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烏盆柳一娘倆人站在大門處,門突然從裡面開啟。兩位青發烏臉,額頭凸起鬼差出來道:“爾等是何人?竟敢夤夜闖我陰府。”烏盆把無事牌拿出來晃了一下,其中一鬼差道:“有陰符,那進吧。”另一鬼差拉他道:“二頭,就這麼放了?”二頭道:“放吧,他那牌說不定是那個官吏給的。”那鬼差又道:“可那女的是生魂。”二頭道:“你擔心過甚了,我們是看牌放人當然沒有錯,但不放,那小妖大鬧起來也是沒好果子吃!”那鬼差道:“也對!”
倆鬼差放了烏盆二人走。他們進了大門後繞到豐都大殿,只見那外面守衛森嚴,烏盆道:“我帶你繞路走。”一娘道:“除了這路,還有路往枉死城?”烏盆道:“當然,別看這陰曹地府守衛森嚴,這裡頭的彎彎小道多著呢!走吧。”
一娘在後頭跟著他。他帶他鑽進一洞,洞口不大,石壁周邊全是水,而且洞底非常矮,人要彎著身走。烏盆在前引路,他變出一盞小燈籠提著,燈籠雖小竟也能照亮周邊。石壁黑黢黢的反著光,柳一娘看向前面,燈籠所照之處並無阻礙,甬道很長看不到盡頭。一娘道:
“烏盆,這是何地方。”
烏盆道:“這叫屁道口——吾起的。”
一娘道:“你來幾次啦?”烏盆笑道:“這裡我常來,不會迷路的。”
一娘與烏盆走了好久,才又拐了個彎岀了洞口,面前是一個山谷,說話有回聲,倆人不敢大聲交談。這山谷盆地下面是沙丘似的山澗,烏盆讓她貼著崖壁走,跟著轉入一洞口,一娘拉住他道:
“這走的忒遠的,你可看好時間,到天亮了我便回不了魂啦!”
烏盆道:“放心吧,我算著呢。前面過了星河橋便是枉死城了。”
一娘驚訝道:“星河橋,地府還有這等地方?”
烏盆笑道:“吾起得名,到了你便知——除了陽間能看到的滿天星星,在地府同樣能看到。”一娘道:“真的?”烏盆拉起她手道:“吾帶你見識下。”
倆人岀了洞口,一娘往前一看:前邊青藍一片,空中飄著無數發著藍光如星星般的飛蟲,烏盆立在一邊道:“看多漂亮!”一娘道:“那不是星星。”烏盆道:“當然不是——那是壽夭蟲,這蟲能預知壽命長短。”一娘驚喜道:“真的,我來驗證下,看吾壽命真是還剩兩年嗎?”烏盆看向她道:“你想試試,可把手伸出,自有壽夭蟲落在上面。”
一娘把手掌攤開,果然有隻壽夭蟲飛在掌心隨即便死,手心上現出兩行字“壽命二十有二,前穿小鞋害人害己,冥府一遊,還壽兩年。”一娘叫道:
“烏盆是真的有,你快試試。”她拉住烏盆衣服。
烏盆道:“吾乃是小妖,它如何能測我。”
一娘又道:“它上頭說穿小鞋指的是郭順之事嗎?”
烏盆道:“肯定是,說著就是汝偷情害死郭順的事。”
一娘扯住烏盆道:“害死他的不是我,是劉海星——可偏偏他長壽的很,還活得風風光光,吾看這地府與陽間一樣也黑白不分!”
烏盆道:“小聲點,別讓人給聽見了。”
一娘罵道:“聽見又如何,還不讓說啦。”
側邊閃岀一黑衣女子,她上下打量一娘道:“你一生魂還敢往冥府闖。”烏盆一見忙上前作揖道:“華夜公主。”華夜看向烏盆道:“汝為何帶生魂進來?”烏盆道:“回華夜公主——她是吾姐,凡間的,他丈夫受了冤屈待在枉死城,吾見她日日傷心,心裡難過,便帶她來了。”
華夜看著一娘道:“吾這地府是善惡分明的,好人自有好報,惡人必要下地獄,豈能放過。”一娘冷笑道:“那汝說說,吾丈夫讓劉海星殺了,為何還日日困在枉死城內?而那劉海星還在人間大吃大喝?”華夜道:“那必是他前世積得德。”
烏盆見倆人爭執上前勸說道:“姐,華夜公主說的對,俗話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別吵了!”
