剛剛的興奮也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後怕。
他哆哆嗦嗦地回了房,心聽得見響動地砰砰砰劇烈跳動!背上的汗水像雨一樣不斷流下來。
怎麼辦?洛高個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剛才我們的討論?他會不會去大領導那裡彙報?寧銳越想越怕。與其被洛高個揭發,不如現在就去大領導那裡坦白,就說自已是無心參加老總他們幾個開小會的,更沒想到他們在私底下里竟然議論那個人的錯誤等等,這樣,或許還能躲過嚴重的處理!
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
他一咬牙,出了門,往大領導休息的那棟樓走去。
12月的大都,格外冷,呼啦啦的寒風直往衣服裡面鑽。
不過老皇城邊上的這個大宅子裡面,卻溫暖如春。
但這卻讓跪在地上的寧豐受了老罪。
對老年人來說再舒適不過的溫度,對他這種二十多歲血氣方剛年輕人來說,卻是熱得難受。
“不就倆女大學生嗎,給他們父母一筆錢打發了不就結了。”
不喜歡玩還是年輕人麼?既然玩,肯定就要玩得開心玩得刺激嘛,難免發生一些意外,打點處理好不就結了,有什麼大不了的,老頭子真是大驚小怪。
“不就倆?不說遠了,就今年,你自已算算,搞出幾次事故了?!”
寧南升氣瘋了。
如今政局已進入白熱化階段,多哪怕就那麼一點點的力量都會多幾成勝算。在這當口,這個孽障,不僅不能為自已分憂,反而還竟給自已找事。
“小事啦,在京城,誰還敢惹咱們家?”
寧豐驕傲地昂起頭顱,嬉皮笑臉地對自已親爹說道,隨即想站起來。
“老實跪著!”
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卻充滿著不容辯駁的威懾力。雖然頭髮不僅全白而且都快掉光了,但小眼睛單眼皮,以及鷹鉤鼻子,卻不會有什麼變化,不是寧銳又能是誰。
“即便在京城,鄭家、華家、成家……哪一家不比咱們家樹大根深?咱們惹不起的,多了去了。”
寧豐卻並不以為然,“這不有二伯我爸還有四叔嗎?等換屆了,我們家未必比他們弱!”
“你閉嘴!”
人命倒不算什麼大事兒,寧銳生氣的是,這個孫子拎不清。
自已這輩子,要說從政心得的話,總結起來就一句話:拎得清形勢。
就比如鹿山會議那次吧,雖然自已也受到了處分,但比起老總那幾位來說,自已輕得多。
自已第二次緊跟形勢,即是第一時間站出來支援鄭家老太爺,這一舉動,更是使得自已迎來人生最為輝煌的時期。
可惜啊,目前這位大領導好像對自已不怎麼買賬,不過也沒關係,反正他還有一兩年就要下去了。
自已這個三兒子寧南升,是最得自已從政精髓的,目前官位也最高,還不到45歲,已經躋身部長級,而且和那位關係還不錯,正可謂前途不可限量。
但愈是這樣愈要進一步拓展勢力,勝算才愈大,否則,即便關係不錯,但關係不錯的也多著呢,憑什麼提拔你而非其他人呢?
華家,從他們家老頭子到下面這幾個兒子,沒一個不軸的。但這家子口碑卻出奇的好。一旦自家和華家有了姻親關係,只怕連那位都會樂於扶持三兒子以進一步鞏固自已的關係網增加影響力呢。
奈何自已這個孫子實在太不像話,平日裡胡鬧也就罷了,偏偏在這當口,不想著如何去取悅拿下華家小丫頭,還熱衷於找女大學生胡玩,這要是讓華家知道了,這門親事還能有指望?
這才是他大為光火的真正原因。
“這是你的兒子,你自已教吧。”
寧銳扔下一句話,在左右兩個妙齡少女的攙扶下,回到院子深處去了。
寧豐見老頭子走了,嘻嘻一笑,站起了身。
寧南升象徵性地瞪了兒子一眼,“知道你爺爺為什麼生那麼大氣嗎?”
“知道。不就是沒有第一時間搞定華秀秀嗎。”寧豐輕描淡寫地說道,恭敬地給自已親爹沏茶呈上。
自已這個兒子其實不僅不笨,而且非常聰明,這也是自已向來疼愛的重要原因。寧南升故作嚴肅地接過兒子恭敬呈上的茶杯,“既然你知道,那就更應該知道,這件事對於我們家的重要性。越到高層,競爭就越激烈,別看我們家好像勢力很大,但那也得看和誰家比,所以,你爹看起來官運亨通,但其實也是如履薄冰吶。”
“老頭子不是跟鄭家老太爺交情很深嗎,找鄭家老太爺出面,一準兒成啊。”寧豐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糊塗!”
寧南升不禁感嘆兒子的幼稚,耐心教育道,“哪有上來就打底牌的!底牌的價值,不在於打出來,而在於它所能產生的巨大威懾性。”
寧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大概明白了。行吧,我再想辦法搞定華秀秀那小丫頭。”
見兒子一點就通,寧南升露出欣慰笑容,自已的種,終究不是俗物。拍拍兒子肩膀,“下午還要陪那位接待外賓,我就先走了。哦對了,你和華秀秀不都大都大學的嗎?他們家正好向來看重知識學問什麼的,你不妨從這方面找到突破口嘛。”
“嘿,爸,兒子這可是為您辦差,這活動經費總得有吧?”寧豐嘻嘻笑著故意做出討好父親的樣子。
寧南升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兒子開口呢,微笑著豎起手指頭衝兒子點了點,然後從衣袋裡掏出一張卡扔給兒子。
“1個億,夠了吧?”
