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
趙沅芷尚在睡夢當中，丫鬟婆子便將其喚醒，提醒道：“大小姐，該去滿豐院請安了。”
滿豐院是趙府後宅內最大的院子，乃是溫老太的居所。
每日卯時之前，府裡大小主子需到滿豐院去向老夫人請安，風雨無阻。
這是盡孝，不能不去。
趙沅芷睡眼朦朧，在丫鬟婆子伺候下洗漱換妝，深度體會了“衣來伸手”的千金生活。
剛踏出院子，迎面就撞見一臉含笑的趙淑窈。
趙沅芷打著哈欠，不悅道：“怎麼哪哪都有你。”
趙淑窈含笑道：“姐姐的遲夕院與妹妹的樨香院本就離得不遠，往日也都是這般，姊妹二人一同去向祖母請安。”
古代沒有夜生活，尋常無事亥時也都睡了，換算下時間，也就後世加班都九點，正該是覓食開始夜生活的時間。
趙沅芷強打起精神，放眼看去燈火通明，搖了搖頭，隨口抱怨道：“就不能等天亮之後再去啊！”
趙淑窈說道：“這才開春，卯時天色才亮，去遲了可對祖母不敬。”
頓了頓，又道：“以往日復一日皆是如此，姐姐今日怎麼忽然抱怨起來了？”
趙沅芷沒好氣道：“我摔壞了腦子，不正常了，行不行？”
行？
不行？
趙淑窈一時語塞。
姊妹二人來到滿豐院，父母早已先至，另有弟弟妹妹靜立一旁。
“沅芷\/淑窈，向祖母請安。”
“恩，乖。”
言語淡淡，既不親暱，也不疏遠。
溫老太掃了一眼，照例問了句：“今兒個誰願留在這用膳？”
除了大廚房外，整座府邸就只有滿豐堂有小廚房，平日都是依著老太太的喜好做吃食。
南食稻，北食麥。
京城位北，麥類作物種植廣泛，因此多時以面、餅為主。
單是餅類就有蒸餅、煎餅、胡餅、截餅、燒餅、湯餅、煮餅等等，多達幾十種。
當中食用最多的就是蒸餅、煎餅、胡餅、湯餅。
趙沅芷當了三十三年南方人，忽然來了北方，真心吃不慣面片疙瘩湯，於是便問了句：“有米飯和肉嗎？”
溫老太抬了抬眼皮，點頭道：“有。”
趙沅芷瞬間來了精神，欣喜道：“算我一個。”
趙淑窈附和道：“妹妹與姐姐一起陪著祖母用膳。”
其餘人等請安之後各自回院。
趙敬欽因要上朝，只帶了些糕點，何氏則開始安排後宅一應事務，趙婉筠徑直回屋睡起了回籠覺，兩位庶子則是要去國子監進學。
轉眼間，只剩下祖孫三人。
溫老太略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吩咐道：“桂華，去準備吧。”
桂華應聲而去。
場面變得更加尷尬。
趙沅芷強忍打哈欠的衝動，好奇詢問道：“祖母，他們為什麼不願留下來吃早飯？”
溫老太沉默了一會，遲疑道：“可能是覺得這裡的東西不好吃？”
她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好不容易熬到兒子出息，掙下偌大家業，自然是不願再苦了自已。
但一個人窮慣了，又沒見過什麼世面，也沒吃過什麼珍饈美味。
能想到的好東西無非就是一整隻雞、一整隻鴨、一整隻鵝、一整條魚，至於蝦蟹那些肉太少，吃起來麻煩，價格又貴，老太太不將那些個看在眼裡。
這讓趙沅芷不禁想起了一個笑話：
兩個農婦聊天，其中一個農婦問：“你說皇后娘娘早上吃什麼？”
另一個農婦回答：“肯定是大餅卷大蔥，醬想蘸多少蘸多少，一點都不心疼。”
剛好她們的男人也在聊天，一個男人說：“如果我是皇帝，就把整個村的牛糞全包下來，不許別人撿，只能我自已一個人撿。”
另一個男人說：“愚昧，皇帝哪還用撿牛糞？他老人家肯定是拿個蒲扇，吃著西瓜，坐在樹蔭底下看著下人們撿呢！”
笑話雖短，但寓意深遠。
老太太沒什麼見識，但她準備的都是她認為最好的食物。
日子是越過越好，可是人心卻是大不如從前。
趙沅芷不自覺回想起每年回老家過年，奶奶準備了一桌子都是大魚大肉，那些平日裡看一眼都覺得膩的東西。
那時候不懂，現在忽然間懂了。
成長只在一瞬之間。
“奶奶，我想你了。”
溫老太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遲疑道：“你剛喊的什麼？”
趙沅芷方才醒悟過來，將錯就錯，順勢說道：“喊您奶奶，孫女覺得喊祖母太過嚴肅了些，不如喊奶奶親切。”
高門大戶，規矩繁多，爹不能喊爹，得喊父親，娘不能喊娘，得喊母親，爺爺奶奶得喊祖父祖母。
就好像稱呼一換，身份就能與尋常百姓區分開來。
溫老太本以為這些年也該聽習慣了，如今忽然聽到一聲“奶奶”，只覺得心中十分舒坦。
“好，喊奶奶好，以後就這麼喊。”
老人家的開心就是這麼簡單。
趙沅芷甜甜一笑：“世上只有奶奶好，有奶奶的孩子像塊寶。”
溫老太嘴角的笑意染上眉梢，開心的像個孩子。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哄人了？”
“孫女這是醒悟了，知道誰才是好的，那就是奶奶，全世界最好的奶奶。”
老小孩，老小孩，可不就得哄著嘛！
趙沅芷發揮後世拍領導馬屁的本事，一個勁的誇著老太太。
趙淑窈聽得目瞪口呆，全程一句話都插不上嘴。
作為混跡職場多年的老油條，趙沅芷深知找對人很重要。
趙敬欽是一家之主，向來說一不二。
但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說什麼都得是一。
這麼好的靠山自然是不能夠放過。
一頓飯比平時多吃了小半個時辰，老太太全程笑容不斷。
趙淑窈暗自生著悶氣，眼珠一轉，出聲道：“對了，姐姐，昨日妹妹已經向父親說了你想退婚之事，父親說了會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下姐姐就不用擔心了。”
笑容瞬間消失。
溫老太微微蹙眉，詢問道：“你想退婚？”
有些人的嘴，天生犯賤，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沅芷來不及多想，點頭道：“是的，奶奶，我想退掉與平津侯世子的婚事。”
溫老太臉上逐漸變得陰沉，耐著性子追問道：“你倒是說說，為何要退婚？”
趙沅芷將事情說了一遍，緊跟著說道：“幸好妹妹提醒，我才得以看清平津侯世子的真面目。以前是糊塗，現今醒悟過來，自然是不能再往火坑裡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