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她頭一回知道無能為力會是如此地痛苦

“清敘——”

步月疾步走向江清敘。

前面的江清敘聞聲下意識地回頭，眼神卻是如傀儡一般的空洞。

“為什麼……為什麼救不了他們？”江清敘眼神從空無一物的雙手挪到步月的臉上。

見此，步月抿唇提了提音量，“清敘——”

江清敘被這一聲喚回了心神，她緩緩冷靜下來，看著步月。

四目相對，步月柔聲安撫她道：“沒事了，無商他們在等我們，咱們先過去。”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村莊的小徑上。

道路兩側，魔族肆意掠殺著。

視線掠過倒地不起的村民們，他們的胸膛無一不被掏空，鮮血汩汩直流，在這月色下，顯得詭麗又瘮人。

江清敘內心波濤洶湧，她想要停下來，想要救救村民。

走在前面的步月留意到她不忍的視線，只是催促她繼續走，不要停下。

“你剛才過來找我的時候，一路見的也是這般場景？”江清敘看著前方疾步走著的步月的背影。

“是。”步月點頭道：“看到這些，我也跟你一樣，覺得很無能為力。”

“即便這裡只是幻境。”

江清敘愕然，她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麼，最後卻歸於沉默。

桃花村分明只是一個很小的村莊，此時去往村長的路卻是如此地漫長。

“清敘……”

“清敘……”

耳邊一聲又一聲的低喚。

江清敘邊跑著，目光邊在周圍環視著。

直至一抹粉色倩影闖進眼簾。

花灼一襲粉衣都染了紅，江清敘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花灼——”

花灼淚眼婆娑地望著她，“清敘，你終於來了……幫我……”

“你幫幫我好不好……”花灼哭得聲音都不成調了，“你幫我救救我姐，我姐她不是自願墮魔的。”

“那幾個慘死的村民也不是她殺的……“

花灼站在一團濃稠的黑霧前，雙手陷在裡面，江清敘在黑霧之中看到了一抹身影。

“求求你，救救她……”

江清敘踏步過去，與此同時，凜冽的寒霜劍氣劈向黑霧。

黑霧絲毫未動。

在花灼期望的目光中，江清敘試了一次又一次。

可結果還是一樣。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江清敘忍著哭意，轉頭朝著花灼搖了搖頭，“我救不了她。”

她頭一回知道無能為力會是如此地痛苦。

痛到難以呼吸，苦到苦不堪言。

“對不起。”江清敘閉了閉眼，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花灼一時間心如死灰，他與桃夭同源而生，從出生始便相依為命，雙方只有彼此。

先前和江清敘他們去尋桃夭，花灼就是怕她被他們抓去殺了，所以才主動說要給江清敘他們帶路尋兇手，在這期間他偷偷給桃夭通風報信，好讓她逃得遠遠的。

看著眼前被黑霧緩慢吞噬的桃夭，花灼痛苦得大叫一聲。

下一秒，他忽地撲身黑霧中。

江清敘甚至來不及阻撓，就看見黑霧已經開始蠶食他的身體。

末了只留下一枝桃花在地。

花開兩側，並蒂而生。

是春三月時開得最盛的一枝桃花。

江清敘顫抖著手從地上拾起那枝桃花，內心無比地心痛。

步月在旁邊靜靜等了一會兒，待江清敘心情平復下來，才同她繼續趕往村長家中。

*

江清敘二人趕到時，殷無商他們等在村長家中門口。

顯然等候已久。

“沒受傷吧？”葉藏走上來問江清敘。

江清敘情緒很淡地搖了搖頭，她上前幾步，走近殷無商，問他：“萬塵他在哪？”

“他在裡屋，只是，他受傷了。”

江清敘瞭然地停在屋外，沒有貿然推門而進。

空氣中靈力波動著，緩緩地聚集在房屋周圍。

“這裡有聚靈陣嗎？”江清敘抬眼問殷無商。

“嗯，屋後的梧桐樹便是陣眼。”殷無商回她，“萬塵是村中唯一的修仙者。”

果不其然。

江清敘斂了斂眸。

殷無商眉頭微動，接著和他們說道：“這裡是幻境，許是時候要到了，幻境開始排斥我們的存在，或許……我們也該要離開了。”

“即使是在幻境中，我們也救不了他們嗎？”江清敘喉嚨發緊，不由自主地咬緊了下唇。

殷無商無聲地搖了搖頭。

過了許久，村中似乎已經沒什麼活人了。

魔族漸漸離去。

天微微亮時，萬塵推開了房門。

“進來吧。”

他的氣息很弱，話音剛落便止不住地咳了起來。

但江清敘還是能從他身上感知到強大的靈力。

注意到江清敘幾人顯而易見擔憂的眼神，萬塵朝他們擺了擺手，“我無事。”

“你們都進來吧。”

幾人點頭跟上他的腳步進了裡屋。

萬塵手掩著唇低聲咳了幾下，“近些日子魔種憑空降世，魔族為培養強大的魔尊，這才大舉在人間殺人剖心。”

“桃花村只是開始。”他斂下眼中的悲痛，啞聲對他們幾人說道：“不必自責，無論你們有沒有來到這裡，有沒有遇到他們，這都是這裡必然發生的命運。”

“會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痛苦吧。”

幾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神仙不得插手人間事，所以。”萬塵回頭看了江清敘幾人，神情是如此地悲哀，無力，他輕聲道：“我不成仙。”

此話一出，極大地衝擊著相意和步月的認知。

畢竟在他們的認知裡，修仙的究極，便是成仙。

怎麼會有人修仙不為成仙？

“自然是有的。”萬塵說道。

步月這才意識到她剛才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萬塵補充了一句，“有且不止我一個。”

“在這個時代，習醫無法救人。”

“現今威脅世人性命的最大存在，不是傷病，而是殺人吮血的魔族。”

“唯有把人魔兩族真正隔絕，才能拯救蒼生。”

“既然會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痛苦，那就努力變強，強大到能保護所有人。”

萬塵說完，目光落在每個人的臉上，“相信你們也是想護住蒼生的人。”

江清敘放在桌子下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您要走了嗎？”步月問他。

“是啊，我要走了。”

“要去哪？”

“去尋一處，能讓我變得更加強大的地方。”萬塵緩緩起身，“時間快到了，你們也該離開了。”

江清敘目送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周圍歸於寂靜。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後院梧桐樹下，江清敘坐在殷無商身旁，“你說，這裡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殷無商似乎在想要怎麼回答她，很久才說話，“是毗鄰天魔山的千年前的妙音山。”

“他是悟塵師祖。”

“竟是如此。”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東邊明日初升，江清敘被燦爛的光亮得眯了眯眼眸。

晨光籠罩著整座村莊，往日熱鬧的人聲不復存在。

殷無商忽地若有所感地出聲，“師叔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