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發偏向於這樁案子是夢遊導致的死亡事件,儘管仍有諸多不解之處和矛盾之處,但也算是取得了初步成果,不至於再一頭霧水找不到調查方向。我信心滿滿,覺得這樁案子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何玉霞的手機裡有沒有什麼線索?”我迫切的想要找到證據來證明我的猜測,哪怕一絲絲都足以使我高興得像個瘋子。
“沒有!”葉清秋冷冷吐露出的這兩個,如同在我頭上澆了一盆涼水,“她的手機內容以及所有通話記錄我們都仔細調查過,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我轉過頭,將希望的目光投向郭寅,問他:“僵兒,有沒有發現?”
“抱歉師傅,”郭寅自責的低下了頭,“僵兒什麼都沒有發現,對不起師傅。”
“沒事僵兒,師傅不怪你!”我摸摸郭寅後腦勺以做安慰,然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他。
“謝謝師傅,僵兒愛你。”
“師傅也愛你。”
就這時,屋外傳來了王佳佳來回走動的聲音,我想應該是她已經梳妝打扮好了。再次環顧四周見沒有什麼線索後,我滿不甘心的走出了何玉霞屋子,準備從王佳佳口中問個一二。
王佳佳之前剛睡醒,眼睛三睜三閉並沒有注意到我們身後跟著的郭寅。現在看到後,先是表現得十分驚訝,隨之一轉卻又很好奇,好奇我們辦案怎麼還帶一個小殭屍打扮的孩子。
不過王佳佳並沒有多問,郭寅可愛的外表瞬間吸引了她,丟下手中面膜,走過去捏了捏郭寅的臉。還親了她一口,然跑進屋裡抱了一個紙箱子出來。
我一看,發現裡面全是巧克力、辣條、鍋巴以及各種小玩具,譬如奧特曼、小汽車、指尖陀螺、竹蜻蜓、三階魔方、減壓公仔、水槍、彈跳青蛙……等等。
“小殭屍,你看看你喜歡什麼呀?”王佳佳和藹可親的對郭寅說:“隨便挑,要什麼姐姐都送給你。”說著,彎曲食指在郭寅鼻子上輕輕劃了一下。
“謝謝姐姐,但師傅說了,不能輕易要陌生人的東西。”郭寅說完就跑過來拉著我的手,我看得出,郭寅害怕王佳佳又摸他的臉,還有她身上那股濃重嗆鼻的香水味。
“好吧!”王佳佳失落的皺了皺眉,將紙箱放到桌子上,然對葉清秋說:“葉警官,你來的正好,霞子的父母昨天晚上聯絡了我,讓我把霞子的遺物給他們送過去。所以葉警官,你們那天從霞子屋裡拿走的東西,能不能讓我取走啊?”
“現在還不行,都是證物。”葉清秋道:“得等我們把案子結了才可以讓家屬帶走。”
“那可以讓我看看嗎?”王佳佳撇撇嘴,不抱希望的說:“我拍幾張照片傳給她父母。”
“暫時不行!”葉清秋篤定道:“為避免證物遭到破壞,辦案期間是不允許非辦案人員接觸的。”
“好吧!”王佳佳轉過身從沙發上拿起一件藍色牛仔外套,“以後你們要是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問我吧,不用再去找霞子的父母了。”
“為什麼這麼說?”我深感好奇。
王佳佳從藍色牛仔外套兜裡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根遞給我,我拒絕了。她衝我皺了皺眉,轉身坐到沙發上,從旁邊一條黑色牛仔褲裡摸出一個紅色打火機,點上煙,猛吸了一口,然緩緩吐出。
“我們從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一起吃一起睡,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好得像一對情侶。”煙霧繚繞中,她雙眼泛著回憶,面上卻露著愁憂,“我的事只會跟她一個人分享,她的事也只會跟我一個人分享。可以這麼說吧,我比任何人都瞭解她,包括她的父母。”說完又猛吸了一口煙。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直覺告訴我,王佳佳身上一定藏有十分重要的線索,我一向相信我的直覺。
“因為一張CD專輯。”王佳佳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跟我們講起了她的過往,“高二那年,我到CD店裡去買一張周傳雄的專輯,我非常喜歡聽他的歌。”
“霞子也喜歡聽,也去了同一個店裡買,可店老闆卻告訴我們說,那張專輯只剩一張了。因為都是一個學校的,我和霞子就合夥買了換著聽。”
“你們的校園生活過得怎麼樣?”我又問:“有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人?或者事情?”
