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擺著各種精美貴重灌飾物的屋子裡,那張靠牆的大床,還有衣架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屬於誰的衣衫,都讓劉朋義驚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李自修很討厭別人進入他的屋子,讓僕從將劉朋義的東西放進來後,他就讓他們都下去了。

原先伺候他的人,已經讓劉朋義打發到別處了。

小榻上的床單被褥枕頭枕巾都換了新的,而且都是李自修特別吩咐,按照夢裡劉朋義買的那一套的樣式做的。

窗邊的這個小榻比起李自修的床榻來講確實小,劉朋義這樣高大魁梧的男人躺上去剛剛夠他睡覺,翻身都得小心點,幅度大了都能掉下去。

可是若比起夢裡那張小的可憐的床板,這小榻又顯得大了。

李自修還記得他跟劉朋義兩個人擠在那個窄小的木板搭成的床上,那床小到劉朋義的腿都放不全。

睡覺的時候,兩個人必須緊緊貼在一起才勉強掉不下去。

還有很多次,劉朋義將衣服脫下來鋪在地上,將自己圈在懷裡,自己趴在他身上睡著。

那樣艱苦的生活條件,李自修想起來時,竟然覺得很懷念。

雖然只是場夢,可是太真實了一點,就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李自修有些混亂,那場夢和現實的界限越來越模糊,那場夢變成了回憶一樣的存在,總是讓他時不時就能想起,再往細想,甚至能回憶起很多細節。

越來越多的細節填補了進去,讓原本只有大致框架的奇幻夢境愈發顯得真實可信。

李自修開啟從劉朋義租房那裡帶回來的破箱子,拿出裡面破破爛爛的衣褲,拄著柺杖走到衣櫃前,開啟衣櫃,與自己的衣服擺在一起。

“少爺!”劉朋義的聲音有些顫抖,“您這是做什麼?”

“啊?”李自修扭過頭去看了劉朋義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放衣服啊。”

劉朋義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規矩他是懂的,畢竟也不是第一次做大戶人家的教書先生,像主家的衣櫃這種東西是萬萬不能靠近的,萬一少了什麼東西,說不清楚。

李自修轉回頭,繼續放衣大業。大少爺從出生起就有人伺候,整理衣服這種活他根本沒幹過,就只看過僕人們做,看起來挺簡單的,只是他也是看似隨意的一放,怎麼看怎麼像是亂丟進去的,一點也看不出衣服被好好對待的痕跡。

李自修將柺杖靠到一邊,身子挪了挪,將衣服擋住,兩隻手搗鼓著劉朋義的衣服,無論他怎麼努力結果都是亂七八糟的。

李自修放棄了,但是他也不想讓別人碰劉朋義的衣服,乾脆利索地將衣櫃的門關上,扭頭笑眯眯地對劉朋義說:“以後你就跟我生活在這裡,咱們同吃同睡同學習。”

“還有哦,”李自修很認真地伸出手指在空中點了點,“你要喊我‘自修’。”

劉朋義的表情看起來一言難盡,他苦著臉,身形高大的男人在李自修隔空點他的時候甚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李自修怔愣地看著劉朋義,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好半天,李自修才有些苦澀地開口詢問:“你……這麼討厭我嗎?”

劉朋義神色複雜地看著李自修,他是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大少爺了。並不是討厭,而是一種害怕。

劉朋義早就發現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如果是先皇那會兒,這不是什麼大事,甚至都算不上什麼事。

先皇為了他那位早逝的愛人獨守終身,在位時後宮空閒,只單獨給扶搖新君的靈位封了後。

先皇在世時,多少人爭先模仿,男風盛行,多少不喜歡男子的人,都跟風養起了小倌。可是先皇薨逝後,因為沒有後代,也沒有立下遺詔說明把皇位傳給誰。

導致皇族為了爭奪皇位引起了內鬥,最終的勝利者——也就是當今陛下,上位頒佈的第一道指令,就是下令任何人不得談論先皇和扶搖新君之間的軼事。

更是將皇城裡養了男寵,或是傳出過跟男人牽扯的官員,統統都打發到了其他地方。

轉息之間,男風從爭相效仿變成了人人喊打。

特別是世家大族,更是對底下子嗣嚴令禁止,單是劉朋義見的聽的,世家子弟們豢養的男子被打死的就不下二十多個。

李自修這樣的行為,某種意義上來說,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劉朋義心動歸心動,可是卻不敢有所回應。

特別是在這宰相府裡跟李大少爺獨處一室,若是被人覺察他對李自修的心思,怕也是隻有死路一條。

冷汗沿著劉朋義的鬢角流下。

李自修眼裡的神采暗了下去,情緒肉眼可見地變得低落,他吶吶地衝劉朋義解釋:“你別多想,我只是……只是這樣更方便一些。”

“哦。”劉朋義乾巴巴地應道。但他的心情也在聽到李自修的解釋後變得有些失落。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李自修瞧著劉朋義的書還在書桌上擺著,便想過去將書都放到書架上。

只是沒走兩步,李自修便摔在地上然後痛哭起來。

其實並不痛,也不應該摔倒,可是李自修心裡太難受了,他根本就沒有設想過劉朋義會討厭他。

明明他對自己那樣好,在明知道自己雙腿治不好後,還把所有的錢都給自己治腿。什麼時候都是哄著寵著自己,從不對自己說一句重話的劉朋義,居然,討厭自己。

李自修心中的酸楚和失落無人述說,他委屈的想哭,又怕這種在劉朋義看來莫名其妙的哭泣惹得劉朋義更煩,只好故意摔了自己,藉機宣洩情緒。

劉朋義見李自修哭,趕緊過去扶他。

劉朋義少年時就離家求學,自認為見多識廣,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哭,哭起來這麼沒負擔的男人。

有“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名言鎮著,即便是再想哭,也得忍著。

這位宰相府的大少爺,還真是哭起來沒負擔啊……劉朋義心中感慨。

在劉朋義的溫聲安撫下,終於啜泣著抬了頭的李自修再一次讓劉朋義看呆了。

李自修溼漉漉的眼睛望向他時,劉朋義恍然間有種對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錯覺。

心臟在胸腔裡狂亂地跳動,躍躍欲試地回應對方。劉朋義的呼吸剎那間變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