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時候楊純陽沒怎麼觀察路線,在得知顧學真就在莊子上以後,回來的時候,楊純陽刻意地記了一下路線。

商鋪裡有自已的馬車,江恆鑽進車廂後,楊純陽坐到車板上,握著韁繩,甩動馬鞭打在馬屁股上:“駕!”

四通街跟他的名字一樣,四通八達,是洛城的主街之一。道路雖然比尋常的街道要寬不少,但是耐不住行人多,馬車前行的速度並不快。

等到走到了行人少的地方,楊純陽揮著馬鞭,將馬打的快跑起來。

一柱香的功夫,兩人就到了莊子外面。

莊子外面有護院守著,楊純陽把馬車停在莊子外面的一棵樹下,把馬拴好。

江恆一直在車廂上,透過車窗看著外面。見馬車停了以後,江恆就從車廂裡出來,從車架上跳到了地上。

江恆走到楊純陽身邊,看著偌大的莊子和莊子周圍的護院,輕聲問道:“就是這裡嗎?”

楊純陽點頭,把馬拴好後,拉著江恆的手往莊子裡走。

兩人走到門口被攔了下來,楊純陽衝著護院說道:“我剛才來過,去給你們主子說,楊純陽拜訪。”

護院對楊純陽沒有印象。楊純陽進來出去的時候,都是坐在馬車車廂裡,護院只看到莊子的馬車,並沒有看到裡面的人。

但是楊純陽這樣說,他也不敢怠慢,喊來一個在裡面巡邏的護院,讓其進去通告謝修竹。

楊純陽和江恆在莊子門口等著,很快謝修竹就快步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

謝修竹聽到楊純陽找回來,滿臉的喜色。急切地往莊子門口跑,親自迎接楊純陽。

一開始他沒瞧見楊純陽身邊還站著一個江恆,他滿眼都是莊子門口站著的人高馬大的楊純陽。

待走近了,瞧見了楊純陽旁邊站著的江恆,臉上的笑僵了一瞬,待看到兩人緊緊拉在一起的手,臉上的笑意直接沒了。不過很快,他眼裡多了絲玩味,臉上的笑又回來了。

謝修竹勾著嘴角,衝楊純陽挑眉:“進來吧。”

楊純陽和江恆跟在謝修竹身後,跟著他又走回了之前楊純陽去的那個院子。

這次謝修竹將兩人都領到了屋子裡,讓下人給兩人斟上茶後便讓所有的人都退出了院子。

謝修竹坐在主位上,看著楊純陽和江恆還拉在一起的手,覺得有些好笑。

江恆跟楊純陽都沒有落座,江恆站在屋子裡看著謝修竹,等著謝修竹主動開口。

可是偏偏謝修竹這次淡然地喝著茶,一點先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江恆忍不住了,先開口道:“顧學真在哪裡?”

謝修竹笑著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抬眼看向江恆,問道:“想見?”

“嗯。”江恆握著楊純陽的手收緊,他很害怕這個時候,謝修竹再提出讓他用楊純陽換顧學真。

楊純陽也用力回握江恆的手,低頭看著江恆。

“可以。”

出乎意料的事,謝修竹答應的很爽快,並沒有為難江恆和楊純陽。

“不過只能一個人去。”謝修竹提出了要求。

這個要求不過分,江恆在心裡大大的鬆了口氣:“好,我自已去見他。”

江恆鬆開了楊純陽的手,往前邁了一步。

謝修竹上下打量江恆,而後偏頭衝著楊純陽一笑。

楊純陽的視線始終在江恆身上,他視線餘光看到了謝修竹的視線,但是並未理會。

楊純陽的冷淡並未讓謝修竹惱火,他甚至對楊純陽笑的更加燦爛了一點,眼神猶如蛇信般在楊純陽身上舔舐。

江恆的緊張感立馬又上來了,他出聲道:“現在就去。”

謝修竹戀戀不捨地把目光從楊純陽身上挪開,掃了江恆一眼,站起身走到門口朝外面喊道:“來人,送江公子去楓葉園。”

立馬有人從院外走進來,謝修竹衝著江恆一甩頭,說道:“跟著他過去吧。”

“江公子這邊走。”來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江恆有些不放心地看了楊純陽一眼,而後邁步跟著這個人走出了院子。

已經看不見江恆的人影了,楊純陽的目光都沒有收回來,他覺得手有些空,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謝修竹輕笑了下,又重新坐回主位。

“你不是很相信江恆嗎?你在怕什麼?”