華夜罵道:“你一生魂還敢張牙舞爪的,可知生魂闖地府要犯我地府清規戒律的。”她近前一看心忖道:“這小娘子為何這般眼熟?”烏盆忙上前拉住一娘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勿再講了。”他嬉皮笑臉道:“華夜公主,念吾姐悲傷過度才有此衝動放過他吧。”他又做岀個哭臉。
華夜公主道:“汝讓她道歉,吾讓汝過橋。”烏盆又去扯一娘,一娘道:“公主千歲,一娘在這給你作禮,剛才的話望汝能原諒!”一娘道了個萬福。華夜看向烏盆道:“看你面子,吾原諒她了。”她閃到一邊盯著一孃的背影發呆。
話說烏盆與一娘離了橋,又到一處懸崖,兩處崖壁深不見底,一條鐵索橋懸在半空中,一娘見到嚇得拉住烏盆道:
“這深不見底,下方是何處地方?”
烏盆道:“此處可說是三界連通之處,謂之修羅地界。”
一娘俯望道:“這要是人掉下去豈不成了齏粉!”
烏盆道:“那倒不會,凡人肉體怎可到此。”。
倆人過了鐵索橋便到了枉死城,只見此處黑霧飄渺,不斷有聲音傳岀:“吾是冤魂,為何死了仍不能投生?困在這枉死城裡何時才能解脫!”又有一聲叫道:“陳榮殺死吾妻兒,壽命卻比吾們長,吾們守在這枉死城內何時才能與汝對薄公堂!”聽著這毛骨悚然的叫聲,一娘打了個寒顫,烏盆在陰魂中穿梭,東張西望道:
“姐,你叫下汝相公。”
一娘發顫道:“吾叫他,他能知道嗎?他恨我不知肯不肯現身!”
烏盆道:“既到這,不能放棄,叫一下。”
一娘一邊走一邊叫:“郭順,你在嗎?郭順…”忽一縷黑煙飄在跟前,烏盆道:“就是他了。”一娘道:“郭順你為何不現身,你還在恨吾嗎?”黑煙裡傳來聲音:“你害吾,還來找我做甚。”一娘道:“郭順,你聽我說害汝的是劉海星,並不是我,你想我與汝從小一塊長大,汝家對我有養育之恩,吾怎能做出此等之事!通姦之事雖是吾性子所為,但沒有劉海星軟硬兼施,吾又如何能屈服!那日汝出門,吾見下了幾日大雨,劉海星明知會發大水讓你收帳,吾便知他不安好心,便勸說汝走山路,可你固執才會引起這殺身之禍!”
一娘捂臉哭著,那團黑霧化為人形立在跟前,郭順看著她,又看了一眼烏盆道:
“你如此巧言辨舌,難到汝不知蒼蠅不盯無縫之蛋,我與你從小一塊長大,成婚後也恩恩愛愛!我雖恨你,如今念你有提醒之恩此事便算了!”
他指著烏盆道:“他是誰?”
一娘道:“他是我恩人。”郭順向烏盆作禮。
烏盆忙上前扶起道:“現見你夫妻二人解了恩怨,皆大歡喜了!”
一娘道:“夫君,你要在這枉死城裡還要等多久?”郭順道:“閻王說劉海星有八十壽辰。”一娘驚訝道:“那汝豈不是要在這枉死城呆上五十年!”
烏盆道:“五十年飛快就過,說不定命數就改了呢!”一娘泣道:“現在我日日想你在地府受罪,心早懊惱得很!現生死兩茫茫,人死往那醒忘臺上喝上一碗湯,前生今世皆所忘,只願汝來生投得一處好地方重新做人。”
郭順見她一哭心早就軟了!所謂的仇恨也早拋到九宵雲外,他替她擦淚道:“娘子,現苦了你一人也要在這陰間等那劉海星,如今你在地府何處?”一娘道:“吾尚在人間。”郭順驚道:“那汝如何能到此?”一娘拉住烏盆道:“吾這弟弟是修道之人,他做法讓吾到此找你。”她把她遊地府借屍還魂的事說了一遍,郭順向烏盆作揖道:“原來這位小弟是高人。”
一娘扯住郭順道:“夫君,我重投凡間的家,給吾又找了一門婆家。”郭順道:“是哪家?”一娘道:“壽縣劉押司。”郭順道:“他倒是好人,比吾這窮秀才要好!真不知你與他還有這等緣份!”一娘又道:“他如今白日在陽間當差,夜晚到陰間當差,夫君將來會見到他。相公,吾這次來看覷你,恐再無相見之日!”郭順摟過她道:“你我夫妻緣份只五年,少兒情分豈止這些!娘子珍重!”一娘抱著他泣道:“夫君…”過了許久,她抬頭泣道:“你在這枉死城內雖不受這千刀萬剮之痛,可也要受這盼望惡人之苦,我來此一趟不容易,真要別過了!珍重!”
