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高句麗使團中,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早就聽說大唐是個充滿智慧的國度,幾日前見識過貴國燕王的斷案手法後,果真名不虛傳。”

高祺站了起來,先是恭敬地向皇帝李世民敬了一杯酒,又道:

“多謝大唐皇帝的熱情款待,我們這次向貴國朝貢了十支百年山參,一百張老虎皮,一百張野熊皮。當然了,還有我們高句麗最美的十名女子。”

在場一眾朝臣聽了,頓時有不少人在暗中憋笑。

“哼,終究是彈丸小國,進貢上來的東西,居然這般寒酸。”

身為皇室親王,李恪大大方方流露出臉上不屑的表情。

反觀李世民倒不以為然,淡淡道:“既認我大唐為宗主國,爾等能有這番心意,已是了得。”

“待爾等啟程返國,朕自有厚賞。”

自古以來,中原王朝對於藩屬國的朝貢一貫如此——

他們大可進貢些三瓜兩棗應付了之,但大唐作為上邦天朝,回贈的禮物必定豐厚無比。

高祺抱拳謝道:“多謝皇帝賞賜!只不過除此之外,能不能再賞我一樣東西?”

李世民聞言來了興致,道:“說吧,你看上長安城裡的什麼東西了?只要不過分,朕盡力滿足你的請求。”

高祺道:“下臣所要的,並不是一件東西。我聽說貴國有不少像燕王一樣的能人才子,而他們大多進了朝廷當官。”

“那麼想必在場的大官們,一定是大唐國最有智慧的一群人了吧?”

聽著這番近乎挑釁的話語,太子李承乾立馬覺得表現的機會來了,連忙道:

“那是自然。我泱泱大國文化傳承數千年,人傑地靈,能者輩出,不論是朝野還是民間,從來不乏大智慧者。”

高祺聽後面露欣喜之色,緊接著從懷裡緩緩掏出一副卷軸,道:

“能聽到太子殿下這麼說,下臣心裡實在高興極了。下臣仰慕中原文化已久,其中尤其喜愛算學。近來偶得一道難題,始終困惑下臣,百思而不得其解。”

“所以向大唐皇帝請求,希望能派出一位大官,幫我解除這道難題的疑惑。”

說罷將卷軸交到一旁的宮人手中,隨即轉呈給李世民。

李世民只輕輕瞟了一眼,便立馬合上了,正色道:“既然是一道算學題,朕且問問,朝中何人最善算學之術?”

下方的長孫無忌當即回道:“回稟陛下,算學一道,當以太史局諸位同僚為最。”

“人家親自上門討教,爾等還是好心給人解答一番,莫失上國之氣度。”

李世民擺了擺手,卷軸很快轉交到了太史丞傅奕的手中。

傅奕身為四朝元老,精通曆法、天文、算學,如今已是七十八歲的高齡。

按理說他這個年紀早就致仕養老去了,可李世民敬重他的才能,非要留他在太史局為官,於是傅奕便成了太史丞。

傅奕手捧卷軸,凝視良久,最後苦笑道:“以尺規作九邊形,此等圖形難題,老臣鮮有涉獵。不如讓直太史李淳風一試。”

聽他這麼一說,一眾吃瓜的朝臣方才明白,原來困住高句麗王子的難題,居然是一道畫圖題?

卷軸很快到了李淳風手中。

不一會兒,他身邊也圍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員,都來好奇參觀一番。

李淳風略一思索,笑道:“這倒不難。”

隨後命人取來木尺和圓規,鋪開紙張,先是以圓規作一圓,隨後畫一直徑與一弦相交,其後在弦上做中垂線。

以此類推,一共畫出了九條弦。

李佑也好奇湊上前一看,立馬明白了李淳風的解題思路:

透過弦上中垂線將圓分成角度相等的九份,再首尾連線九條弦,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正九邊形。

李淳風之所以這麼快就能畫出正九邊形,道理其實很簡單:

因為360能被9整除,所以僅憑尺規將圓徒手分成九份即可。

這屬於典型的暴力求解法,在特定的條件下固然是最快的求解思路,但一旦涉及正多邊形的邊數無法被整除(比如11,13),那麼這個方法顯露就不適用了。

李佑微微笑了笑,立馬明白了高祺心裡藏的鬼點子——

這小子肯定藏了後手。

名為討教,實則是來挑事的。

果然,在一眾朝臣的稱讚聲中,高祺走上前來,拍了拍手,誇讚道:“貴國果然是人才濟濟,閣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幫下臣解答疑惑,實在了不起。”

“只不過下臣還有一個更大的疑惑,望閣下予以解答。”

不等他說出來,李淳風率先開口問道:“王子莫非是想讓我以尺規作正十一邊形?”

原來李淳風也看出了他的意圖。

高祺謙虛笑道:“閣下果然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不僅是正十一邊形,若能作出正十三邊形,那便再好不過了。”

李淳風是個識趣的人,算學並非他擅長的領域,於是只好搖頭苦笑:“以尺規徒手作正十一邊形,恕我無能為力。”

高祺環視眾人,高聲問道:“敢問在座之中,還有哪位大官能作答之?”

這一問頓時問倒了大片人。

朝臣大都是四書五經的進士科出身的讀書人,本就對算學不甚瞭解。

別說是他們,就連取仕的算學科官員,恐怕也做不出這道題來。

見到眾人一個個抓耳撓腮,半天說不出話來,李承乾立馬急道:“本王瞧著這題也不難啊,爾等怎的毫無頭緒?”

這一邊,房遺玉姐弟二人也走過來湊熱鬧。

房遺愛取來尺和規,一隻手比劃了半天,納悶道:“看上去確實不難,為什麼眾人皆不敢作答?”

“那是一個畫不出來的角。”

房遺玉何其聰慧,一眼就窺出了端倪——

十一分之三百六十和十三分之三百六十,都是一個除不盡的小數。

要想用尺規徒手畫出這個角,以常理推測,簡直根本不可能。

“我們的人畫不出來,高句麗的人又豈能畫出來?”

房遺愛不服氣地說道。

誰知房遺玉直直盯著不遠處回到座位上的李佑,美目中流出一抹異彩,笑道:“誰說我們的人畫不出來?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