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未濟並不在意葉清秋對他的指責,哪怕一丁點在意都沒有,穩若泰山般坐在那品嚐著咖啡。昏暗的審訊室在這一刻裡像極了深淵,一個被魔鬼所統領的深淵,連那盞散發著強光的案燈都似是正在被它慢慢蠶食。

“麻煩再幫我續一杯,”吳未濟將空空如也的咖啡杯遞到怒氣衝衝的葉清秋面前,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少放糖,可以適當加點牛奶會更加好喝。”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我想吳未濟此時已經死了數萬次。不過葉清秋的理智最終還是戰勝了她此間憤怒,強壓火氣端起杯子走出門外,重新給吳未濟續了一杯咖啡。

“親愛的女士,謝謝!”吳未濟端起咖啡聞了聞那股麥香,然小小品嚐了一口。

“你難道就不怕我在裡面下毒嗎?”葉清秋冷若冰霜那般,連坐在她旁邊的我都感覺到了一股不善的寒意。

吳未濟咧嘴一笑,放下手中咖啡,極其肯定的評價葉清秋說:“親愛的女士,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所信奉的正義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這,是你們的弱點。”

葉清秋沒有反駁,大機率是不想浪費時間的原因吧,直入主題問吳未濟:“律師皮特、教師邁克、牧師艾倫三起案件當中,你是不是也直接參與了行兇?”

“是的。”吳未濟回答的乾脆,像一個聽話的三好學生在回答老師的提問,“他們都是我親手殺死的,我還用鋒利的刮鬍刀割了他們生殖器官,那個邪惡的小東西。”

“根據我方收集到的案情資料來看,三起案件你均有不在場證據,以致於連花國警方都束手無策。”葉清秋趁勢追擊,問:“所以,你們是怎麼製造出的不在場證據?”

吳未濟沒有回答,而是扭頭看向我,不懷好意陰陰邪笑著問我:“我們先說律師皮特吧,如果換做是你,你會用什麼樣的方法殺了他,而不留下任何讓警方抓到你把柄的痕跡?”

“有兩種,”其實我昨天晚上就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當時我只想出了一種,“第一種是你剛才給我的啟發,即證明你不在場的證人和你們是一夥的,像那個計程車司機一樣。但我想這個可能並不大,因為這十分冒險。”

“你們之所以在孤兒院一案當中採用這個方法,是因為臨時決定下的備用方案。你剛才也說了,你們在殺害院長時出了意外,那些孩子打亂了你們的原定計劃。”

“第二種呢?”吳未濟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的否決了第一種可能。

“如果換做是我去殺律師皮特,那首先,我會找一個身形外貌和我差不多的人,然後在中途進行以假亂真的調換。”我直接了當的,將我昨晚的想法說了出來,“根據已知資料顯示,你是上午10點進的鋼琴店,律師皮特死亡時間則是上午11點。”

“鋼琴店與案發現場相距僅僅五公里,昨晚我特意讓僵兒查了一下,其中有一條路平時來往車輛和行人十分稀少,所以一來一回最多需要15分鐘。”

“律師皮特的死亡地點是在廁所,廁所,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會有人進出的地方。所以為了不被別人發現,你們的辦事效率一定會很快。”

“我想,最多不超過5分鐘,你們就會徹底要了律師皮特的命。因此,一來一回加上殺人的所需時間,僅僅20分鐘。這也就是說,我只需要在鋼琴店裡消失20分鐘即可。”

“然後呢?”吳未濟沒有否認我的猜測,說明我猜對了。這時的他就像個把寶藏藏在土裡的傢伙兒,迫不及待等著我幫他挖出來公之於眾,好讓他得意洋洋的炫耀一番。

我站起身,雙手插兜,邊來回走動著,邊有條不紊說:“上午10點,我會走進一家沒有監控,且只有一個店員的鋼琴店,然後選擇一臺背對門口、背對店員的鋼琴坐下去,彈貝多芬的《致愛麗絲》,反覆的彈。”

“上午10點40分左右,會有幾個事先安排好的人進來挑選鋼琴。還會以讓介紹鋼琴的名義,分散店員的注意力。繼而讓那個身形外貌和我差不多的人趁機跑進來,和我真假調換,而我則走出鋼琴店,坐上事先安排好的車子,去往五公里外的案發地點。”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我彷彿身臨其境那般,滔滔不絕說道:“會有一批事先安排好的人手把律師皮特引進廁所,我想最好的方法是色誘。律師皮特一定很好色,否則孤兒院院長也不會……嗯哼!”

