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漿會從群山之巔噴發,脊骨會扛起大山,靈魂會在烈焰中重生,那些被遺忘的靈魂啊,有人會為你立起墓碑,讚頌你的功德,你啊,你啊,你永垂不朽。

——題記

整個白天葉白餘都沒怎麼從房間出來,蘇因最後一次藥浴後,老槐將蘇海威和蘇因搬到了後院。

陸知嶼想進去看一眼,被老槐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蘇海威和蘇因被安置在了三樓一間空房。

臨近子時的時候,葉白餘拿著謝共秋隨信帶的那半截槐枝出門,老槐困得坐在三樓那間房門口打盹。

葉白餘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攤開掌心,手上那半截枯枝已經生出嫩芽,葉白餘掌心散出淺淡的光暈,那流光帶著槐枝靠近老槐,在他心口盤旋半晌後,隨著流光悄無聲息地沒入老槐心口。

老槐悠悠轉醒,看到葉白餘,他揉著眼睛站起來:“人老了就是麻煩,熬個夜都熬不下去。”

“兩千年前你就這個年紀這個模樣,別受點小傷就說自已老。”葉白餘走過去,“看好院子,我總覺得咱們家還有髒東西。”

老槐眼色一沉,很快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叫它們擾到你,不過……真要帶魏平生那小子進去?”

“當然。”葉白餘說的簡單,“對於危險的東西,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魏平生正好上了樓,腳步輕的葉白餘和老槐都沒聽到。

“危險的東西來了。”他笑了笑,“葉小姐,我覺得你這個想法非常對。”

葉白餘一臉嫌棄地瞥了眼他,抿了抿嘴進了房間。

魏平生跟上去,在門口對老槐說了句:“辛苦了啊,老槐。”

老槐雞皮疙瘩抖一地:“咱倆可沒那麼熟啊,你別一口一個辛苦的,我怕得慌。”

魏平生一笑,沒再說話,也進了房間。

***

蘇海威和蘇因所在的房間沒有暖氣,更沒有壁爐,一進去就冷清清的,房間裡縈繞著一股松香味。

魏平生像是好奇似的四處檢視,最後站在窗邊問葉白餘:“我們就這麼站著嗎,你不得做做法,或者做點其他的什麼準備?”

“給你跳個大神好不好?”葉白餘笑不達眼底。

魏平生附和:“有幸的話我很期待。”

葉白餘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麼。

半晌之後,魏平生似乎聽到了一道空靈的撞鐘聲自遙遠的地方而來,那聲音漸消未消的時候,有一道嘆息聲又緊接著傳了過來。

這嘆息彷彿大山侵軋而來,帶著某種厚重的力量鑽進來,葉白餘和魏平生都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適感。

半晌後,葉白餘睜開眼睛,她幽幽開口:“進了。”

“就……這麼簡單?”

魏平生揉了揉太陽穴,“你的意思是,咱們現在已經在魘裡了?”

“咱們在你夢裡跳大神呢。”葉白餘說,“你要不要來一段?”

“那倒是很不必。”魏平生擺擺手,“上次我進魘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你也聽到了吧,剛才的鐘聲和嘆息聲。”

“嗯。”

“那咱們現在幹什麼?”魏平生又問。

“等人。”

“誰?”

葉白餘隨手一指。

魏平生才恍然大悟似的,蘇海威和蘇因祖孫倆沉睡的地方如今空無一物,也就是說,那爺孫倆現在不在這個房子裡。

魏平生大驚小怪似的:“人呢?蘇海威和蘇因人呢?”

話音將落,門口傳來敲門聲,緊接著蘇海威的聲音響了起來:“葉小姐,是你在裡面吧?”

魏平生抬腿就去開門,葉白餘看好戲一樣看著他。

門被拉開,勁風撲面而來,門口卻沒有任何人的身影,魏平生打算出門看看,在他抬腿的那一剎那,葉白餘抬手一揮。

門外的走廊瞬間消散,緊接著被萬丈深淵所替代。

魏平生嚇得一個激靈往後一跳,驚魂未定似的看向葉白餘:“這……這這這……蘇海威人呢?”

“不知道啊。”葉白餘聳肩,鑽進來的風吹得她髮絲飛揚。

“不是等他們嗎,他剛才明明都敲門了。”

葉白餘朝他走:“誰跟你說剛才敲門的就是他?我也沒說等的是他啊。”

“啊?那剛才敲門的是什麼東西?”

葉白餘在他身邊站定:“魘靈。”

魏平生:“啊?”

“啊什麼,來,小魏,體會一下我為你量身定做的無安全措施極限運動吧。”

魏平生一個啊字剛滾到舌尖,人已經被葉白餘往深淵裡一推:“下去吧你,祝你平安。”

葉白餘緊隨而至,兩個人跌入那萬丈深淵後,身後的房子如煙消散,整個世界陷入灰黑色的空曠。

活人的魘,死人的執,累世的障,交纏的因果,變化萬千的世界,導致葉白餘進入的每個世界都是不一樣的。

不管是活人陷入的魘還是亡者留下的執障,葉白餘都將其稱為魘,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破的是活人之魘,安的是亡者之魂。

後者是她的主業,前者大概只是個副業,但兩千年過去了,她的主業和副業似乎對調了個位置。

疾風穿過她的身體時葉白餘忽然在想,給人安魂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那入魘呢?

老槐的記憶裡有她為了學習入魘和破魘受過的苦,既然要學,必定得有人教,那麼,教她入魘的人又是誰?

這個問題再一次在腦子裡劃過的時候,葉白餘隻覺得一陣眩暈,像是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在她頭頂一擊,有一瞬間的時間她眼前一黑,短暫地沒了意識。

大概幾秒的時間後,她睜開了眼睛。

乍一看到眼前的場景,葉白餘愣了愣,重新閉上了眼睛。

默數了三聲以後,她再次睜開眼睛,眼前還是剛才看到的東西。

陰森森的,燭光躍動的,散發著香火味,一排一排錯落整齊的……木頭板板。

從她現在這個視角,這個方位,這個地方的味道,葉白餘基本確定,她現在應該在一盞牌位裡,以她的位置,牌位的主人死的還挺早,地位還挺高。

原本想著坑魏平生一把,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已給坑了。

以她進魘的熟練程度,至少在過去的一千九百年裡,她都沒犯過這種低階錯誤,她要理清楚魘裡發生的一切,勢必要東奔西跑,如今棲身於一盞牌位……

怎麼的,一盞牌位在這地方上躥下跳麼……

也不知道蘇海威和蘇因現在身在何處,魏平生她根本不擔心,最好比她還慘,倒是那祖孫倆,真要跟她一樣進了個木頭牌牌或者什麼桌子板凳裡,估計得原地暈厥。

葉白餘心中暗歎一聲,當務之急,她得先感應到她家小黑,叫它速來救命。

“咔噠——咔噠——咔噠——”

葉白餘還沒感應明白,祠堂外忽然傳來了聲音。

那是柺杖重重地杵在地上的聲音。

人未至聲先到,一道蒼老的男聲說:“阿序啊,這祠堂裡的蘇家人,可從來沒一個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