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眼前微微晃過來一道光影, 晃到了沈霖的眼睛,她下意識眯起來眼睛,只是還沒來得及低頭躲開, 面前就多了一片暗色,是徐松念已經下意識護在了沈霖面前。

這人不懂氣氛倒是挺會照顧人的, 沈霖忍不住癟了癟嘴,心裡雖然有些不暢快,但是下意識拽住了徐松唸的袖子。沈霖可是一直都記得, 徐松念是個自保能力還沒有她強的嬌軟美人, 還是她來保護徐松念比較好。

徐松念抬眸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亭子, 以及在亭子裡坐著的封儀。

見徐松念神色戒備,封儀有些愕然地笑了笑, 面帶歉意地把手裡的東西放在了面前的桌上展示給徐松念看:“前段時間藩國進貢的小玩意兒,我閒得無聊拿出來玩了玩,太子妃別介意,我沒有什麼惡意。”

放在桌上的東西像是一個細長的竹筒, 筒外裝飾著繁複的浮雕花紋,加之描金的圖案, 顯得有些奢華。

若細細看去, 就能發現竹筒裡也沒有別的東西, 只是固定了幾塊看上去稀奇古怪的透明晶石, 光線透過竹筒的一端照射出來, 在另一端就出現花紋繁複且色彩多樣的花紋。的確沒什麼攻擊力, 只是個小玩意兒。

徐松念是相信封儀沒有什麼惡意的, 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目的, 封儀都沒有傷害她們的理由。

但這種警惕是習武多年的習慣, 尤其是意識到流水小築里布滿了陷阱, 甚至還有可能有隱藏的高手的時候,徐松念骨子裡的反應就是迅速運轉內力,下意識想到的也是護住身後的沈霖。

“沈良娣,要不要來玩一玩?”封儀說著,拿起手裡的東西晃了晃道,“別看它看上去小巧,但很是稀有,大奉朝收到的藩國進貢裡也只有兩個,一個在俞琬公主那裡,一個在我這裡。錯過了可就沒機會了。”

不過,徐松念能夠使用太子府的勢力,背後還有徐家,能隱隱查到一些動向也不足為奇。

封儀翻出來的行醫記錄冊的這一頁就是記錄的鄧三針在楊家行醫的記錄,按照時間記錄,竟然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而記錄的病人的名字,赫然就是沈霖的外祖母——但也並不是親的外祖母,是沈霖的外祖父娶的續絃的妻子。

而且楊家在鄧三針死的時候都還只是普通的商賈之家,就算已經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也不值得鄧三針特意作假。

“瀅瀅是我的好朋友,我也只是說出了實情的真相而已。”忽然被封儀稱為恩人,沈霖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賈湘湘聽到這樣的傳言是嗤之以鼻,她自認為是天下第二神醫,也非常篤定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三針能治所有的病。可惜鄧三針在賈湘湘還沒出生的時候早早就死了,賈湘湘也沒有辦法去找他一較高下了。

“當然。”說著封儀輕輕拍了拍手,便有一道黑影從房樑上跳了下來,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本冊子,然後便迅速又消失在了暗色之中,這般高超的輕功,就算是大內侍衛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封儀臉上的笑格外得體,長久以來養成的良好儀態,讓人猜不透她的笑容深處到底藏著什麼東西,一顰一笑之間都是尊貴而雍容的從容淡定,有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這上面的確是鄧三針的私印,宮裡太醫院有一本鄧三針親手寫的醫書,我找人比對過印章和字跡,絕對是他親筆所書。”封儀說道,“而且鄧三針的行醫記錄冊只是為了自己行醫參考,沒有作假的理由。”

封儀此舉像極了哄騙小孩兒的樣子,但是確實也看得沈霖心裡癢癢。

觸手生涼,身旁的侍女連忙遞了個琉璃燈過來,琉璃燈小巧,而且光線如熾,能夠恰好卡在竹筒的一側,另一側便瞬間在地面上浮現出好看的花紋。沈霖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就聽到封儀說道:“沈良娣若是喜歡,就拿去玩,放在我這兒也沒什麼用處。”

“這是我偶然得到的江南名醫鄧三針的行醫記錄冊。”封儀把冊子翻開推到了沈霖面前,“是和楊家有關的。”

“這不好吧。”沈霖下意識怔了一下,封儀剛剛還說珍貴,轉手就要送人是什麼意思。

越看到最後,沈霖越是忍不住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驚訝道:“鄧三針的意思是大舅舅不是外祖父的孩子?”

