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餘獨自回後院,目光幾次看向信封上那半截槐樹。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停下步子轉身:“魏先生,跟蹤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你回後院,我也回後院,哪來的跟蹤一說?”魏平生走上來,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信封,“這是……槐枝?”

葉白餘信口開河:“不,這是一朵喇叭花。”

“那你這花不對勁。”魏平生順著她的話說。

葉白餘乜他一眼:“哪兒不對?”

“這花上有死氣。”

葉白餘眸光微斂。

魏平生又說:“白餘,我能不能看看你那個扳指?”

“誰跟你白餘白餘的。”葉白餘不爽,“就算真論起來,你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就已經名震江湖了,懂點禮貌行麼?”

“行。”魏平生重新說,“葉小姐,我能不能看看你那個扳指?”

“不能。”葉白餘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加快腳步回了自已房間。

魏平生說的沒錯,那段槐枝上的確有很沉的死氣。

她關上門窗坐在桌前,沉默了幾秒後才拆開了這封信。

裡頭的信紙依舊是謝共秋那炫死人不償命的高階,可信紙翻開,裡頭只寫著十個字。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葉白餘拿起那半根槐枝,這幾個字出自於曹操的《蒿里行》,但謝共秋給她送這封信的用意是什麼?

是想提醒她蘇因身上的魘,還是……

這根明顯指向老槐的槐枝?

想到這兒的時候葉白餘聽到魏平生開啟窗叫了聲樹蒼,樹蒼很快跑進來,進了魏平生的房間。

“樹蒼,叫須臾回來吧。”樹蒼一進門,就聽到魏平生對他說。

樹蒼手上還拿著個小瓶,聽到這話就呆在了原地,手上的瓶子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魏平生腳邊。

魏平生撿起瓶子看他:“怎麼了這是?”

樹蒼已然熱淚盈眶:“您……您是不是嫌我了?”

魏平生哭笑不得:“我嫌你做什麼?”

“我成不了事,吃的又多,光進不出,還老給您惹禍……”

樹蒼眼淚吧嗒的掉,“我就是片沒用的樹葉子,我什麼都幫不上忙,還得您照顧我……”

魏平生擺弄那小瓶子,連連點頭:“嗯,這話倒是沒錯……”

他這麼一說,樹蒼一下子跪在他跟前:“您可別不要我啊,我以後變大變強,我努力,我再也不貪吃,再也不貪玩,我一定好好的……”

話沒說完就被魏平生一巴掌搭在腦袋上了。

樹蒼直愣愣地看著他,眼淚還在往下掉:“我就知道,我是個沒出息的東西……”

“叫須臾回來,是因為有些事只能他做,而且他現在恢復的也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回來了。”

魏平生緩緩開口。

樹蒼吶吶地:“您不是想趕我走啊?”

魏平生嗤笑:“趕你,你走麼?”

樹蒼蹭一下站起來,身板站得筆直:“不走!我死也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您腳底下,死後我還要化作您腳底下那一捧泥!過忘川的時候我還要沾在您身上,生生世世,我都要跟在您身邊伺候您!”

這話魏平生也就聽聽。

他催促樹蒼:“你儘快出發吧。”

樹蒼點頭,卻也擔心他:“那您……”

“我自有分寸。”

魏平生起身,捻了盆栽裡的一片枯黃的葉子,只是眨眼的功夫,枯葉化作一隻小鳥停在了樹蒼肩頭,他擺手,“去吧,這隻鳥會帶你找到他。”

樹蒼沒再耽擱,很快就出去了。

老槐安頓好蘇海威他們,進了後院打算給葉白餘彙報情況,就見樹蒼急匆匆地出去,背上還揹著個包袱。

那包袱老槐認得,半年前他和魏平生踏進半日閒大堂的時候,這沒品味的小子身上就揹著這麼個包袱,活像是從哪兒逃難來的一樣,當時他善心大發,還給這兩人一人提了碗加肉加面的牛肉麵,誰能想到這倆人恩將仇報呢!

“哎——去哪兒呢你,毛毛躁躁的,下著雪呢!”

樹蒼早就不見了蹤影。

老槐拍著身上的雪走進來,一抬頭就見魏平生站在迴廊裡,目光正好落在老槐身上。

不知道怎麼的,對上魏平生那個眼神的時候,老槐莫名覺得一陣心虛,這陣心虛之下,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幾分委屈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從眼眶裡滾出來了。

但這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他忙不迭揩了把臉:“魏老闆,樹蒼幹嘛去了?”

巧的是葉白餘也推開了窗,看樣子也挺感興趣的。

“讓他去趟南方,接個人回來。”魏平生說。

還以為這倆人會問去接什麼人,哪知道他倆異口同聲就說:“再來人可得花錢才能住!”

魏平生輕嘆,無奈道:“行,我花錢。”

葉白餘胳膊杵在窗框上支著下巴:“你要是能克服自已,這房子我也可以免費給他住的。”

魏平生一笑:“實在不好意思,我短時間內可能克服不了。”

哐——

葉白餘關上了窗,震得窗臺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老槐茫然地看了看魏平生,那傢伙還好心好意地說了句:“別在雪裡站著了,怪冷的。”

他轉眼就進了房間,老槐連個回話的機會都沒有。

***

因著蘇海威等人的到來,葉白餘期待了一早上的涮火鍋直到傍晚五點才吃到嘴裡。

外頭的雪一點沒小,反而下的越發大了,葉白餘站在二樓的書房,隔著清透的玻璃看外頭飛雪漫舞,廚房的煙囪裡冒著煙,隔著風雪能看到老槐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她身後不遠處,壁爐裡火影重重,旁邊擺放整齊的柴火散發著隱約的木材香氣。

魏平生又從房間出來了,在院子裡留下一串腳印,被魘氣所傷的小黑竟然跟在他後面,魏平生察覺,轉身將它撈進懷裡,用手擋著它的腦袋出去了。

一方小院,一處暖閣,老槐小黑,葉白餘想要的人間不過如此,如今這個小院又多了兩個人,她其實也沒覺得哪裡不舒服。

老槐說的對,現在的時代是最好的時代。

老槐準備好一切,站在廚房門口朝葉白餘的方向招手:“白餘啊,吃飯啦。”

葉白餘也招手回應他,見他一臉慈祥地笑,滿眼都是滿足。

老槐啊老槐。

葉白餘轉身下樓,臉上的笑卻慢慢淡了下去。

謝共秋隨信而來的那段槐枝上沾染的死氣,是跟老槐有關的,可老槐來歷特殊,就連她都沒辦法找到根治他身體腐爛的辦法,只能想辦法延續,並讓他減少疼痛。

做到這兩種情況辦法很多,但都不如她的心頭血來的效果好。

可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治好老槐?

葉白餘深嘆一口氣,迎面遇上魏平生。

那男人在風雪中笑的清淡,手上正拿著一根分了叉的槐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