楊純陽轉頭直視謝修竹:“我沒有害怕。”

謝修竹頻頻點頭:“嗯,對對,你沒有害怕。你不害怕倆人手都不敢鬆開。你不害怕現在在緊張什麼?怕我吃了你?還是怕江恆重回顧世子懷抱?”

楊純陽咬了下後槽牙,冷冷開口:“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謝修竹呵呵笑起來:“顧世子身份高貴,他日成了侯爺,身份更是貴不可言。皇親國戚,享受的也不是一般人的待遇,有皇家庇佑,每年更是有朝廷的撥銀。最重要的是,顧世子對江恆一往情深,這樣的人可不好找。你說,顧世子服個軟,說幾句好話,江恆會不會再次心動?”

楊純陽皺眉瞪著謝修竹,語氣肯定道:“不可能!他身份再高貴,也是害了小江一家的仇人。”

謝修竹依舊笑眯眯地:“是啊,是害了他們一家的仇人。可是江恆在幾個月前,還跟這個害了他們一家的仇人同床共枕,恩愛非常。在這個仇人說要跟他分開的時候,更是穿著單衣在雪夜裡守在歡樂樓下,求顧世子回心轉意。更是在顧世子拒絕後,冒著被凍死的風險出走。”

楊純陽不說話了,他想起了他見到江恆的那天。

“這樣的感情,即便知道顧學真是仇人又怎麼樣?這天下有誰不犯錯?只要顧世子姿態低一點,認錯態度好一點。大不了直接給江恆跪下認錯,承諾以後再不分開。你說,江恆會不會心動?”

楊純陽握著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他內心掙扎,不是他不相信江恆,而是他在謝修竹的話語中,拿自已和顧學真做了對比。

自已空有一腔真心,其他的,哪個方面都比不上顧學真。

雲泥之別,只要不傻,都知道該選哪個。

楊純陽細細回想,從跟江恆相識到如今的日子。即便他已經盡力想給江恆更好的生活,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江恆依舊跟著他吃了很多苦。

江恆本來就是金枝玉葉的貴人,是自已高攀不起配不上的人。

謝修竹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楊純陽面前,手裡端著一杯新茶朝楊純陽舉起:“喝一杯吧,咱們一起到這裡等,瞧瞧江公子還會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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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跟著下人左繞右繞到了楓葉園,楓葉園外面的護院有六個,個個都是人高馬大,寬肩窄腰的練家子。

下人走到護院跟前,跟其中一個人低聲說了什麼,那護院看了江恆一眼,轉身開啟了院門。

江恆走了進去,院門在他身後關上。

楓葉園裡有且只有一間屋子,屋門關著。

江恆走過去伸手推門,門很輕易地被推開了。

江恆走進去,環顧著屋內。靠牆擺著的雕花床上有一個人面朝裡躺著,開門聲都沒把他驚醒。

江恆定定地看著床上人的背影,狠狠地閉了閉眼。

即便已經幾個月不見,江恆還是隻看背影就能認出顧學真。

他對顧學真太熟悉了,即便是知道顧學真是害了自已一家的仇人,江恆還是很難對顧學真恨起來。

就像是假的一樣,他始終很難相信那些都是顧學真做的,竟然都是侯府的手筆。

江恆放輕腳步,一步一步朝著顧學真走過去,江恆走到床邊時,顧學真恰好翻了個身,面朝江恆。

江恆手猛地一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等到他看清顧學真並沒有醒過來後,才鬆了口氣,又重新靠近床邊。