寧豐雖然也聊到父親會給自已錢,沒想到這次竟然這麼多,樂不可支,“夠了夠了,嘿嘿,還是我爸對我好!”
“只要你把事情辦成了,這都是小錢!”
寧南升看了看手錶,笑著向門外走去。
兩輛嶄新的高檔黑色奧迪轎車早就候在門口,待其上車後,即直奔諸夏權力中樞中北海而去。
“爺爺,我走啦!”
懷揣著父親給的1個億,寧豐別提多高興了,衝著院子深處扯了一嗓子,算是打過招呼,隨即興沖沖地開上自已那輛紅色法拉利,一邊隨節奏哼著歌一邊朝大都大學疾馳而去。
一群保鏢緊隨其後。
李洪柱順著周寒目光向前望去,見前方一輛紅色的法拉利正全速疾馳,不斷變道超車,好不囂張。
“那是寧豐的車?”
“車牌中間3個8,太有辨識度了。”周寒惡狠狠地說道,“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樣兒,就想揍他丫的。”
李洪柱不想橫生枝節,“算了,由著他囂張去吧,你不是說給我準備禮物了嗎?這事情辦完了,禮物的影子可都還沒見到呢。”
周寒正想追上去跟寧豐鬥一鬥車技呢,聽李洪柱這麼說,相對冷靜下來,“也是,這傻逼算什麼東西,跟他鬥,純屬拉低自已檔次不是。”
隨即一腳油門,往東城區開去。
汽車一路經過奧林匹克體育中心,然後往北,來到了亞運村旁邊的汽車銷售中心。
“嗬,你小子不會是要送我車吧?”
李洪柱多半猜到了是這麼回事,開玩笑似地問。
周寒點點頭,“哥們想著,你一個大老闆,竟然都捨不得給自已配輛車,實在是寒磣,正好跟著你這不狠狠賺了一筆嗎,所以索性就送你一輛。”
說話間,已經在一家紅旗銷售店前停了下來。
“你這傢伙,渾身上下都好像是紅色的,所以送你外國品牌的,估計你也不會太喜歡。所以想來想去,還是送你紅旗吧。”
一邊說著,一邊在工作人員領路下,來到一輛紅旗轎車前,李洪柱一看樂了,這不正是那個宋豐羽開的那款紅旗7460特別紀念版嗎?只不過這輛是黑色,沒有宋豐羽那輛時尚,但多了幾分內斂的穩重氣場。
李洪柱聽宋豐羽說過,這款車可不是直接對外銷售的,有錢也不見得能買到,看來周寒還真的為此下花了一番心思。
“這玩意兒可不是那麼輕易能買到的啊!你這傢伙,至於這麼講究嗎,要我說,給我一輛奧拓夏利什麼的,就挺好使。”
周寒欣慰似地點點頭,“不愧是李總,懂行!衝這個,哥們這車就沒白買了!”
“嘖嘖嘖,周寒啊,你他媽自已送禮就只送這玩意兒,丟不丟人啊?”
冷不丁,竟然是寧豐的聲音。
他剛才去大都大學找華秀秀,撲了個空,出來就在馬路上看到了這輛銀色賓士跑車,瞬間就注意到了。這他媽是哪家子弟啊,自已印象裡沒哪家子弟開這麼一輛車啊,想著就臨時改變主意,從後面跟上來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正好瞅瞅是哪家子弟,要麼結交一下,要麼,嘿嘿。
沒想到,竟然是周寒這個癟三。
“喲,你也在。好,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寧豐看到李洪柱,更加興奮了。上次就是這玩意兒阻止了自已收拾周寒,當時礙於華秀秀還有那個錢什麼的老頭子在,今天嘛,嘿嘿。
“寧豐,你他媽真是一坨屎,走到哪都有你。”周寒毫不懼怕地回罵。
“看來這車是送你的?”寧豐沒理睬周寒,而是衝李洪柱說道,因為上次導致自已在華秀秀面前丟面子的正是這個土鱉,“不知道是為了感謝你呢,還是因為你把屁股送給了他啊?”
李洪柱看得出來對面這個寧豐就是一個二世祖,懶得和他多費唇舌,“你叫寧豐是吧,雖然不知道你是哪個家族的,但看得出你也是官宦子弟。據我所知,這段時間,你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應該都忙得熱火朝天吧?所以呢,我建議你少給他們找事。”
說完,徑直走向周寒送自已的那輛車。
“草!還他媽教訓起我來了!”寧豐被李洪柱無意的話戳中了痛點,勃然大怒。指著李洪柱那輛車,對保鏢發號施令,“砸,給老子砸!給老子砸個稀巴爛!老子倒想看看你能怎麼著!”
“寧豐,你他媽別太過分!”
周寒就要衝上去,卻被李洪柱拉住了。
嶄新的車瞬間就被砸了個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