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薛素塵去冀州的事情絕不能被時太尉察覺。

否則他為了達到目的一定會加快在冀州行動的速度, 並且很有可能威脅到薛素塵的安全。

幸而薛素塵來了京城之後在朝中沒有官職,也沒有把生意轉移到京城,只是和一些官員的親眷比較熟識, 所以交際圈並不廣。

為了讓別人不注意到薛素塵的“消失”,也不讓楊思蘭起疑心, 沈霖回了沈家沒兩天就“病了”。

總算是騙走誓要守在沈霖床邊不離開的楊思蘭,沈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之前生病覺得難受,現在覺得裝病更難受。”

沈霖火速被窩裡爬出來, 悄悄圍繞在身邊的幾個湯婆子都踢到了被窩外面。

大夏天的, 為了瞞過楊思蘭, 她硬生生蓋了兩層棉被,又在被窩裡塞了好幾個湯婆子, 這才營造出一種生病之後高熱不退的樣子。

賈湘湘見她著急忙慌要往有冰盆的側室跑,連忙拉住了她:“不準胡鬧,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麼一冷一熱的, 到時候真的生病了怎麼辦?”

沈霖嘆了口氣,拿著手裡的扇子瘋狂扇風:“算了算了,熱死我一個,幸福我全家。”

越相信她,沈霖就越覺得接下來的日子水深火熱——死是死不掉,活也活不了。

見她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賈湘湘笑得開心,捏了捏沈霖軟軟的小臉蛋:“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熱死的。”

沈霖真正完成了暗度陳倉把薛素塵送出了城,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唯一的缺點就是楊思蘭實在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沈霖的身上,她為了裝病快累死了。

楊思蘭見沈霖病倒了,壓根沒工夫去想為什麼沈懷澤和薛素塵一下子都忙得回不了家。

“我寧願真的生病。”沈霖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袖子撩開給賈湘湘看,臉皺成了苦瓜的樣子, 滿臉可憐巴巴的, “你看看你看看, 這不是洗了個熱水澡嗎?還沒等嫂嫂回來, 我就要熱死了。”

賈湘湘繼續說道:“可以趁這個機會真的病一次,前段時間我給你把脈發現你之所以這麼多年一直斷斷續續生病,還是因為當年落水凍出來的病根,最近可以趁著夏天天氣炎熱,施針讓你經脈裡的寒氣發散發散,能把你的身體稍微調理好一些。”

她完全相信賈湘湘的醫術,除了她師父施神醫,宮裡的御醫怕都比不過她的醫術。

“我怎麼會這麼折騰你?你也太不相信我了。放心,姐姐可是很心疼你的。”

當年落水差點兒要了沈霖的命,施神醫也是使盡渾身解數才從鬼門關外把人救了回來,再加上這麼久時間過去了,縱使是賈湘湘也做不到完全把沈霖治好。

院子裡的兔子一年四季都穿著厚厚的皮草,自然也怕熱,順著門縫鑽進來,縮在屋裡的冰盆旁邊,把身上厚厚的皮草貼在冰冰涼涼的盆子邊上安穩地睡著了。

慕離開門進來的聲音驚醒了這兩隻兔子,然而它們只是抬起眼睛看了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縮著繼續睡。

京中的人也都當沈霖是因為沈懷澤的事情擔憂病倒了,薛素塵家務事纏身沒空出門。

最開始的膽小已經完全不存在了,它們倆好像已經明白了自己在這個院子裡擁有著不低的地位,已經習慣了在賦華苑裡作威作福。

沈霖亮晶晶的眸子逐漸黯淡下去,淺淺點了點頭:“哦。”

的確是一舉兩得,非常管用。

“是你說不想讓你娘知道你哥哥的事情的, 而且如今傳出去說你病了, 你嫂嫂在京城裡不出現也不會被人注意到, 都以為是在家照顧你, 一舉兩得的事情。”說著, 賈湘湘憋著笑拍了拍沈霖的肩膀, “你就忍忍啊,一舉兩得的好事情。”

“真的?”沈霖的眼睛裡亮閃閃的,“那以後是不是就可以練武了?”

迎著沈霖滿是期待的目光,賈湘湘潑了盆冷水:“不能,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沈霖白她一眼:“熱個半死再救回來?這就是常言所道的死去活來?”

沈霖的失望全都落到了賈湘湘的眼睛裡,饒是一直有些不著調的賈湘湘也忽然感覺到微微難過。沈霖是真的很喜歡習武的,只是現在這件事只能成為永遠的遺憾了。

“病了回不來?”聽得慕離的回話,徐松念明顯頓了一下,“前幾日在百花樓還好好的……”

不僅好好的,而且這隻小狐狸靠著一手好演技把方凝之哄得找不著北,張口閉口全都是最喜歡凝之姐姐了。就連身經百戰有那麼多人追求的方凝之,最後也被沈霖哄得喜笑顏開。

慕離點了點頭說道:“去接沈良娣的下人是說病倒了回不來,倒是沒有見到沈良娣本人。”

