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還未破曉,幾人便乘船踏上了征途。
李耀留守看店,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祭祀是否成功並不重要,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李耀拉著黎安,偷偷問道:“會不會像恐怖片裡演的那樣,引靈獸沒有召喚來,卻引來了其他什麼奇怪的東西。”
黎安理解李耀的擔憂,這次倒沒有嚇唬他,而是和顏悅色地說:“有陸開明在,應該不會出事的。如果我們一天一夜沒有回來,就帶人來找我們。”
李耀見黎安如此淡定,這才安心地與眾人揮手道別。
黎安這次躺在船上,看著清晨平靜的湖面,只覺得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
她還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毫無防備,就被姜然拉進了洞中,差點丟掉半條命。
第二次來雖然做了準備,但因為心情沉重,一路上也很是無趣。
這次前來,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輕車熟路之感。至於後面將會面臨什麼,已然不再重要。在這裡,唯有時刻保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之勢,方為萬全之策。
陸開明見黎安望著湖面出神,笑著問道:“想什麼呢?不像是害怕了。”
黎安也笑了,說道:“開明哥,我怕呀,可怕了呢。你記得保護我哦!”
陸開明笑著皺起眉頭,用手指了指金色海螺,說道:“你有 VIP 保護坐席,我可輪不上啊!”
黎安聽了哈哈直笑,並未詢問陸開明究竟知道些什麼。因為黎安知曉,無論如何詢問,陸開明不想說時,問了也是白問。
不多時,便到了龍頭島。
姜然一路開船,沉默而安靜。待大家下了船,望著雲霧繚繞的高山,姜然才緩緩走到黎安身旁,說道:“黎安,對不起。我知道你又要責備我,可我總覺得心裡難受……”
黎安看看姜然,她知道姜然一直認為是她將自已推入了這無盡的旋渦。自已勸了許多次,也未見成效,只能拉著她的手說:“你拉著我上山吧。”
陸開明反倒是按住了二人,說道:“再等等,現在霧大得很,誰知道上山會遇到什麼。我們就在湖邊歇歇,下午再上山吧。”
三人坐在湖邊,看著太陽徐徐升起,就像一個巨大的火球從湖面緩緩升起。
姜然突然問:“開明哥,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們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神奇的東西嗎?”
黎安笑著說:“開明哥莫不是怕我們知道以後偷學嗎?”
陸開明哈哈大笑著:“偷學?學什麼?認神獸?然後你們打算幹什麼呢?”
陸開明看著已經跳出湖面的太陽,低頭看看自已的手掌,說道:“等到了合適的機會,我自然會全都告訴你們。你們到時候不許嫌我煩啊。”
陸開明說:“這會沒什麼事,我教你們跳祭祀舞吧。”
姜然錯愕地說:“這會?你之前沒說要跳舞啊?”
“很簡單,不用學那麼早,本來想祭祀之前教你們的,反正這會閒著沒事,學學吧?”
黎安也很震驚地問:“你確定這事臨時抱佛腳會有用嗎?”
陸開明笑笑說:“別人不行,你們二人一定可以。”
陸開明舉起手掌伸向天空…
祭祀舞動作並不多,但每一個動作都大氣磅礴,彷彿在向自然和天地表達著深深的敬畏之情。
二人學起來確實很快。
跳著跳著,黎安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來問陸開明:“開明哥,你知道神北行嗎?”
陸開明的嘴角慢慢失去了笑容,他的聲音變得低沉:“你從哪裡看到的?”
黎安想起這段祭祀後面是要死去一個女巫,便不願多講,只說:“聽人說起過,但是不太瞭解。”
陸開明看著黎安,眼中閃過一絲憂傷,他緩緩地說:“這是一個訣別的祭祀。神既出北行,便不歸。”
姜然並不知道黎安還有這段祭祀沒有告訴她,有點不明就裡的問:“什麼意思?”
