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之一字，只在皇權之下，有多大能量可想而知。
能成事，當然也能壞事。
現今趙沅芷的一言一行，以這個時代而論，完全算得上是不孝。
但這並不能夠影響她心中的決定。
小僧將人引進寺廟之內，開口道：“有勞趙施主稍待，小僧這就去將方丈喚來。”
趙沅芷連忙道：“此時夜已深，不好再去麻煩方丈，我對貴寺亦是熟悉，因需替祖母祈福，今夜怕是要在貴寺暫住一宿，還請小師父安排一間房舍。”
小僧回應道：“應當之事，趙施主無需客氣，請隨小僧來。”
淨域寺是一座大寺，有專門供給香客暫居的屋舍，環境算不上多好，但勝在清靜。
送走小和尚之後，趙沅芷方才鬆了一口氣，看了眼屋內，一張方桌，一盞油燈，一張床榻。
“今夜咱倆就睡一張床上，你我都是女子，也無需必會些什麼。”趙沅芷輕聲說道。
洛雪垂首，面露難色，她囁嚅著說道：“趙小姐言重了，您是千金之軀，不好與人同睡一榻。若是方便的話，還請趙小姐向小師父多要一床被褥，洛雪打個地鋪便可。”
言罷，洛雪便開始打量房間，尋找合適之地。
只見屋角有一塊還算平整的石板，足夠容納她的身形。
趙沅芷微微一笑，說道：“你也別太拘謹了，這裡又沒有外人。”
她走到床邊，放下包裹，脫下鞋子，踏上床榻，然後側身躺下，留出一半的位置給洛雪。
“你上來吧，咱們一起睡。”
洛雪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坐下，生怕碰到貴人的身子。
她不敢想象自已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同床共枕，而且還是一個如此美麗高貴的女子。
趙沅芷似乎察覺到了洛雪的緊張，她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洛雪的手。
“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頓了頓，趙沅芷溫柔地說道：“我只是覺得，咱們都是女子，應該互相照顧。而且，這張床榻很大，兩個人睡也不會擁擠。”
洛雪感激地看了趙沅芷一眼，只覺得她的手很溫暖，很柔軟。
她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陌生的女子身邊，竟是會感到莫名的安心。
“謝謝趙小姐。”
“不用客氣。你叫洛雪，是吧？”
“是的。”
“可以和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趙沅芷聲音溫柔，眉目間盡是和善。
洛雪遲疑片刻，回答道：“洛雪六歲便被阿爹賣入群芳園，至今已是第十四個年頭，本是說好賣藝不賣身，但因犯了些過錯，院長便要將洛雪賣入窯子......”
青樓是青樓，窯子是窯子，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二十歲，花一樣的年紀，所經歷之事實在是悲慘。
可這種事情，放在眼下這個年代亦是常見。
趙沅芷靜靜聽完，嘆了口氣，說道：“你現在逃了出來，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洛雪雙眸通紅，眼淚不自覺滴落，哽咽道：“本就是拼著性命出逃，九生一死之事，因而不敢妄想以後，能過一日便是一日。”
入了賤籍便是奴，擅自出逃，若被抓到，打死也是活該。
若是僥倖逃脫，天大地大似乎也難有容身之處。
除非......
趙沅芷沉吟片刻，詢問道：“倘若是替你贖身，需要多少銀子？”
洛雪猛然抬頭，滿眼驚喜，吶吶道：“趙小姐，您是，要替小女子贖身嗎？”
明明自已過的也不如意，偏生還見不得旁人受苦。
趙沅芷心中一軟，含笑道：“若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倒是可以幫你贖身。”
洛雪激動無比，連忙起身跪地叩首，感恩道：“多謝小姐恩德，洛雪定當做牛做馬，以報小姐大恩。”
趙沅芷連忙將其扶起，無奈道：“先別急著道謝，先說說贖身需要多少銀子，若是太多的話，我也是拿不出。”
洛雪想了想，說道：“被賣入群芳院時，阿爹得了二兩銀子，院子裡也是將洛雪當做女校書培養......算下來，怕是得花五百兩銀子。”
聲音越說越小。
以有普通中上層百姓為例，一人每月大概能掙二兩銀子，一年掙二十四兩銀子，十年掙二百四十兩銀子，二十年方才掙四百八十兩銀子。
這只是掙來的銀子，除去吃喝用度，哪怕花上一輩子時間，怕也難存下五百兩銀子。
可這些錢，在某些人眼中，興許只不過是一頓晚宴的花銷。
對於趙沅芷來說，包裹裡裝著價值大幾千兩的珠寶首飾。
五百兩銀子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但這並不意味著就有義務出這筆贖身錢。
於心不忍是一回事，真正要出錢又是另外一回事。
趙沅芷暗自在心中一番權衡，開口道：“五百兩銀子，可以買上百個粗使丫鬟奴僕。當然，每個人的價值都有所不同，那麼，你的價值體現在哪裡？”
洛雪微愣，吶吶道：“小姐，您這話是何意？”
趙沅芷輕咳一聲，回應道：“簡單來說，就是想知道，你身上有哪一點，值得我為你花這五百兩銀子？”
洛雪聞言，臉上瞬間變得蒼白，眼中的光彩消失殆盡。
趙沅芷見狀，含笑道：“話中沒有歧意，你別多想，全當做是一場面試。”
洛雪滿臉疑惑，詢問道：“敢問小姐，何謂面試？”
這個，該怎麼解釋？
趙沅芷思來想去，坦言道：“我也不瞞你，別看我出身不錯，但眼下也面臨些許困境。五百兩銀子我的確拿的出來，但這錢得讓我花得值得。”
洛雪似懂非懂，稍作思考，回答道：“洛雪自幼受院中女師教導，學的是琴棋書畫，品的是先賢文章，不知可對小姐有用？”
簡單來說：有才。
二十一世紀什麼最貴？自然是人才。
可惜，這裡是封建王朝。
趙沅芷默默點頭，細細思量一番，方才開口道：“我出一題，考考你。”
洛雪恭聲道：“請小姐出題。”
言語間甚是自信。
趙沅芷對此頗為滿意，眼珠一轉。
“你且認真聽好了，有那樣一位女子，已經與人訂了婚約，但她現在不想與那人成親。那麼問題就來了，請問，在不損害自身的前提下，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解除婚約？”
洛雪聞言，滿眼呆滯。
這算什麼題？
她自問才學不低，可如此問題，的確是超出了她的認知。
自古婚約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輕易不會退婚。
為何會出此種題目？
如此，又該如何破題？
洛雪微微蹙眉，心思百轉。
趙沅芷豎起耳朵，神情專注，等一個靠譜的回答。
洛雪將眼前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似有所悟，遲疑道：“那位想要退婚的女子，可是小姐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