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還是那座祠堂,只不過這次只有趙沅芷一人。

她當然不會老實跪著,面對一排排靈位,輕聲嘟囔道:“老趙家的列祖列宗,若當真在天有靈,今夜煩請你們去給趙敬欽託個夢,讓他好好做人,別總跟我過不去。”

言罷,轉念一想,這事怕是有點難。

老趙家往上數代都以務農為生,好不容易出了趙敬欽這麼個大官,想必是不會為了這事出頭。

畢竟無論是官宦之家,亦或者是普通百姓,都對女子極為輕視。

正如何氏所說,能嫁入平津侯府那樣的門第,不知是多少女子終其一生不可得的天大好事。

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過個幾年就能當上侯爵夫人,受封誥命,旁人幾世都修不來福分。

但......

對別人來說是福分,趙沅芷卻是不稀罕。

一入侯門深似海。

她雖然並沒有蕭郎可以留戀,但有比蕭郎更加稀罕的東西,那就是自由。

難得,且可貴。

身為獨立自強的職場精英,趙沅芷十分抗拒依靠男人苟活於世。

“吱呀”。

門被推開,趙淑窈走進祠堂,擔憂道:“姐姐,你沒事吧?”

趙沅芷的思緒被打斷,回過神來,沒好氣道:“你又來做什麼?”

趙淑窈委屈道:“妹妹聽聞姐姐罰跪祠堂,特來探望。”

趙沅芷嗤之以鼻,冷笑道:“少在這裡虛情假意,離我遠些,瞧著你就來氣。”

言罷,閉目養神,無論對方再說什麼都不予理會。

趙淑窈心中湧現一股悲傷之情,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姐姐照顧好自已,妹妹先行告退。”

離開祠堂,趙淑窈神情瞬間變得冷峻,喚來靈芹,吩咐道:“去打探下孫、吳兩位嬤嬤的近況,事無鉅細,我都要知曉。”

靈芹隨身伺候多年,聞言便知其意,當下便道:“孫、吳兩位嬤嬤在夫人面前多有體面,平日裡負責後廚採買,若從這方面下手,會容易許多。”

趙淑窈點頭道:“這件事你看著辦,我會讓其她人配合你。”

靈芹心中有數,當即應聲道:“小姐放心,奴婢知曉該如何去做。”

趙淑窈回身望向祠堂,輕聲呢喃道:“若非那兩個婆子之故,姐姐先前也不會捱了家法,這事兒就交給妹妹來辦,定會替姐姐出一口惡氣。”

酉初。

趙敬欽方才歸府,沒等屁股坐熱。

下人來報:“老爺,平津侯世子前來拜會。”

趙敬欽多少猜到了對方的來意,吩咐道:“帶他過來吧。”

不多時,嚴崇厚進門,行了一禮。

“見過趙世叔。”

“賢侄不必多禮,坐吧。”

趙敬欽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一番客套之後,嚴崇厚坦然落座,開門見山道:“今日小侄前來,是想與伯父商議與兩府的婚事。”

趙敬欽心裡微驚,面上不動聲色,開口道:“賢侄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嚴崇厚含笑道:“可否煩請世叔將沅芷喊來?小侄接下去要說的話,最好是能夠當真沅芷的面。”

趙敬欽暗自鬆了口氣,只要不是直接退婚,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也好,賢侄稍待。”

“多謝世叔。”

嚴崇厚面帶微笑。

趙沅芷得知嚴崇厚前來,滿心歡喜,剛一見面,便開門見山道:“嚴世子,今日前來可是為了退親一事?”

嚴崇厚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

趙敬欽聞言,臉色一變,厲喝道:“胡鬧!這親事乃是兩家早就定下的,豈能說退就退?”

趙沅芷故作悲傷之色,輕嘆道:“父親,嚴世子親自登門退親,想來是經過深思熟慮,只怪女兒福緣淺薄,此事強求不得。”

這女人,與昨夜簡直判若兩人,當真是比梨園戲子還會演戲。

嚴崇厚暗自搖頭,介面道:“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小侄無意與沅芷成婚,這門親事就此作罷,還請世叔見諒。”

言罷,從懷中拿出婚書,將其置於桌上。

趙敬欽臉色鐵青,強壓心中怒氣,開口道:“昨日之事,柏言已將經過說明,你們二人將婚姻大事視作兒戲,可是想過父母會是什麼感受?”

趙沅芷幽幽開口道:“嚴世子既然能拿來婚書,想必是得了侯爺、侯夫人的首肯,無論過程如何,那都是侯府家事,父親實在不好干預。”

趙敬欽狠狠瞪去一眼,沉聲道:“放肆,何時輪到你來教訓為父?”

嚴崇厚心中本就存有怨氣,當下也不多言,只道:“婚書奉上,還請世叔返還聘禮,兩家親事就此作罷。”

趙沅芷按耐下心中喜悅,順勢說道:“這是自然,還請嚴世子放心,家父不會貪圖些許聘禮......”

啪!

話音未落,趙沅芷臉上便捱了一巴掌。

趙敬欽怒氣衝衝,厲喝道:“逆女,你是想要氣死為父才甘心嗎?”

只一巴掌,就將半邊臉打得通紅,掌印清晰可見,其力氣之大可見一斑。

嚴崇厚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如此場面,他應該是樂得高興才是,可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趙沅芷被打得眼冒金星,刺耳鳴叫之聲久久不散。

她捂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提醒著剛剛發生了什麼。

趙敬欽餘怒未消,怒斥道:“逆女,速速跪下,向嚴世子道歉。”

從小到大,親爸親媽都沒捨得動她一根手指頭,來了這鬼地方,又是跪祠堂,又是挨家法,現如今還捱了一巴掌。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還要下跪道歉?

跪你媽賣批!

趙沅芷怒火攻心,腦子一熱,顧不得許多,正欲還擊之際。

嚴崇厚眼尖,趕忙在她有所動作前將其攔下,順勢將人拽進懷中,將其制服之後,低喝道:“別動,你當真是瘋了不成?”

為女者,傷其父,打死也活該。

她怎麼敢的?

難不成,真是瘋了嗎?

難道不知道一旦有所反擊,將會是多大的罪過?

趙沅芷無暇顧及其他,怒吼道:“快放開我,快給我放開......”

使出全身力氣,也依舊無法掙脫束縛。

掙扎之間,眼淚不爭氣掉落。

她終究是一個弱女子,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習武多年的嚴崇厚。

此刻的她,是那麼的弱小,好似麵糰一般,任由旁人搓圓捏扁。

趙敬欽冷哼道:“賢侄,男女授受不親,雖說你們已定下親事,但沅芷尚未過你嚴家門,當著老夫的面,你怎敢如此逾矩?”

嚴崇厚無奈,附耳低聲道:“冷靜些,千萬別衝動,以免後悔莫及。”

言罷,緩緩鬆開手。

“小侄眼見沅芷捱了打,心中很是難受,情急之下亂了方寸,還請世叔海涵。”

趙沅芷狠狠瞪去一眼,卻也並沒有再有所動作。

經此一遭,她也逐漸冷靜下來。

剛才若是當真動了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衝動是魔鬼。

身處封建時代,諸多事情都身不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