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還是出了意外。
趙沅芷被嚴崇厚送回趙府時,心裡便做好了挨一頓毒打的準備。
時間也選的好,正逢趙敬欽散衙歸府。
沒有預料中的暴怒,也沒有半點生氣的神情。
趙敬欽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從容平靜與嚴崇厚話了些家常,之後親自將人送出府門。
“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趙敬欽言語平靜,長嘆一聲。
“為父本以為你是鬧了情緒,過幾天便好,沒曾想,你竟這般冥頑不靈。”
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趙沅芷有心開口,卻又感覺說什麼都不對。
此刻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趙敬欽揹著雙手,沉默了許久。
“來人,去將俞管家喚來。”
俞達忠,趙府大管家。
據說早年曾經是遊俠,前半生浪蕩江湖。
後來遭仇家追殺,身受重傷瀕死之際,得趙敬欽所救,之後便一直跟在身邊。
趙沅芷記憶當中的俞管家很是和善,是為數不多對原主抱有善意之人。
“老爺。”
俞達忠恭敬行了一禮,靜靜等在原地聽候吩咐。
趙敬欽面露猶豫,幾番糾結之後,下定決心。
“達忠,去打折大小姐一條腿。”
“老爺?”
俞達忠沒有擅動,似乎是在懷疑自已聽錯了話。
趙敬欽淡淡道:“方才算了算,傷筋動骨一百天,到時正好是成親之日。”
言語間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就好像要打折的不是親生女兒的腿,而是路邊一條沒人要的野狗。
洛雪從踏進趙府那一刻,便感到了氣氛有些不對。
此時聽到這般無情之語,只覺得一股寒風出來,直將人吹得骨頭都生了冰。
誰家當父親的會忍心打斷親生女兒的雙腿?
她想不明白,也沒有時間多想,情急之下顧不得什麼禮數。
洛雪近前扯了扯趙大小姐的衣裙,小聲提醒道:“這是要讓您服軟,快去道個歉,央求一下。”
在她想來,說要打折雙腿多半是氣話,用來嚇唬人。
就像院子來的教習,時常會說若是學不好,到時就怎樣怎樣。
到了最後總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畢竟是親生父女,哪能會有那般狠心。
趙沅芷聞言,眼神閃爍,深深吸了口氣,壓著心中的情緒,行了一禮。
“女兒知錯,還望父親能夠原諒。”
“這次倒是乖巧,怎不像上次那般以死相逼,是捨不得去死嗎?”
“父親難道希望女兒去死?”
“為父不信你會尋死。”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人?
趙敬欽先前便仔細想過一個問題,如何才能夠讓女兒乖乖聽話?
罰跪祠堂,動用家法,都沒用。
歸根結底還是太輕了些。
想讓一個人聽話,首先就得讓她知道疼,知道怕。
不是想逃婚嗎?
打折腿,看她還能怎麼逃。
“達忠,還愣著作甚,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是,老爺。”
俞達忠終於確定,老爺此刻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為了嚇唬人,而是真的要打折大小姐的腿。
傷筋動骨一百天,話是沒錯,可......
他終究只是個管家,心中想法再多,也是無用。
“大小姐,多有得罪。”
“住手!”
洛雪挺身而出,擋在趙沅芷身前。
小小的身軀,只需輕輕一推,便能將其推倒。
俞達忠沒有出手,轉頭看向老爺。
陌生人都尚有如此情義,親生父女,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趙敬欽蹙眉,詢問道:“瞧著面生,你是何人?”
洛雪正欲開口。
趙沅芷搶先說道:“此事與她無關,只管衝著我來。”
趙敬欽淡淡道:“趙府家事,不容外人插手。來人,將她拉去一旁,再敢多事,一併處罰。”
下人遵令,立刻上前拿人。
洛雪身為女子,根本無力掙脫。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是您的親生女兒,您怎麼狠心打斷她的雙腿?”
她的掙扎無濟於事,她的言語無足輕重,只能眼睜睜看著。
俞達忠緩步上前,恭聲道:“有點疼,您忍著點。”
趙沅芷忽然開口道:“能容我先跑一會嗎?”
俞達忠微愣,一聲輕嘆:“事已至此,您又能逃去哪裡?。”
趙沅芷正色道:“逃不了,我也沒想逃,只是想著馬上就要斷腿,以後想跑也跑不了,所以就當是最後體驗。”
俞達忠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動手。
趙沅芷立刻轉身朝屋外跑去。
“殺人啦,趙敬欽謀殺親閨女,大夥快來看啊......”
“吏部侍郎趙敬欽心狠手辣,他竟然要謀殺親閨女......”
“大戲開場,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一聲大過一聲。
俞達忠萬萬想不到,大小姐竟然會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滿府下人好似石化一般,呆呆看著大小姐撒開腳丫朝府外衝去。
趙敬欽臉色鐵青,怒喝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去把人抓回來。”
下人紛紛應聲。
“達忠,你為何不出手?”
“我答應讓大小姐先跑一會,在大小姐跑累之前,不好出手。”
俞達忠乃是守信之人,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就如同當年他說過要報答救命之恩,甘心當一輩子護衛。
趙敬欽從未將他當做下人看待,也清楚瞭解他的脾氣,自然也不會為這點小事追究。
“你我相伴多年,應當知曉我的脾氣,今日她那雙腿一定要斷。”
“老爺,若是不想大小姐再逃,派人看緊便是,何須如此?”
俞達忠有心想要求情。
趙敬欽心意已決,絲毫不為所動。
“我就是要讓她知道痛,讓她知道怕,讓她不敢再任意妄為。”
“畢竟是親生父女......”
俞達忠話音未落,便被打斷。
“這孩子自從去了月老廟一趟,摔傷了腦袋,之後便轉了性子,變得頑劣不堪,不服管束。頑疾需下猛藥,徹底治好了,嫁去侯府方才不會叫人詬病。”
趙敬欽一臉“我做這些都是為了女兒好”的神情。
“養不教,父之過。達忠,你我面上主僕,實則與知已好友無異,我的良苦用心,旁人不懂,難道連你也不懂嗎?”
俞達忠的確不懂。
他年輕時,也曾喜歡過一個女子,幻想過與對方舉案齊眉,兒女承歡膝下。
奈何,天意弄人......
如今的他無兒無女,無有心愛之人。
但,假如,他也有女兒的話,絕對不可能會捨得打折女兒雙腿。
大門已關。
趙沅芷逃不出去,便在院中邊跑邊喊。
只不過這座府邸太大了些,下人太多,一齊呼喊下,她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太遠。
直到被抓住那一刻,趙沅芷喘著粗氣,眼神如刀。
“趙敬欽,我親愛的父親大人......你對我的這些好......我會記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