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戰役打響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絞著,誰也不願先退一步。

唐喬心裡暗湧著悲慟,不甘心,失望,嘲諷匯成的河流。

該說點什麼的,她張口,卻先被周靖深吻住了唇角。

唐喬作勢想推,但沒推得動,男人身子發軟,以一種很委屈地姿態把頭埋在了她的肩頸。

她感覺到鎖骨處溼溼的,大概他又哭了。

每次。

每次眼淚都是一次攻勢。

“老婆。我錯了。”周靖深開口。

唐喬的手停在了空中。

不上不下。

“我今天很努力,”周靖深討好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老婆。我今天沒讓你失望。還記得淑怡嗎,上次一起合作拍《一夢情》的女二號。”

唐喬“嗯”了聲。

周靖深知道她在聽,鬆了口氣。

“她今天打電話聯絡我,說他們公司在籌備一部古偶,邀請我去試鏡,我拿下了男三號。”

唐喬沉默了。

周靖深推了推她。

“老婆?”

唐喬終於有了反應,把埋在肩上的人拉開,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有沒有籤合同?拍多久啊?”

“還沒定下,明晚讓魏哥去談。”

“我也有個驚喜要給你。”唐喬拿起了電腦。“我今天……”

哦不,已經是昨天了。

“我昨天和溫導見了一面。”

“溫書樺?”

“嗯。”

唐喬把她翻看過得試鏡內容做了標記,推給周靖深。

“我給你爭取了一個試鏡的機會。”

“難宣於口?”周靖深試著問。

“嗯。”

“我不去!”他想也不想的拒絕。

“為什麼?”唐喬皺了下眉。

“難宣於口是今年的一塊大餅,你不是一直想進軍電影圈嗎,這是個機會。”

“喬喬!”周靖深打斷她,“給我的是男主嗎?”

唐喬沉默了。

周靖深冷笑。

“一定是沒幾個鏡頭的男N號吧,男主呢?一定是齊輕白吧,到時候你讓外界怎麼看我?!他們笑話我,你也要笑話我嗎?”

“沒人笑話你,”唐喬打斷他,“撞臉這種事很常見,捆綁出現還有話題……”

“話題話題話題!”周靖深有點不耐煩了,“沒有話題就活不下去了嗎?這幾年我不也是好好的。”

唐喬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好好的?”

她的聲音忍不住抖了起來:

“你覺得這算好好的?!”

“因為你的脾氣,我們多少次試鏡成功卻又斷了合作,有多少次被砍了戲份,有多少次被人放了鴿子?!周靖深你算的過來嗎?!”

“你以為,你憑什麼能心安理得地覺得好好的,是支援你的人在背後為你奔波,為你爭取機會。”

唐喬攥緊了拳頭,胸腔起伏著,她很少生這麼大的氣,可這會兒竟然有點想哭。

哭就太丟人了。

她努力忍住了。

“上次,因為一個道具,你在片場發火,徐時榮是誰,國民影后!她勸你你說她不懂戲”

“出道這麼多年,難得上次熱搜,是耍小牌,我上下找人說好話……”

”那是他們故意搞我!

“是啊,”唐喬冷笑,“可為什麼針對你呢?”

“你好好想想吧,娛樂圈不能只做夢,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但希望……你能真的讓我們看到希望。”

“溫導名氣高,團隊穩定,製作精良,我看了你試鏡的角色,人設很好,雖然戲份不多,但演火了很容易出圈。”

“你……”

唐喬深深看了他一眼。

“試鏡在明天下午兩點,我不逼你,你自已做好取捨。”

說完她就去了書房。

“嗒”地一聲,門鎖了。

周靖深煩躁地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唐喬剛才說得話,嘴角勾著一抹嘲諷的笑。

……

和以往吵架後的和好一樣。

八點,周靖深敲了書房的門,“老婆,吃早餐了。”

他破天荒地做了早餐,求和態度明顯。

唐喬看著麵包上的藍莓醬,默默地用餐刀劃掉。

喜歡藍莓的是周靖深,她不喜歡,一點都不。但因為他愛,她就總是買,每天早上都會開啟。

但大概,他一次都沒留意過,只有他的麵包上塗得是藍莓,她的總是一顆飽滿的簡煎蛋,或者培根香腸之類的。

唐喬有個很中式的胃,愛吃油條粉絲湯魚粉湯包這一類對藝人身材管理不友好的早點。

為了配合他的飲食習慣,她都默默忍了。

周靖深顯然覺得很滿意,舉著手機拍了照營業,還不忘讓唐喬誇他。

唐喬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周靖深提議讓她幫忙對對詞才打起了精神。

試鏡就在嵐霧二十八層的小會議室,唐喬陪著周靖深過去。

溫書樺並非傳統的學院派,對演員要求極高,從不用配音演員,無論主角還是配角,臺詞都不能有半點含糊。

這可苦了周靖深。出發前在家練了好久,他是歌手出身,半路子出家,臺詞念快了發音難免黏黏糊糊。

唐喬把幾個重要的點都標記了要他反覆練。

和周靖深搭檔的是已經定下的女五號,女演員堵車,遲遲沒有到。

溫書樺等得不太煩,抬了抬眼,指向了在門口等周靖深的唐喬,“你來。”