我沒有把話挑清,頓了頓接著說:“從鋼琴店到案發現場僅需7分鐘左右,下了車子的我會直接衝進廁所,花5分鐘殺掉律師皮特,然後再用7分鐘左右的時間返回鋼琴店,進行二次調換。”

“一首曲子在反覆聽的情況下,會下意識模糊,甚至是漏聽掉很多音節。加之店員在介紹著鋼琴,所以即便中途換了兩次人,店員也不會有任何發現。”我望著吳未濟,恍惚間覺得自己看的不是人,而是魔鬼,“等那幾個買鋼琴的人走掉之後,對店員而言,我從未離開過鋼琴店半步。”

吳未濟笑了,像一隻陰謀得逞後,肆無忌憚炫耀成果的狐狸。這一刻,奸詐與狡猾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

看我半晌後,吳未濟忽猛地扭過看向葉清秋,挑釁的問:“親愛的女士,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很完美呢?你知道嗎?這個主意我當時可想了很久很久才想到的。”

“我原本打算讓他死在我摯愛的妻子愛麗絲墓碑前的,但後來我改變了主意,因為像他這樣的人不配死在愛麗絲墓碑前。他惡臭的獻血會汙染墓碑前的一切,連花花草草都對他嗤之以鼻,他只配死在廁所當中。”

“所以,在割掉他的生殖器官後,我把他的腦袋按到糞坑裡,活活悶死了他。”

“瘋子,”葉清秋十分討厭吳未濟這副樣子,“一群以殺人為樂的瘋子。”

“不,親愛的女士,”吳未濟反駁葉清秋說:“這不是瘋子能夠想出來的主意,是天才。無所不在的主為了懲罰撒旦的信徒,會毫不吝嗇賜予凡人猶如神明一般的智慧,借凡人之手,屠戮那些該死的罪人。”

“世間任何罪惡,都應該交由法律去審判與制裁,而不是虛無縹緲的神。”葉清秋或許覺得跟一個瘋子講道理是種愚蠢至極的行為吧,於是強忍心中怒火,問吳未濟:“教師邁克的死,你們又是怎麼偽造的不在場證據?”

“親愛的女士,這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困難。你要知道,學校裡那些孩子可是很煩人的,他們那一雙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就跟一個個監控攝像頭一樣,總是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死死盯著你,要想逃脫他們法眼可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所以,”吳未濟喝了一口咖啡,然又看向我,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殺掉教師邁克那廝惡魔呢?”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可現在發現,這些可能沒有一個是行得通的。

教師邁克死亡的時候,吳未濟就在那所學校,如他所說,孩子們的眼睛就跟監控一樣,要想不被他們發現很難很難。花國那方事後審問了當時所有人,均未發現有人看到吳未濟離開過教室,都說他一直在陪著孩子們。

如果,吳未濟沒有直接參與行兇,而是間接參與,那麼這一切都很好解釋,大可猜測為是一場裡應外合的同夥兇殺案。但是,吳未濟沒有間接參與,而是直接參與了行兇,剛才他也已承認。

直接參與和間接參與的性質是不一樣的,這也就是該案的難點所在。我實在想不出他能用什麼樣瞞天過海的法子,瞞過那些孩子無所不在的眼睛,繼而跑到地下車庫參與行兇。好比一個上課中的老師,他如果離開了教室,那麼學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除非幾十個學生全部同一時間睡了過去。

無奈,我只好如實回答他:“抱歉,在那樣的情況下,我無法做到不被那些孩子發現。除非我有魔法,能讓他們都看不見我。”

“沒事的,你會知道我們是怎麼做到的,但不是現在。”吳未濟像只狡猾的狐狸那樣笑了笑,放下手中咖啡杯,話鋒一轉問我:“牧師艾倫的死呢?如果是你,你又會怎麼去瞞天過海?”

