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早早便在府門迎接,宋懷清看著妾室殷勤的樣子,冷哼了一聲,徑直走進府裡,並不做理會。

宋靈樞本想緊緊跟上去,卻被柳氏直接給抱住了

“我的好姑娘!這兩年你在承恩寺受苦了!”

宋靈樞看著柳夢如的反應,不禁在心裡冷嘲。

若不是她前世早就見識了這位柳姨娘的手段,只怕在這宋府大門前,立馬就要和她翻臉了!

當初將她送走的是柳氏,如今她回來了,哭天喊地的還是柳氏。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柳夢如是宋府的當家主母。

宋靈樞和顏悅色的將她推開,溫柔一笑,“二夫人在說什麼,靈樞聽不懂。”

柳氏看著她,心中一怔。

這小祖宗莫不是在佛寺待傻了,要依著她以前的脾氣,這會兒不得鬧個天翻地覆才怪。

於是柳氏又試探著拉起她的手,“我都聽說了!寺裡的日子哪裡是你這樣的閨中小姐能熬得住的!瞧瞧,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宋靈樞看著柳氏情真意切的模樣,心想柳氏要是真心疼她,她就不會受這兩年的罪了。

“二夫人糊塗了。”宋靈樞笑著將她的手拿開,“靈樞是自願去承恩寺為祖母守孝兩年的,何來受苦之說。”

柳夢如的臉色一變在變,偏偏宋靈樞禮數周到,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小小妾室,便不再多言。

按照規矩,宋靈樞要先到祠堂給老祖宗上香,然後到書房拜見宋懷清,最後才能回到自己院裡歇息。

然而宋懷清不願意見她,早早就打發人來吩咐過,說是體諒她一路舟車勞頓,准許她先行歇息,並且以後都不必再去請安。

宋靈樞卻還是去書房外叩頭道了謝,這才回到了葳蕤軒。

“姑娘!”

宋靈樞前腳剛踏進葳蕤軒,後腳就被一個憨壯的丫鬟給抱住了。

那小丫鬟比自己受了委屈,還要哭的傷心。

宋靈樞看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香薷,你先放開我。”

語氣溫和,不嗔不怒。

香薷這才抹了抹眼淚,行了個大禮,抽抽涕涕的回話,“婢子放肆了…可我看、看見姑娘、太高興了……”

“好了,姑娘回來是喜事,你切莫掃興!”

宋靈樞這才瞧見站在幾米之外的王嬤嬤,忍不住眼眶一紅。

王嬤嬤是祖母留給她的人。

恐怕也是這闔府上下除了祖母,待她最好的人。

王嬤嬤服侍宋老夫人的時候,滿心只有一個老夫人,到了葳蕤軒,滿心便又只有一個宋靈樞。

王嬤嬤沒有兒女,為人十分固執,而且只認死理,所以前世宋靈樞並不很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疏遠她。

可後來,她所嫁非人。

身邊的侍女一個個攀了高枝,甚至有在她過門不到一月,就主動向她名義上的夫君自薦枕蓆的。

而香薷和王嬤嬤,卻始終待她如一。

最後王嬤嬤為了她,被亂棍打死。

王嬤嬤死後,宋靈樞看著院子裡清洗不乾淨的血跡,心裡說不出的疼。

可那個老人家怕她聽到,硬生生扛下來,連一句痛苦的呻吟都沒有。

可她明明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本該是在家頤享天年的啊!

想到這兒,宋靈樞沒有忍住,撒嬌似的撲進王嬤嬤的懷裡。

“嬤嬤,我想你了。”

看著宋靈樞孩子氣似的死扒著王嬤嬤不肯放手,王嬤嬤和香薷都忍不住笑開了花。

“我說香薷這小蹄子是怎麼回事,原來是隨了姑娘啊!”

宋靈樞聽到話中的取笑之意,並不惱怒,反而吐了吐舌頭,“嬤嬤,我今晚要吃珍珠雞,要很多珍珠雞。”

“都有!”

王嬤嬤憐愛的看著她,“姑娘要什麼都有!”

