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流水小築是家清雅的茶樓, 隔著遠遠的,就聞到茶樓裡飄來的淡淡茶香。

它的位置並不在喧鬧的主街上,反而幽靜而深遠, 幾乎已經到了京城最邊緣的位置。京城中的文人和附庸風雅的人都不少,所以這裡雖然偏僻, 但是在京城之中還小有名聲——只是沒有人知道這裡的主人竟然是長公主封儀。

而此刻,夜裡從不開門做生意的流水小築點了燈籠,暖黃的燭光映照在竹編的簾子上, 瑟瑟風聲, 茶香陣陣。

顯然, 今天晚上是為了徐松念和沈霖留的燈籠,而封儀就在流水小築裡等著今日唯一的客人。

沈霖剛剛從馬車上站起身, 就見徐松念已經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慢些下來。”

沈霖藉著徐松念手臂上的力道下了車,還不忘嘟囔幾句:“這個賈湘湘,說好陪我南巡的,居然不說一聲就跑了。害得我現在找個大夫都找不著, 真有事情也要交代清楚再走啊,平白讓人擔心……”

沈霖從宮裡回來的時候就想到了賈湘湘, 想著她醫術高明, 至少比宮裡那個不知底細的太醫強, 想著找賈湘湘再幫徐松念把把脈, 可是隻找到了賈湘湘留下來的書信。

信裡的語言含糊不清, 大概意思是——她的師父施神醫那邊飛鴿傳書, 召她回去有重要的事情處理。

施神醫和賈湘湘都是江湖人, 行醫天下, 遊歷天下, 行蹤一向都是捉摸不定的。

徐松念輕輕皺了皺眉道:“她走了,你這麼不開心?”

徐松念淡淡地回了一句道:“不會有事的,她還有時間給你留下那麼認真書寫的書信,肯定不是嚴重的事情。”

只是不知為何,徐松唸的腳步越來越快。原本就還帶著傷勢的沈霖瞬間就跟不上了。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兩個人繼續並肩朝著流水小築走去。

而且,想到賈湘湘和沈霖小時候一起長大,聽到沈霖剛才肯定賈湘湘的話的時候,徐松唸的心情忽然就變差了。

那賈湘湘雖然實力不濟,但是混跡江湖多年,身上帶的毒物不少,只要她不隨便表明身份招惹事端,完全有自保之力。當然這些話徐松念都沒有說出來,她只是覺得沈霖的擔心格外沒有必要。

說著話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了流水小築之內。

杏眸裡滿都是水潤,骨碌碌的眼睛盯著徐松念看。今天那一跪是為了徐松念,雖然塗了藥,但現在紅腫都還沒消。

這人空有個神醫名頭,煉製的毒藥雖然是一絕,但是身手差得要命。施神醫小時候曾找過高手給賈湘湘做師父,但是賈湘湘毫無習武天分,而且對這方面沒有半絲半毫的興趣。所以最後身手差得要命,甚至還不如沈霖的三腳貓。

原來不是腿疼,是走得太快,沒時間留下來標記了。

這裡引郊外的溪水入院,曲水環繞院子裡的廊亭,潺潺的溪水之上,在夜間有著濛濛的寒氣,本就是清雅的地界,在安安靜靜的環境之下,顯得有些悽清。

抬起睫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徐松唸的背影,沈霖忽然就拽住了徐松唸的一角,嘴角向下一彎,就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神情:“走慢些,我腿疼。雖然我不顧一切跑到宮裡救你是自找沒趣,但是你也不至於這麼懲罰我吧?”

帶路的小廝過了三道院門,便不再往前走,只是指路:“兩位貴客過了門,順著廊道走五百步就能見到等你們的人。”

“湘湘姐姐是很好很好的人啊,雖然有的時候喜歡和我鬥嘴。”沈霖點了點頭道,“我怕她出現危險,若是直接和我告了別,我可能沒有這麼多顧慮,但是她走得太突然,連個交代都沒有。”

這隻小狐狸又在耍心眼子,徐松念有些無奈,一邊因為這小狐狸剛才用腿疼騙她有些生氣,另外一邊卻也覺得對沈霖有些微微的讚許——無論如何,到達一個不知危險和安全的地方,下意識留下記號和接應的人是很好的習慣。

沈霖嘴裡雖然抱怨著,但是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賈湘湘。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高明的醫術足以給她招來很多禍端,有許多人求不到神醫治療,乾脆綁架或者取人性命,這都是之前江湖傳說之中發生過的故事。而且這也是施神醫和賈湘湘一直漂泊不定的原因。

之前因為沈霖的身體, 楊思蘭一直想要找施神醫,足足找了好幾年,最後才稍微有些音訊,施神醫也才因此派了賈湘湘來京城沈家幫沈霖調養身體。如今賈湘湘已然做到了應該做的,按照她的性子,直接消失不足為怪。

雖然剛才沈霖的動作很快,但是她內力加持之下的目力遠非一般人能比,徐松念分明看到,沈霖剛才袖間掉了一隻小荷包下去。而且留心才發現,這一路上都有沈霖裝作不經意留下來的痕跡。

徐松念不怎麼好的心情忽然就延續不下去了,頓時有些忍不住心軟:“說了讓你好好養傷,還非要跟來……”

徐松唸的話沒說完,聲音緩緩頓住,尾音漸漸有些延長,略帶著猶豫的語氣,最後才完全止住。。

因為夜風蕭索,再加上有著冰冷潺潺的溪水,流水小築的溫度比外面明顯較低。

沈霖冷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繼而忽然覺得手背上附上了溫暖的觸覺。

徐松念握住了沈霖的手往前走,淡淡說道:“既然冷,就走快些。”