黎安說:“沒什麼,就是不知道從哪裡看到的,我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就問問陸開明。”
陸開明拍拍黎安的手臂,安慰道:“以後會有機會講給你聽的。好好練引靈舞吧。”
就這樣,黎安和姜然斷斷續續地練了一段時間。直到陸開明點頭稱讚道:“不錯不錯,已經很不錯了。我們邊上山邊找蒲公英吧。”
三人如閒庭信步一般,一路上說說笑笑,採摘著蒲公英,不多時便到了山腰處的洞口中。
陸開明說:“這裡不太安全啊。走走走,我們去旁邊的樹林裡。”
姜然問:“開明哥,你也知道里面有東西。”
陸開明挺直身子,笑著說:“我掐指一算,這裡不太尋常,還是換地方比較好。”
陸開明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但卻一直保護著大家。
三人在樹林空曠處擺好祭祀的物品,穿上祭祀服裝,只等日落便要開始祭祀。
時間過得很快,當晚霞慢慢聚攏在一起時,陸開明神情莊重地點燃了三人中間的火堆。他一手扶住胸口位置,慢慢跪下,一手扶住地板,磕了三次頭後,又將雙手抵住額頭,嘴裡默默唸著什麼。然後起身,看向黎安和姜然,點點頭,說道:“開始吧。要在日落前跳完祭祀舞。記得中間無論出現什麼事情,在引靈獸來之前都不要停下。”
黎安姜然點點頭,拿起毛茸茸的蒲公英花束便開始跳舞。
黎安和姜然並排站在貢品前,原本日暮時分天氣晴朗不知為何兩人卻覺得面前傳來了絲絲涼意。
緊接著,這股涼意包圍了二人。二人對視一眼,看看陸開明,繼續專注著跳舞。
兩人手中的蒲公英隨著手臂上下浮動,蒲公英的小傘像蝴蝶一般飛舞到森林的遠處。
姜然突然覺得自已腰間如被針扎般刺痛,她本能地想停下腳步去看看。但是又意識到祭祀不能停止,只好咬牙忍痛繼續。
黎安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彷彿金色海螺中的霧龍受到了召喚,迫不及待地便要破殼而出。
二人心急如焚地看著陸開明。
陸開明神色凝重地看著遠方,搖搖頭,大聲喊道:“
卿雲爛兮,糺縵縵兮。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明明上天,爛然星陳。
日月光華,弘於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時從經,萬姓允誠。
於予論樂,配天之靈。
遷於賢聖,莫不鹹聽。
鼚乎鼓之,軒乎舞之。
精華已竭,褰裳去之。”
隨著陸開明的吶喊聲,遠處的夕陽如血,眼前卻只有陣陣寒風伴隨著泥土的腥氣。
黎安和姜然二人不敢停下,繼續舞動著。
突然,二人發現眼前的火堆有了奇怪的樣子。
火腿本來是被陸開明層疊堆砌成了正方形,燃燒後雖然有了坍塌,但是也能看到內部空洞和外沿處的稜角。可是此時,火堆的中間不知被什麼填滿,十分擁擠,似乎要立刻爆炸似的。
突然,火堆炸裂,一隻火鳥如浴火重生的鳳凰一般,從火堆裡突然飛出,向著陸開明襲去。
黎安一陣驚呼:“小心!”
陸開明低頭一閃,靈巧地避開了攻擊。那火鳥繞過樹後,立刻回頭,準備再次襲擊陸開明。陸開明大吼一聲:“鴟鳥!作何?”
鴟鳥聽到此聲,便止住身形,向空中飛去。當它再次回來時,已經身披一身青色羽毛,蹲坐在地上,看著陸開明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黎安和姜然完全沒有想到這隻鳥竟然會說話,此時他們已經忘記了正在進行的祭祀,只能驚愕地看著這一切。
陸開明並沒有回答鴟鳥的問題,而是看向黎安和姜然說:“這就是引領神鳥—鴟!”
鴟鳥昂起頭,掃視了一下他們二人,說:“怎麼會是他們?”
姜然驚訝地問:“你認識我們?”
鴟鳥嫌棄地說:“不認識?那叫我來是引誰?”
陸開明說:“帝江!”
鴟鳥轉頭問:“帝江和金烏都在這裡嗎?”
陸開明說:“對,還有欽原。”
“是因為建木嗎?”
陸開明點點頭說:“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儘快把帝江帶回去。帝江受傷未愈,不能一直留在這裡。”
黎安說:“你不是說帝江自已不願意好起來嗎?”
鴟鳥說:“無論是什麼原因,她總歸是沒好!”
聽鴟鳥這麼說,黎安也不再說話。
姜然突然問:“你也是上古神鳥?怎麼會說話?”