她本來就是小孩子心性的人,看到這個怎麼能不心動?

雖然是在和沈霖說話,但是封儀的目光卻是看向徐松唸的。

江南名醫鄧三針,數十年前名震一方,傳說所有的疑難雜症在他手裡都只需要三針。

按照鄧三針的記錄,當時他給沈霖正在懷孕之中外祖母把脈,卻發覺脈象和她所說的月份並不相符。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她身體情況和常人不同,所以診治錯誤,最後確認了好幾次,篤定了最開始的答案。

“比不上沈良娣送給瀅瀅的東西,沈良娣算作是我的恩人了。若不是那件東西,我現在可沒機會舒舒服服坐在這兒和你們聊天。”

沈霖聽到是楊家的事,有些驚訝地看了徐松念一眼——沒想到徐松念居然真的說對了。

當年沈霖的外祖父本不願意續絃娶妻,卻不知為何在外面和別的女子春風一度,惹得別人懷了孕找上門來,最後便取了繼妻,兩人相處二十年,也算得上是相敬如賓,生了兩個兒子——沈霖的大舅舅和二舅舅。

徐松念淺琥珀色的眸子裡帶著疏離和戒備:“長公主殿下深夜邀請我們前來,不只是為了送出來這件東西吧?”

但是沈霖的外祖父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鄧三針是怎麼被捂住了嘴。

沈霖的大舅舅楊江本來就因為能力不夠出眾,不太受到沈霖外祖父的青睞,更別提他還有個不著調的兒子楊明秦——那個把沈霖推進冰水裡,最後又被徐松念報復回去的倒黴鬼。沈霖還在沈家的時候,更受寵信的是她的二舅舅楊滄。

但這幾年,沈家離開江南之後,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楊明秦居然差點兒就成了沈家參加南商大會的代表,而沈霖的二舅舅楊滄前幾年一場重病,到現在落下了癱瘓在床,終生難以痊癒的毛病。

封儀只是淡淡說道:“楊家老爺子身體不好,這幾年楊江可沒有少在背後用各種手段為自己謀利。”

“該死。”沈霖的眼圈驟然紅了,整個楊家,她最眷戀的只有外祖父一個人而已,“絕對是他在背後搞鬼。”

封儀繼續說道:“若是楊老爺子死了,楊滄是個殘廢,楊思蘭如今在京城,江南楊家的生意全都是楊江的。不過你放心,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所以並沒有對楊老爺子下手,只是蟄伏起來等待時機而已。”

聽封儀這麼說,沈霖才稍稍心安。

她剛才也是關心則亂了,外祖父除了續絃這件事情莫名其妙之外,一生沉浮商界,嗅覺格外靈敏。若是楊江對他下手,他不可能沒有任何察覺,楊家也只能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一切都隱而未發。

沈霖當局者亂,但是徐松念尚還冷靜:“長公主殿下如此費心費力調查沈家秘辛……若說沒有目的,我是不信的。”

“太子妃,我是為了你。”封儀忽然抬起頭和徐松唸對視。

封儀的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嘴角仍然噙著淡淡的笑意,甚至還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不慌不亂,舉止從容。

她似乎並不想當著沈霖的麵點破,只是淡淡說道:“如此一來,楊思蘭就是楊家唯一的繼承人,沈良娣也是受益人。這幾年楊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家產至少有個幾千萬兩銀子……”

徐松唸的唇線微微抿緊,經脈之中的內力湧動。封儀彷彿什麼都知道,知道她現在所謀之事,知道她缺錢養兵馬,但是她說這一切又都點到為止,是敵是友,徐松念一時分辨不出。

若是有隱患,便只能拼了命地斬草除根,只是要好好想想如何全身而退。徐松念已經在用餘光打量周圍的退路。

就在這時,封儀悠悠的聲音傳了過來:“放心,我可不會插手,我修佛十幾年了,不在意這些。到時候若有人記得情分,保瀅瀅一命就行,她性子又直又古怪的,免不了得罪許多人。”

她們後面的話沈霖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卻捕捉到了關鍵的資訊——幾千萬兩銀子。

沈霖知道外祖父家很有錢,從來沒想過這麼有錢。雖然楊思蘭知道楊家的生意,但是沈霖從來不關注這些,只知道楊家經商很成功,卻不知有這麼多錢。

按照封儀的說法,她居然是個隱藏不露的富三代。

抱著鄧三針的行醫記錄冊回到清風苑的時候,沈霖的心情有些複雜。這次剛好去江南,好像恰好能解決掉這件事情。

而且楊江顯然並不敢輕易對楊老爺子下手,一切都為時未晚,但她總有種太巧了的感覺。

綠禾看了行醫記錄冊,又聽了沈霖的講述,驚得瞪大了眼睛:“大爺居然不是老爺子親生的,那二爺的病……”

楊滄病得奇怪,八成是楊江搞的鬼。

但是沈霖也不放在心上,這兩個舅舅沒一個是好相與的,沈霖藉助在楊家的時候沒少受白眼,她只在乎外祖父。

而且綠禾對於楊家的產業也很驚訝:“幾千萬兩銀子,那得多少啊?楊家不是隻是布商嗎?”