“哦。”沈霖點了點頭,也想走快些,可是膝蓋上的傷勢未愈,走得快了就變成了一瘸一拐的動作。

徐松念原以為這人又是裝的,又想要耍什麼把戲,卻在餘光之中發現,沈霖額上有一層淺淺的汗珠。

徐松唸的步伐本來是比沈霖要快的,卻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像是在故意減慢速度一樣。

徐松念手心的溫度是暖的,沈霖垂眸的時候,餘光忍不住往徐松念身上打量——她喜歡徐松念不是沒有理由的,她這麼好看,又這麼細心,不經意之間就能感受到徐松念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

再加上本身自帶的柔弱美人的屬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更讓人心生憐惜。

偏偏這樣的人,卻總是無時無刻在細心照顧別人,就更讓人心動了。

這段路走得很慢,沈霖覺得自己的心跳得也有些快。

自打明白自己好像喜歡徐松念之後,這個想法就開始在沈霖的腦海裡翻來滾去不斷髮酵,可越想她越覺得徐松念美好完美,這可能是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美好的。

院子裡並沒有留多少服侍的人,顯得有些靜寂,廊道邊上的燈籠隨風搖曳。

天邊的月亮剛剛露出,還沒到深夜之時,但是已經有澄澈的月光灑落在庭院之中,月色正好,天氣正好,人也正好。

穆瀅瀅慫,但是她決不能慫。沈霖猶豫了一會兒,直到手心都出現了微微的黏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

正在這時,卻忽然傳來徐松唸的聲音徑直打斷了沈霖接下來想要說出口,但是還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已經派人查過,長公主今日可能是為江南楊家的事情。”

“啊?”沈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走了,“怎麼會和楊家有關係?”

“南商大會之中,楊家嶄露頭角,拿下了副會長的位置。”徐松念頓了一下說道,“但是楊家在爭取皇商資格的時候多半是有些齷齪,長公主可不是身居一室就充耳不聞的人,她不是常人。”

沈霖回道:“那她是想要做什麼?她難道懷疑是爹爹做的事情,想用這件事來威脅我?”

“知恩圖報,她可能是想給你一份大禮,況且,楊家本就只靠你外公撐著了,遲早毀於一旦,不如改頭換姓。”徐松念並沒有繼續往下說,她尚且能查出來沈霖和楊家的恩恩怨怨,封儀如何查不到?

徐松念有把握能夠把許多人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唯獨對這個神秘的長公主一無所知。

按照皇帝的多疑,封儀不該活到現在,但她不但安安穩穩活著,還能護住穆瀅瀅,可見她的手段。

這樣的人最好是敵非友,她之前借沈霖的手賣給封儀一個人情,也有這樣的想法。若是以後真的遇到了不可挽回的事情,至少看在這次的情分上,封儀會保住沈霖的性命,封儀有這個本事。

“哦,我知道了。”沈霖不笨,迅速就想清楚了來龍去脈。

她現在和穆瀅瀅是好朋友,自然而然看待封儀就有些與眾不同。她也不願意和封儀為敵。

“她若是給你什麼,你接著就是。”徐松念說完,頓了一下,問了一句:“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沈霖沒想到徐松念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驚慌之下差點兒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嗆到。忙不迭說道:“沒,沒什麼。”

她想說今晚月色很美,是個很適合有情人共同賞景的好時候。鼓了很久的勇氣,結果直接被徐松念正正經經的話題給打斷了。這會兒再想說,可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勇氣了。

感覺到徐松念懷疑的目光,沈霖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個,我就是想說這裡的景色不錯,白日裡肯定也好看。”

“引活水入院,院子裡種的大概是數十種不同的松柏,松柏香伴著茶香陣陣,的確很雅緻。”

沈霖沒想到徐松唸的回答這麼正經,只能順著她的話繼續說下去:“的確是用心了……”

她垂眸看向廊邊潺潺的溪水裡,有月色的倒影,在水紋裡伴著漣漪上下起伏。霧氣緩緩在水面升騰,蒙上一層朦朦朧朧的美,著實是個很美的夜晚,尤其是她還牽著徐松唸的手。

就在這時,徐松念忽然示意沈霖朝著側邊道:“那裡那株白松看上去有幾百年的樹齡,是精心從華山移來的,你說的對,長公主的確是用心了。”雖然看似是在介紹路邊朦朧的景緻,但是徐松唸的眸子裡全都是凝重。

在進來之前,徐松念也自以為流水小築是個簡單的茶樓,最多隻是封儀收集情報的地方。

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裡不一般,除了那株白松,徐松念還看到了白松旁邊的怪石,那分明是機括陷阱,是徐松念在徐書陵留下來的兵書裡看到過的。這種陷阱是為了防禦而用,這件小小的茶樓,別說皇家的暗衛,就是幾百個皇家禁軍衝進來也是有來無回。

封儀精心佈置了陷阱,不可能沒有高手,徐松念忍不住微微繃直了身子,連她都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沈霖皺了皺眉,轉頭看著徐松唸的眸子裡有些微微的暴躁。這人怎麼又開始介紹風景了?真的是每次醞釀一點點氣氛,就會被這人無情地破壞掉。

作者有話說:

霖霖:我就無語了。

念念:啊?

作者os:難怪某人只會自我攻略,不會主動出擊,每次還把老婆推出去,這……完全是戀愛白痴吧?

念念:???(總有種在說我的感覺)感謝在2022-10-23 23:57:23~2022-10-25 01:29: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你的隔壁老王 2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