顧學真臉頰凹陷,比之前瘦了很多。眼底是深色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憔悴。

爹孃和哥哥們的身影浮現在江恆腦中,江恆眼裡湧上淚,他朝著顧學真的脖子顫抖著伸出了手。

他真的好恨,恨顧學真騙他,恨顧學真害了他們家以後,還把他當傻子玩弄。

恨意、不甘、屈辱……種種情緒湧上江恆的心頭,他雙手緩慢地貼到顧學真的脖子上。

江恆雙目欲裂,手上不斷施力。

顧學真搖晃著腦袋似乎想將窒息感甩掉,但是隨著肺部空氣的不斷減少,他憋悶地睜開了眼睛。

在看到江恆的一瞬間,顧學真雙眼迸射出狂喜。他太想見江恆了,他夢了無數次,就連這次他也只以為是在夢中。

顧學真伸手搭在江恆的肩膀上,手上用力讓江恆近乎跌落地落在他懷裡。

顧學真緊緊地摟著江恆,江恆被他禁錮在懷裡動彈不得,江恆不斷地往外掙扎,但是顧學真的力氣太大,他絲毫都退不出去。

顧學真把鼻子埋在江恆頸窩裡深吸口氣,喟嘆地喘著。這一刻,他眼底有些溼潤。

這個夢太真實了,以往無論他夢的多麼的真,也沒有夢到過江恆的氣味。

“江恆……”

顧學真在江恆耳邊小聲地呢喃著江恆的名字。

江恆身子猛地一僵,掙扎的力氣更大了,在三番五次都掙扎不出去後,江恆情急之下張口咬住了顧學真。

“嘶!”

顧學真吃痛,猛地睜大了眼睛,眼中也沒有了初醒的迷茫,一臉驚喜地望向被自已緊摟在懷裡的江恆。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顧學真語氣裡滿是驚喜,聽在江恆耳朵裡只覺得諷刺。

顧學真雙手抓住江恆的雙肩,把他往外拉開一點。

商船昨晚才到洛城,顧學真太過疲乏,是和衣睡的。

江恆雖然咬住了他的肩膀,但是隔著衣服,並沒有咬住多少肉,很輕易就被拉開了。

江恆滿臉都是淚,他恨恨地怒視著顧學真。

顧學真看到江恆滿臉是淚,心裡一痛,重新把江恆摟進懷裡,哄道:“別哭,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不會再跟你分開了。咱們好好的,過一輩子。”

江恆身子顫抖,又一行熱淚從江恆眼裡滑出。

江恆的聲音嘶啞:“放開我……”

“不,我再不會放開你,再不會跟你分開。江恆,我真的愛你。”

“放開我!”江恒大吼一聲。

顧學真被嚇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江恆從來沒有這樣過。他的性格溫潤如玉,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過話。

顧學真放鬆了手上的力氣,讓江恆從他懷裡起來,但是雙手始終是放在江恆肩上。

顧學真是真的怕了,他找了江恆太久,他害怕自已一鬆手江恆就會跑了,就會從他的世界裡再次消失。

江恆咬著牙掰著顧學真的手指,他越掰顧學真抓著他肩膀的手就越用力。

江恆憤怒地瞪著顧學真,再一次大吼道:“放開我!”

顧學真手一抖,鬆開了江恆。

江恆立馬就跟顧學真保持開距離,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用仇恨的眼神怒視著顧學真。

顧學真從床上坐起來,雙腳踩在地上。

顧學真現在是徹底的清醒了,心頭那陣重新見到江恆的狂喜也在江恆仇視的目光中消散了一些。

“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顧學真皺眉,然後有些頹然地說道:“你都知道了?”

江恆悽慘地笑了起來,哭笑聲混在一起:“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對你不好嗎?我家裡人對你不好嗎?我們當初根本就不知道你是顧侯爺的兒子,你在我家裡待了那麼久,重來都沒有提過!

是你欺騙了我們!為什麼要害我們全家!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

江恆的雙目紅的能瞪出血來,顧學真站起身,試探地靠近江恆:“你別激動,我都可以解釋,我可以彌補。那些事情我也沒有辦法,我當時只是一個剛被侯府認回去的私生子,我根本沒有話語權!就連現在,我也只是侯府的傀儡而已,我身不由已!江恆,你信我,我求求你,信我這一次。”

顧學真每朝江恆走進一步,江恆就往後退一步。

江恆真的好恨,他沒想到顧學真竟然真的這麼無恥,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還在推卸著自已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