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剛矇矇亮,趙沅芷便被喊醒。
“姐姐,一會該來人了,快些跪好。”趙淑窈出言提醒,順手掀開了被褥。
時逢三月,清晨寒意未散。
趙沅芷打了個哆嗦,伸手拽回被褥,沒好氣道:“攪人清夢不道德,請你注意你的行為。”
這叫什麼話?
跟道德又有何干系?
趙淑窈無奈,提醒道:“姐姐若再不起來,一會被人看到,少不得又得挨一頓家法,那滋味姐姐可是剛體驗過,這麼快就忘了嗎?”
是了,這裡是封建王朝,只講規矩,不講人性。
趙沅芷瞬間精神,改換跪姿,將被褥裹在身上。
“幾點......呃,就是說現在是什麼時辰?”
“卯時將至。”
趙淑窈說完,指了指窗外的天色。
這種屬於古人特有的技能,二十一世紀的人自然是看不懂。
趙沅芷默默換算了下。
卯時將至,也就是說還沒有到卯時。
子、醜、寅、卯……
寅時大概是三點到五點之間,所以此刻的時間應該是在四點過半,不到五點。
若是在後世,這個點正是加完班,正好入睡的時候。
但在封建王朝講究晨昏定省。
《禮記》曰:“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醜夷不爭。”
意思是說:凡是作子女,都應做到冬天讓父母過得溫暖,夏天讓父母過得涼爽,晚上替他們鋪床安枕,早晨向他們問候請安。與平輩相處,不和人爭鬥。
是禮,也是孝。
古今最是注重孝道。
當然,古今有別,後世的孝道可不像封建王朝那麼“變態”。
單是一個每日晨昏定省,後世就沒有人能夠做得到,更不用還有更加苛刻的規矩。
趙沅芷睡眼朦朧,打著哈欠道:“那咱們是不是該去向長輩請安了?”
趙淑窈無奈道:“姐姐,未得父親吩咐,咱們還不能出祠堂。”
趙沅芷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那你還不讓我睡覺?你知道睡眠對於女性來說有多重要嗎?”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進來兩名下人。
趙沅芷定睛一看,正是昨夜來送被褥、羹湯的兩個婆子。
只一瞬間,怒氣值充滿。
“昨夜就是你們兩去告的秘,說我在祠堂裡躺著睡覺?”
吳、孫二人微愣,相互對視一眼。
“大小姐,這也是夫人吩咐,您可不能怪到老奴身上。”
“是啊,老奴是賣身進府的下人,主子的交待不敢不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別拿老奴撒氣。”
言語間盡顯卑微,可態度上卻沒有半分敬意。
趙沅芷冷笑道:“你們可別忘了,賣身也是賣給馮家,而不是趙家。”
馮,乃是原主生母之姓。
吳、孫二人皆是陪嫁的婆子,算起來該是“自已人”才對,可事實卻是站到了“對手”一邊,說來也是可笑至極。
趙淑窈靜靜聽著,不發一言,只視線偶爾在兩名婆子身上掃過。
孫嬤嬤輕嘆道:“大小姐,老奴的身契都在夫人手裡捏著,老奴實在也是沒辦法啊!看在老奴往年盡心照顧的份上,您就別跟老奴一般見識了。”
吳嬤嬤介面說道:“是啊,老奴也不想背主,可老奴更不想像陳嬤嬤那樣,落一個活活打死的下場。您就當可憐可憐老奴,行行好,放老奴一馬吧。”
她們口中的陳嬤嬤是原主的乳母,在原主生母死後盡心盡力照顧原主,一直到繼室進門,轉過年就遭人陷害,被活活打死在院中。
說是敲山震虎也好,殺雞儆猴也罷。
自那之後,府中下人不管新舊,都不敢再忤逆新主母的話。
原主與繼母之間的仇恨也就此生根發芽,之後茁壯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
這棵大樹存活至今,並沒有伴隨原主消散。
趙沅芷忽然有些明悟。
原主最終選擇赴死,而不是選擇對付妹妹,從側面也說明了對妹妹的感情。
因此,她口中的報仇,並不一定是指向妹妹報仇,或者說並非是單獨指妹妹一人。
一路成長至今,她承受了許多苦痛,那些曾傷害過她的人至今都還活得好好的。
就比如繼母何氏。
雖然沒有動手打過原主,但卻在精神上不斷進行折磨,遠比身體的疼痛更加傷人。
妹妹那番話,就好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稻草壓下之前,駱駝早已不堪負重。
那麼,到底哪個罪孽更深?
趙沅芷陷入沉思。
吳、孫二人相互打了個眼色,放下早膳之後迅速離開。
趙淑窈幽幽開口道:“姐姐,她們都走了。”
趙沅芷收斂心神,看了眼端來的食物,滿眼嫌棄。
“大早上的,就給我吃這個?還讓不讓人活了。”
餐盤上兩隻碗,裡頭盛著餺飥(bo tuo),也就是面片湯,是這個朝代較為常見的早餐。
量不少,但就只有餺飥,再沒有其它。
趙淑窈狐疑道:“姐姐往日也沒少吃,今兒個怎麼嫌棄起來了?”
趙沅芷理直氣壯道:“我剛捱了家法,受了重傷,需要進補,單吃這些能補什麼?沒肉也就算了,好歹也加個荷包蛋吧。”
趙淑窈疑惑道:“何為荷包蛋?”
不是吧?
荷包蛋都沒有?
趙沅芷深感無奈,用手比劃開來。
“鍋有吧?雞蛋有吧?倒點油,煎一下。”
“哦,就是將雞子打碎,像煎餅一樣煎,是也不是?”
“雞子?”
呃,你說的雞子,和我想的雞子,它可能不是一個東西!
趙沅芷餓極,無心解釋,改換坐姿,端起餺飥吃了起來。
該說不說,味道算不上很好,但勝在原汁原味,少了各種“新增劑”,吃起來倒是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趙淑窈提醒道:“姐姐,你這也太不得體了些,那邊有食桌,還是到桌上再吃吧。”
吃個早飯,還得想得不得體?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越是高門大戶,規矩就越多,若是換作尋常農家,端著碗,坐門檻上吃也是常事。
都說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眼下對於趙沅芷來說,卻是:“一路古代深似海,從此自由是路人。”
一碗麵片湯吃完,又氣又飽,身子也暖了起來。
趙沅芷打了個飽嗝,招來一陣白眼。
趙淑窈看了看大半碗的餺飥,瞬間失了食慾,遂放下筷子,開口道:“姐姐,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總覺得你像是換了一個人?”
自小一起長大之人,勢必是能察覺異常。
本就是在預料當中之事,趙沅芷也不顯慌張,淡淡道:“你可知我跳崖後去了哪裡?”
趙淑窈如實回答道:“妹妹不知。”
趙沅芷神秘一笑,刻意壓著嗓子,緩緩開口道:“我去了一趟地府。”
趙淑窈身心俱震,顫聲道:“姐姐好好說話,莫要存心嚇唬妹妹。”
這就才哪到哪,就開始怕了?
趙沅芷暗自覺得好笑,依舊是刻意壓著嗓子,用沙啞且神秘語調,繼續說道:“地府啊,可不一般,你猜猜看,我在地府裡都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