綠禾當年被牙婆賣的時候,就算長得好看,也只值二兩銀子而已。

“不是,我也是才知道,這幾年楊家的產業已經從布商擴充套件到了瓷器、玉器還有礦產……”沈霖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原來我這麼有錢,這麼多錢能把百花樓買下來了吧?”

“百花樓也不值幾千萬兩銀子啊。”綠禾癟了癟嘴,繼而恍然問道,“小姐,你怎麼會想著買百花樓呢?”

沈霖眨巴眨巴眼睛說道:“有很多好看的姐姐啊,我替她們贖身不好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霖更是極端愛美之人,她知道方凝之不是什麼壞人,但是也心疼樓裡的漂亮姐姐,這麼好看的姐姐卻不能擁有自己的自由,也太可憐了……

門外,慕離忽然覺得身側的溫度降了幾度,小心翼翼側眸看了看徐松唸的神情。

徐松念本來回了賦華苑,忽然想起忘了給沈霖交代明早出發的事情,不知為何,非要親自過來,結果來了就聽到這麼一句……沈良娣的心挺大的,裝了一整個百花樓進去,那麼多好看的姐姐,全都想給她們贖身……

徐松唸的神色並不好看,轉身出了清風苑,才把手裡的藥瓶子塞給了慕離:“找個下人給沈良娣送過去。”

賈湘湘已經走了,沈霖腿上的傷勢還沒好,徐松念畢竟是習武之人,上好的傷藥還是常備的。本來是高高興興地來給沈霖送藥的,結果頓時心情就不好了。

慕離拿著藥瓶眨了眨眼,繼而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個……主子……您是不是喜歡沈良娣啊……”

慕離豁然開朗,之前徐松念反反覆覆不太符合常理的舉動彷彿一下子就得到了解釋。

徐松唸的語氣冷冷的:“沒有。”

可徐松唸的反應怎麼都不像是沒有的樣子。慕離大著膽子又說了一句:“那個……主子,喜歡人是要主動的……”

“我說了沒有,趕緊去送藥。”徐松念轉身就走,完全不給慕離繼續說話的機會。

慕離看著徐松念離去的背影愣了愣,繼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明明就是有,連她這個總是被人說不解風情的人都看出來了。

其實經過這段時間相處,慕離對待徐松念早已不是最開始的想法。

最開始她覺得徐松念只是個掛著徐書陵女兒頭銜的嬌弱大小姐,後來以為她是冷心冷情的陰鷙殘酷之人,只讓人心生畏懼,不敢反抗。後來漸漸發覺,這人其實在生活中也很關心身邊的人,也有可愛的一面。

既然徐松念不面對自己心裡的想法,她就只能幫徐松念一把了。

深夜裡,沈霖不僅收到了一瓶上好的傷藥,還有一束從花園裡新鮮採摘的,帶著露水的花朵。

“這是太子妃送來的?”沈霖看著斂眉恭謹的慕離有些不敢相信,可慕離是徐松念貼身之人,除了徐松念,沒別的人能使喚得動她了。

“是的。”慕離垂眸,唇角卻忍不住微微揚起,內心更是無限的得意。

這一招還是之前她的妹妹告訴她的,說是尋常人家若是遇到了心許之人,就會送給對方一束鮮花。

沈霖看著面前的一束菊花陷入了沉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徐松念這人就這麼不解風情?在流水小築一次次破壞氣氛就算了,大半夜送來一束這麼不合時宜的花,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又惹到徐松唸了……

作者有話說:

慕離:我這個木頭單身狗都看出來漫天的粉色泡泡了。

念念:你的意思是我比你還木頭?

慕離:看我助攻!

霖霖:菊花……菊花……

慕離:送花不對嗎?這個季節只有菊花啊!是我妹妹告訴我要送花的。

霖霖: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更木頭了。感謝在2022-10-25 01:29:20~2022-10-26 00:07: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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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