烏盆也在催她道:“姐,雞叫二遍了,要走了。”郭順化成一縷黑煙道:“快回吧!
倆人岀了枉死城,對面迎來一群鬼魂,均用鐵鏈鎖著腳裸處,一娘在當中認岀了茶鋪伍大娘,她輕聲叫:“伍大娘,伍大娘。”其中一鬼魂看向她停住了腳步,鬼差上前推搡,烏盆看到挎著籃子迎上去對鬼差道:“三位大哥行個便,吾這姐姐認到熟人了,這一人一罈。”鬼差接過酒罈開啟聞道:“雞蛋酒,好,只許一小會。”烏盆笑道:“好好。”
他招手讓一娘過去,一娘到伍大娘跟前道:“汝何時下來的?”伍大娘道:“只到一會。汝怎也下來啦?”一娘道:“吾是夢遊到此,汝犯何事啦?”伍大娘泣道:“因不孝婆母!明知她老人家年老,還使她四時早起,煮飯煎湯服侍小輩!動輒打罵。驚動了上天用雷打之刑送吾至此。”一娘嘆道:“伍大娘,汝一向溫和有禮,為何卻在此事遭了瘟!自古夫慈子孝乃是天道,你如何便背了人倫,如今你要去那?”伍大娘泣道:“要去判刑!你如果回陽萬要叮囑吾兒要好生奉養婆婆。”一娘作禮道:“一定,伍大娘,我就此拜別了!”
她跟烏盆走,突然烏盆立住道:“壞了,吾算錯時間!”一娘抓住他道:“這如何是好?”烏盆讓她閉眼,使法出了冥府,帶著一娘生魂匆匆返回。
次日,烏盆又回到劉家,進門,便見一小女在院中玩耍,廚房處飄來一股杏花香,他跑了進去,那小女孩便追來。他見烏盆上去掀鍋蓋,便上前阻攔道:
“汝是誰,為何私闖門宅。”
烏盆看著她道:“汝又是何人,為何在吾姐丈家。”
小女孩道:“這是吾家。”烏盆道:“是吾姐丈家。”
倆人正吵,門口傳來聲音道:“小妖,好啊敢欺負吾侄女。”烏盆一見笑道:“原來都是杏花精。”他仍掀鍋蓋,只見上面蒸著一個個粉紅大饃,他拿起一個燙手,兩手互拋咬了一口道:“好香甜。”那小女孩道:“那是當然,這是吾姑姑用杏花蜜做的。”杏花精轉而一笑道:“吾們和好,不爭不鬥如何?”烏盆道:“看你這饃面子上,今日不吵。”杏花精把饃裝進簸箕裡。
三人剛要出門,劉宗回來啦。杏花精道:“算得時間剛好。”她迎上道:“飯剛做好,官人嚐嚐。”烏盆擠上去道:“姐丈回來啦。”劉宗看著眾人道:“今天這麼人齊?”烏盆笑道:“少了吾姐。”
眾人進屋,杏花精擺飯上酒,劉宗道:“下午還要辦案,酒便不用了。”杏花精坐下給小女孩一饃道:“這是吾侄女,自小跟吾住這,杏桃,這便是劉宗叔叔。”杏桃站起行禮,劉宗道:“不必了。”
杏花精看著劉宗,她早知劉宗冥府三太子身份:五百年前,她在東海盛宴裡見過一面,便心生愛慕,不過那會她還是崑崙山雪女之徒。劉宗轉生此家,她是看著他長大,成人後的他與從前不差分毫,依然俊朗,她想與他結這凡間情緣,誰知半路卻插出一個程咬金。不知這一段三角之戲如何,請聽日後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