“這……?導演,不合適吧。”副導演開口。

助理也在一側勸。

周靖深站在中間,眼神空洞地看著唐喬。

唐喬也覺得不妥,“導演,我……”

“讓你上你就上,只是個搭檔。”

溫書樺背一靠後,很慵懶地放鬆著。

“這一段主要是謝知在對情婦的自白,看點都在謝知身上,情婦沒有臺詞。換而言之,搭檔只負責傾聽就好,實在不行放個玩偶……”

這就有點考驗演員的信念感了。

萬一沒入戲對著玩具熊自白,搞不好要笑場。

唐喬快速舉手,“我來。”

周靖深唇角動了動,終是沒說什麼。

難宣於口有一定的尺度,但不會讓人覺得低俗。反而在民國背景下,染上了一點宿命的無力感。

齊輕白飾演的詩人是個典型的悲觀主義者,陰差陽錯愛上了收養的妹妹,卻因為家族背景和時代的洪流,而不得不一次次躲避。

《難宣於口一》講得是詩人的動心、拉扯,到放棄。

二則要側重於妹妹的大徹大悟,和幾年後,再度重逢時的曖昧拉扯。

二在結構上填補了一留下的很多空缺。

比如在第一部,謝知這個人物只在妹妹和詩人的交談中出現,那時的人設是個儒雅紳士,是少女白月光的存在。

第二部卻突然反轉,白月光竟然是披著羊皮的狼,是最大的反派。

這個人物很立體很有靈魂,周靖深看完唐喬的總結就知道,唐喬又一次為他選對了。

可這樣有深度的人物,就代表著很難演。

周靖深沒什麼把握,甚至難得出現了一絲茫然。

他看著靜靜坐在他面前的唐喬,竟覺得她比他還要入戲。

那一雙平靜的眉眼,似乎早就看透了亂世的跌宕,看穿了愛人那虛假皮囊下埋藏的卑劣的骨。

周靖深開口,“嬌嬌。”

第一句,哽咽,破音。

他聽到了外場的笑聲,咬咬牙,硬著頭皮演下去。

“嬌嬌,我以為你會始終站在我這邊。”

“我這一生,有太多不幸,身份如何,命運如何,我從未憂慮過這些抉擇。”

“我自認不是好人,也傷害過很多人,可偏偏你,唯獨你,我至始至終想的都是呵護。”

“我對你,坦坦蕩蕩,從一而終,可為什麼,最想要殺我的人,竟然是你。”

五句臺詞,不像是對愛人的自白,不像對愛人的遺憾。

甚至他的語氣裡沒有半分愛意,反倒處處透著無處遁形的心虛。

最後一句更是磕磕絆絆,像從未學過戲。

唐喬那雙眼睛就那麼悲傷的看著他,眼神中有光影在閃爍。

那一刻,周靖深甚至不知道她是在看他還是在看謝知,。

後面的臺詞毫無意外卡殼了。

試鏡結果可想。

溫書樺很有風度,擺擺手說以後再合作。

幾個演員多少也是競爭對手,可不給他面子,在背後小聲討論了起來。

“我還以為試鏡的是那女的,結果那女的只是搭檔啊。”

“女方眼神戲接得多好,可惜了,男方抖什麼抖啊,人家情緒那麼好都帶不動他。”

周靖深沉默了。

這一刻,他的自負幾乎要達到閾值。

他甚至都沒有等去和導演打招呼的唐喬,就冷著臉先下樓了。

唐喬想著這次不成還有機會,禮貌去和溫書樺告別。

溫書樺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唐喬也無意揣測他的用意,倒是一側的女製片人嘉良拉住了她。

“誒,你不爭取下這個角色?”

說完又捅了捅溫書樺,“是不是,我覺得她把虞嬌都演活了。眼神戲不錯啊姑娘。”

溫書樺頭也不抬,“你問錯人了,這不是演員。”

“什麼?”

嘉良大驚。

唐喬無奈解釋:“我是個助理,剛才那位……”

她還是想給周靖深爭取機會。

嘉良直接打斷她,“姑娘,別浪費自已的天賦,助理埋沒了你,你和那個人……”

嘉良搖搖頭,“位置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