“殺掉牧師艾倫很容易,”我不假思索的將我昨天晚上的想法脫口而出,道:“我會像你一樣,每天晚上都在特定的時間裡彈奏貝多芬的那首《致愛麗絲》,每天都彈。”

“等到行兇時,只需讓一個會彈鋼琴的人坐在屋子裡替我彈這首曲子,又或者將一個錄音機開大外放,重複播放這首曲子的錄音帶。總之,只要讓鄰居誤以為我那天晚上,也像往常一樣在家彈鋼琴即可。”

“你確實是個可敬的對手,”吳未濟用看敵人的眼神看著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你分個高下了。”

“你知道天才與瘋子的區別是什麼嗎?”稍一頓,我自問自答道:“天才與瘋子的區別在於,瘋子為了輸贏會拿無辜的人命去做賭注,而天才不會。”

“是嗎?”吳未濟邪魅的笑了,“這似乎已經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了。當你從瘋人院出來那一刻,你和我,就已經坐在同一條賭船,同一個賭桌上了。你若贏,就不會再有人死。我若贏,就可以死在你手中,去天國陪我的愛麗絲了。”

“我,不會殺你的。”我想,我會把吳未濟交給葉清秋處置,我覺得她說得對,世間任何罪惡,都應該交由法律去審判與制裁,而不是虛無縹緲的神。

葉清秋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那杯咖啡瞬間被拍得灑落一地,目露兇光盯著吳未濟問:“你們到底要殺多少人才肯罷休?”

“八個!”吳未濟像個判官一樣宣判著死亡之期,“明天12點57分,第五個人會如約死亡。”

他的篤定讓我心慌,像被地震餘波衝擊那般顫了一下,不禁生怕。突然的、莫名其妙的、我覺得李月、楊東旭、張素蘭、何玉霞的死,皆因於我。我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我,邪眼會盯上他們嗎?會要了他們的命嗎?

一股自責,油然而生。

“你們到底要我怎麼做?”我不想再有人死了,不想,“只要不再殺人,我什麼都聽你們的。”

“晚了!”吳未濟這兩個字說得冷如冰霜,“開弓沒有回頭箭,死在你手中,是我現在唯一的目的。”

葉清秋強壓怒火,說道:“單憑你剛才交代的罪狀,就已經夠判你死刑了。不用任何人殺你,法律會公平的送你去見撒旦的。”

“親愛的女士,”吳未濟冷冷笑著,“花國四案確實是我乾的,我認,我就是為了給我的愛妻報仇雪恨。但我認了你們又能怎樣呢?”

“這屬於國際案件,我想以目前情況來看,花國是不可能把案件移交給你們處理的。而且,現在還有四條人命捏在我手裡,你們難道就願意這樣有頭沒尾的把我移交給花國?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這四個人的死,可也有你們一份功勞。”

我站起身走到吳未濟面前,彎下腰湊到他耳邊,冷冷說了一句:“你,輸定了。”

“是嗎?”吳未濟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那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從審訊室出來,葉清秋二話不說直接衝到衛生間,用冰涼的冷水澆滅著自己心中的怒火。我想去安慰幾句,但被另一屋子裡的楊信義等人吸引了,他們氣得快瘋了,像一頭頭髮怒的老虎在咆哮著。

楊信義道:“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這麼多年來,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罪犯。哼,查,給我使勁查,我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送進刑場。我會向上級申請,務必讓我親手斃了他。”

一個怒目橫眉,看上去極其不好惹的男探警說:“楊局,他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挑釁我們警方,挑釁整個凜國,挑釁所有凜國律法。我提議,即刻將他收監,大刑伺候。”

“我同意!”一個滿臉殺氣,像只母老虎那般的女探警道:“楊局,對他用刑吧!要不你把她交給我,我保證在明天12點57分鐘前,從他嘴裡撬出一切。”

“沒用的,”我不緊不慢走了進去,“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是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從他嘴巴里撬出來的。”

“那你有什麼高見?”像母老虎的那個女探警兇巴巴看著我,滿臉不服。

“我建議,”我說:“放了他。”

“什麼?”眾人,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