“還能怎麼樣?上了大學後就瞎混唄!吃了喝喝了吃,玩了睡睡了玩,跟豬一樣。”王佳佳吐了個很圓的菸圈,“沒碰見什麼奇怪的事情。”
“社團呢?”我將郭寅拉到我身後躲了起來,因為煙味漸濃,我不想郭寅這麼小就吸二手菸,“大學裡應該有很多社團,你們難道一個也沒參加過?”
“參加過一個破吉他社,霞子屋裡的那把吉他,就是那時候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當時我們特別喜歡周傳雄,為了學會彈他那首《記事本》和《黃昏》,我們就參加了吉他社去學吉他。”王佳佳說完掐滅了還剩大半根的煙,我看得出她已經看出了我不想讓郭寅聞她吐出來的煙味。
“除此以外就沒了?”我有些小失落,以為她們會參加一個什麼稀奇古怪的社團,然後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算是沒了吧!”王佳佳回答的很乾脆,邊站起身走向冰箱,邊說:“其實,我們還挺想去音樂社的,結果人家社長說我們音樂素養低,要先帶我們出去找個安靜的房間教一教。”王佳佳開啟冰箱,“要想喝什麼吃什麼自便啊你們。”然拿著兩隻雪糕跑到郭寅面前,“小殭屍,要不要吃雪糕呀?這雪糕可好吃了!”
“啊?雪糕!蘋果味的!”郭寅猶豫了,扯扯我的手,滿臉期盼的看著我,“師…傅!”
“僵兒,快謝謝姐姐。”我同意了。
“謝謝師傅!”郭寅隨即接過王佳佳遞給他的雪糕,“謝謝姐姐!僵兒,很愛吃蘋果味的雪糕。”
“真可愛!”王佳佳說著又捏了捏郭寅的臉,“給!想吃什麼就跟姐姐說,姐姐什麼零食都有,保準讓你吃個夠。”說罷坐到一旁,自顧自撕開包裝紙吃起了雪糕。
“後來呢?”葉清秋拉回了主題。
“帶我們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這不擺明著是想睡我們嗎?哼!”王佳佳吃下一口冰涼的雪糕,“所以啊,我和霞子就把他給捶了一頓。打從那起,他見到我們都得繞著走。”
“後來我和霞子一合計,就自己成立了一個音樂社。用周傳雄那首《哈薩雅琪》當社名,不過社裡只有我和霞子兩個人。”
我失落更甚,但仍不甘心,又問:“你們既然如此喜歡音樂,那何玉霞為什麼又突然喜歡上了寫小說?還有你,怎麼喜歡上了當主播?”
“警官,有句話你沒聽說過嗎?夢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雖然我們特別喜歡音樂,但我和霞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塊玩音樂的料。”王佳佳雙眼當中劃過一些遺憾,“我們呀,崇尚自由。不喜歡當朝九晚五的上班狗,也不喜歡當對領導唯命是從的加班狗,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多好。霞子寫小說,我搞直播,賺的錢夠我們花了。”
“冒昧問一下,你們,沒談男朋友?”我不禁以為,她們倆跟張素蘭和陳芳一樣是Lesbians。
“警官,您可別多想,”王佳佳挺聰明,她聽懂了我的話外之意,“我和霞子就只是單純的姐妹而已。至於男朋友,哼,我和霞子都一致認為,男人,只是一個工具。”
這話,讓我無言以對。
“我們都是自由主義和不婚不孕主義者!”王佳佳丟到雪糕棍,又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鎮飲料,“這個世界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孩子沒有選擇來不來這個世界的權利。”
王佳佳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接著說:“連我們自己都討厭這個不乾淨的鬼世界,又何況是孩子呢?所以又何必讓孩子來這個不乾淨的鬼世界裡受罪呢?顧好自己就行了,其他愛咋滴咋滴吧!”
“你們將來老了呢?”葉清秋好奇的問:“如果沒孩子照顧,那晚年豈不是很淒涼?”
“有什麼可淒涼的?”王佳佳抓過旁邊桌上一面小鏡子和畫眉筆,邊畫眉邊道:“我和霞子都算過了,我們兩人賺個幾十年的錢,足夠我們吃喝玩樂了,連後事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再說了,現在我們開開心心爽個幾十年,老了受幾年罪也挺公平呀!總比現在受罪幾十年,老了只享受幾年要好吧?”
王佳佳這番言論讓我著實吃驚,心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現在的世界都怎麼了?究竟是人改變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改變了人呢?