鴟鳥冷笑一聲說:“這有什麼奇特的?難不成說話只屬於你們人類?我們古獸可是多宗多族,你難道覺得都比你們人類差?再說,陸……”
“走吧,我帶你去找帝江!”陸開明打斷了鴟鳥。
鴟鳥看看陸開明並未再說話。
陸開明又問:“怎麼來得如此之慢?”
鴟鳥說:“若不是你用卿雲歌,我才不想來呢。”
陸開明沉默不語地收拾著地上的祭品。
鴟鳥又說:“我就在此處等你,你把帝江帶來吧。”
陸開明:“你不想去看看嗎?”
鴟鳥:“我在這裡挺好的。”
陸開明點點頭:“什麼時候走?”
鴟鳥看看天空說:“儘快吧。金烏呢?”
陸開明:“金烏被建木封印了。建木不能移動,金烏暫時也在這裡吧。我把欽原也帶來。”
鴟鳥:“呵!來的還真不少呢。欽原怎麼願意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裡?”
陸開明:“被我揍了。”
鴟鳥若有所思地看看姜然和黎安二人,問:“他們呢?”
黎安不明所以地說:“我們怎麼了?”
鴟鳥又看向陸開明說:“你沒跟他們說嗎?”
陸開明:“我想再等等……”
鴟鳥在樹下閉上了眼睛,說:“這裡的光線我已經快不適應了,你儘快吧。”
姜然有點莫名其妙,此時月上枝頭,哪裡來的光線?
一向笑呵呵的陸開明自鴟鳥出現後一直很嚴肅,此時看著姜然和黎安,神情中露出一種奇怪的樣子。他沉默了一會,對二人說:“我們準備回去吧,明天帶帝江過來。”
姜然黎安被陸開明從未有過的嚴肅嚇得不敢作聲,只好安靜的跟著陸開明一路下山。
三人走著走著,陸開明突然講:“給你們講我的故事吧。我們邊走邊說。”
姜然黎安對視一眼仍不敢作聲。
陸開明徐徐的說著:
我曾住在巍峨的崑崙山,那是九州萬物的起始點,猶如今天你們的市中心一般。那時眾神圍繞在崑崙之丘,掌管著這世間萬物。包括人類的黃帝炎帝,也在其中。
巍巍九州,各族各守一方,直到後來黃帝炎帝與蚩尤一族割裂,猶如水火不容。各族紛紛加入鬥爭,都希望爭奪分寸之地。
後面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炎帝黃帝勝利了,半人、神獸都被趕去了另一半世界,唯有人族和獸族被留在了地面。呵,如果不是獸族去地下真的會斷族,炎黃也不會留著他們同享世界。
而我,就屬於神獸。
黎安!姜然!我,也是神獸一族。
陸開明本是走到黎安姜然的前面,隨著話音剛落,陸開明的背後緩緩出現了九條尾巴。但這尾巴卻很奇怪,看起來毛毛茸茸,卻又似乎是氣體。
黎安壯著膽子伸手觸控,那尾巴就像是水汽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陸開明神情悲愴地扭身看著黎安說:“你也看到了,不止銀龍,還有我,還有很多我們,似乎都要消失了,都要消失在天地間。”
姜然不可思議地看著陸開明說:“我不明白!”
黎安也看著陸開明,震驚得無法說話。
最近雖然見到了很多不尋常的事情,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陸開明居然並不是人類!
陸開明看著姜然說:“並不是所有神獸都會像銀龍一樣好運,能夠找到金螺落腳;也不會都像琴蟲一樣,因為女魃的祝福,世世代代可以寄生在別人體內。”
黎安驚呼:“女魃?”
陸開明感嘆道:“是啊!女魃!那美麗的青衣女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身著青衣在水中翩翩起舞的樣子,猶如水中的仙子一般。可惜了,她為什麼要相信炎黃的一面之詞呢?”
黎安小心翼翼地問:“你能講講她的故事嗎?”
陸開明站在山間,一動不動,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緩緩說道:“我還能站在這裡看著山間的月亮,而獻卻再也無法看見了。女魃原本叫做獻,她雖與人類相似,但是也跟我們一樣,在青丘與半神半獸一族生活在一起。獻的肩膀上生長著一朵蓮花,那可是遠古女媧的祝福啊,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樣耀眼。”
黎安想起自已在洞中看到的壁刻,上面確實印著蓮花。那個壁刻居然真的是女魃。那這樣說來,姜然母親一直在祭祀的居然是女魃。那陸開明又說自已為什麼要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