宋靈樞帶回來的東西並不多,她小心翼翼將親孃留給她的觀音菩薩擺到了案上,又將醫書細心整理了一翻。

香薷將她帶回來的那兩件衣裳給掛到了衣櫥裡,宋靈樞瞥到了那塊錦帕,手疾眼快的收了起來。

這塊帕子她在寺裡已經清洗乾淨,她得找機會還給太子殿下。

而且宋靈樞覺得,自己能重回宋府,應該去和他道謝的。

用過晚膳後,王嬤嬤將宋明憐送來的東西全部報給宋靈樞,問她如何處置。

宋靈樞親自去私庫清點了一下,照單全收。

她記得宋明憐前世也像這般送來了許多珍貴物件。

然而她卻在氣頭上,全部摔了個遍,氣沖沖的將東西送回了宋明憐的菡萏院。

宋明憐躲在屋裡哭了三天,全府上下都道,是她宋靈樞不識好歹,仗著嫡女的身份,一味的作踐庶妹。

可誰又知道,這些東西,原本就應該是屬於她的,哪裡用的著旁人來假好心?

宋靈樞想到這兒,覺得聖人說的對,來而不往非禮也。

於是挑了件最寒酸不過的紅木佛珠當做還禮送了過去。

剛開始府裡眾人都笑話宋靈樞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

可很快就有人發現了這其中的奧妙。

大小姐是嫡出,妙法娘子當年嫁過來更是帶了豐厚的嫁妝。

而二小姐是庶出,柳姨娘當年進門時就只帶來兩件破衣裳。

可為什麼,這二小姐出手大方闊綽,大小姐卻反而如此拮据呢?

宋明憐偷雞不成倒蝕把米,氣的一夜不能入眠。

而宋靈樞痴迷岐黃之術,早早便會周公去了,一晚上睡得尤其香甜。

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梳洗打扮,戴上宋明憐自最珍愛的那隻丹陽蝶舞釵,前去菡萏院親自道謝。

姐妹二人一陣寒暄後,宋靈樞得意的摸著自己頭上的蝶舞釵,笑的人畜無害:

“還得多謝妹妹了!這東西我很喜歡!”

宋明憐心裡一陣肉痛,嘴角抽搐,“姐姐喜歡便是它的福氣。”

從菡萏院出來之後,宋靈樞直奔他爹的書房。

香薷滿臉不解的看著她:

“老爺這時候應該已經上早朝去了。更何況老爺吩咐過,姑娘不必日日前去請安的。”

“無妨。”宋靈樞莞爾一笑,“爹爹見不見我,是他的心意。我去不去,是我的孝道。”

香薷仍然不解,誰都知道老爺並不喜歡姑娘,姑娘何必事事恭謹?

然而,她並沒有在多嘴。

香薷覺得,她家姑娘既然要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香薷哪裡能想到,宋靈樞前世便吃夠了這樣的虧。

宋懷清不親近她,她便也賭氣,十天半個月不去請安一次。

久而久之,長安城裡的人都傳,宋家大小姐張揚跋扈,目中無人。

重來一世,宋靈樞怎麼也要在人前裝好樣子,不給人留下一點話柄。

東宮內。

沉香燃盡,煙霧繚繞。

暗衛將宋府發生的事一無鉅細的上報。

裴鈺端坐在楠木椅上,手裡正握著一隻狼毫筆,龍飛鳳舞的摹字。

“那隻蝶舞釵,出自誰之手?”

半響,他才放下手中的筆,沉聲問道。

暗衛一怔,怎麼也沒想到自家太子會問這個問題,於是忖度道:

“瞧著不是宮中之物,但也精緻,應該是雲裳閣的老師傅所鑄。”

雲裳閣。

裴鈺在心中將這個名字暗自記下。

“另外……”暗衛有些猶豫,“宋小姐回府後,那幾位都不太安生。”

“小打小鬧也就罷了。”

裴鈺眼眸一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可誰若是敢傷她分毫,即刻出手,不必猶豫。”

“諾。”

暗衛跪安後,裴鈺將案上珍藏的盒子開啟,裡面靜靜躺著小姑娘親手做的香囊。

宋靈樞。

裴鈺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唸著這個名字,像極了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突然找到了救命的良藥。

你欠孤的,也該還一點利息了。

與此同時,正美滋滋用著早膳的宋靈樞,毫無徵兆的打了一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