我本想從何玉霞的生活上入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細微的、有用的線索,但照目前情況來看是發現不了什麼了。於是我陡轉話鋒,直入重點問王佳佳:“當年蔡姬一案發生之前,你有沒有什麼異常發現?發生之時,你有沒有跟何玉霞聯絡過?”
王佳佳一愣,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似沒有想到我會突然提起這個案子。片刻後,她繼續一邊畫眉,一邊反問我:“這都幾年前的事了,和霞子現在的死有什麼關係?”
“抱歉,暫時無可奉告。不過我向你保證,”我加重語氣,“我一定抓住真正的兇手。”
王佳佳盯著我看了半天,我知道,她想看我有沒有說假,值不值得信任。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出個結果來,只聽她說:“蔡姬被豬拱死之前,霞子得了鬱抑症,很嚴重。”
“她整天悶悶不樂的,我跟她說話她都不搭理,有時甚至自己把自己鎖在屋子裡,我喊她也沒用。蔡姬被豬拱死的時候,霞子一個人去了蕃藏,我聯絡過她,她還給我發了許多照片,當時看樣子她心情好了不少。之後沒幾天,蔡姬就被豬拱死了。”
我沉思片刻,又問:“她寫完那本《我和死神有個約》後,為什麼突然封筆了?”
“因為被豬拱死的蔡姬唄!”王佳佳放下鏡子和畫眉筆,把剛才那半支菸點了上,我想大機率是她的煙又癮犯了,“他的死,很多人都懷疑是霞子做的,原因你們也知道,和霞子小說裡的劇情實在太像了。”
“有些蔡姬的極端粉經常藉此為由網爆霞子,說的話特別難聽。後來蔡姬黑料被爆,很多人也都懷疑是霞子乾的。”
“他們開始藉機造謠生事,還有一些無良自媒體為了博取流量,竟公然詆譭和抹黑霞子。我看霞子又有了抑鬱的苗頭,就讓霞子別寫了,眼不見為淨。霞子同意了,然後跟著我搞起了直播。”
“直播錄影還有沒有備份?或者說,”我邊思考邊問:“或者說你們在直播的途中,是否看到過不正常的彈幕評論?”
“沒有備份,也沒有看到過什麼不正常的彈幕。”王佳佳猛吸了一口煙,然又補充了一句:“至少我們沒有發現什麼不正常的彈幕。”
“出事之前呢?”我繼續追問:“何玉霞有沒有什麼反常?比如,情緒有沒有很低落?”
“沒有!”王佳佳想都沒想,直接毫不猶豫的告訴我說:“霞子出事後,我把所有跟她有關的事情都仔仔細細回想了幾十遍,沒發現有什麼反常,一點也沒有。但是,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什麼結論?”我和葉清秋都好奇了。
“霞子,”王佳佳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說了一句:“絕對不可能是自殺。”
我和葉清秋都愣了一下,因為王佳佳的眼神實在太堅定了,就好像她掌握了什麼極其確鑿的證據。葉清秋看了看我,然問她:“你為什麼如此肯定?”
王佳佳捏滅菸頭,又從煙盒裡取出一根點上,吸了兩口後,十分平靜的說:“因為霞子出事的三天前,我們約好了去蕃藏旅行。三天裡,我們一直都在收拾準備。如果霞子真有什麼自殺念頭的話,我不可能不知道。”
這話,讓我震驚。
第二個死者楊東旭,第三個死者張素蘭,他們死前都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特徵,那就是沒有明確想自殺的念頭。第一個死者李月暫且不知,畢竟李成業已死,她又沒什麼要好的同學朋友。
但我猜她也如後兩個死者一樣,沒有自殺念頭,只是目前我還沒有梳理出完整的證據鏈。如今,第四個死者何玉霞也出現了這樣的特徵。
“還有一個問題,”我加重了語氣,“何玉霞,有沒有出現過夢遊症狀?”
“有!我看到過三次。”王佳佳吐了口煙,“第一次在高三,我睡在下鋪,霞子睡在上鋪,大概夜裡兩點多鐘的時候,霞子忽然從床上爬了下來。”
“我當時睡得迷迷糊糊的,還以為霞子是不小心翻身摔下來了,連忙開啟手機上的手電筒去看。結果,我發現霞子沒什麼事,只見她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本單詞表在那邊看邊背。”
“開始我不以為然,畢竟那時臨近高考,我以為是學習壓力鬧的。讓霞子小點聲後,我就關了手電筒倒頭繼續睡。”
“可昏昏沉沉間我猛然回過了神,心說看單詞表怎麼不開燈呢?這大晚上烏漆嘛黑伸手不見五指的,不開燈怎麼可能看得見單詞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