“沈淵這些年雖然在京城不爭不搶的,可他能被李太師如此欣賞就能證明他也不是簡單的人,我們能查出明太尉插手了沈懷澤的事情,他未必就查不出來……”

慕離說到這裡就停住了,然而她的意思卻格外清楚——沈霖病倒可能和沈懷澤的事情有關係。

京城裡面說是文武百官,不過就是那幾個主要的派系,查一查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

徐松念之所以能夠在暗中做事是因為有先天的優勢,她不屬於任何陣營,徐書陵戰死多年,也不會有人再想到背後還有一股當年徐書陵的勢力。

所以哪怕有人查,最多查到徐元這裡就再也想不到別的人了。

徐松念眉宇間仍然輕輕皺著,放鬆了身子靠在背後的椅背上,緩緩說道:“沈良娣怎麼也是太子府的人,總不能不聞不問的,派個府醫過去,順便從庫房裡選些藥材送過去。”

“好。”慕離點了點頭就準備退出去了。

如今沈霖病倒在沈家滿京城都知道,徐松念身為太子妃,絕不可能自降身價去太子側妃母家看望,但是這些面子上的關心還是要做的,就按照往日裡看望京城患病的官員們的舊例來就好了,也不是什麼非常麻煩的工作。

只是等慕離走了之後,徐松念才稍稍坐直了身子。

地上那兩隻小兔子好像睡飽了,正蹲在一起搶同一片草葉吃,誰都不肯讓著誰,互相梗著脖子。最後草葉從中間被硬生生拽斷了,在慣性作用下,有隻小兔子直接往後栽了個跟頭。

遠遠看上去就是一個圓滾滾的毛線球在地上圓溜溜地滾了半圈,然後嘴裡還緊緊咬著半片草葉。

徐松唸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蹲在那隻翻了跟頭的小兔子面前,揉了揉它的腦袋:“怎麼就這麼笨呢……”

沈霖原以為讓賈湘湘施針散散經脈的寒氣,會比裝病要好很多,而且也對未來有好處,所以最開始是很積極主動的。

後來,沈霖就後悔了。

浴桶的藥水還是滾燙的溫度,散發著刺鼻難聞的味道,賈湘湘不知道往裡面加了多少東西,看起來就是黑乎乎的。

賈湘湘倒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正好在被子裡捂了幾天的汗,經絡毛孔都暢通了不少,加上滾燙的藥浴和針灸,肯定有比我預想之中更好的效果。”

沈霖的手緊緊攥著浴桶的邊緣,面板被熱氣蒸得有些微微泛紅,她此刻還沒有感受到賈湘湘所說的更好的效果,感受到的只有比裝病更強烈的不適。伴隨著銀針插入身體上的穴位,強烈的刺痛之感從針尖傳入,更兼之略燙的溫度。

疼得她攥著浴桶邊緣的手指微微顫唞,唇色都變成了一片蒼白,若是此刻還能說出話來,她一定會先破口大罵賈湘湘一頓,這人就是個騙子,告訴她就是簡單的藥浴和針灸,睡一覺就能好。

這種情況下誰要是能睡覺,那才是見了鬼了。

“最後一針了,你稍微忍一忍。”賈湘湘似乎也感受到了沈霖此刻被騙的憤怒,說話的時候都是滿面含笑的。

可沈霖現在疼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伴隨著最後一根銀針刺入,一股莫名的寒意忽然從五臟六腑翻滾而上,與身體外面滾燙的溫度悍然相撞。沈霖的眉宇緊緊皺在了一起,繼而就是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識。

她終於明白什麼是睡一覺就好了,明明是昏過去就不會有感覺了。

沈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小半日之後了,賈湘湘正坐在桌邊開藥方,神情全都是認真專注。眉宇之間的英氣在這認真的深情之中融入了柔和認真,她停了筆,頓了片刻,然後似乎劃掉了兩三味藥材,才繼續往下寫下去。

“賈湘湘,你個大騙子……”沈霖偏頭就想破口大罵,只是這才發現她唇角舌燥得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連湘湘姐姐都不喊了,是真的生氣了。賈湘湘眨了眨眼,換了個笑意盈盈的表情靠了過來:“生氣對身體不好的,雖然我是騙你的,但我是為了你好,可能你現在身體上還沒有什麼力氣,養一段時間之後,你就知道你的身體絕對比之前好得多了。”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很像是渣嗎?”沈霖白了她一眼,什麼都是為了你好所以騙你,這人都是哪兒學的。

但正如賈湘湘所說,此時她身上沒什麼力氣,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鼻翼之間還是濃郁的藥草味道,這間屋子算是被這一桶藥浴燻透了,沈霖聞起來就覺得有些頭暈眼花。

似是看透了沈霖的想法,賈湘湘湊上來道:“沒事,姐姐抱你出去,不丟人的,能扛到最後才暈,現在還有力氣罵我兩句,已經讓我很意外了。”

沈霖身上只穿了單薄的中衣,現在剛剛逼出經脈的寒氣,寧可多捂一捂,也不能被風吹到了。

賈湘湘拿了件披風把沈霖緊密地包裹了起來,順帶著把頭都矇住了——生怕沈霖有點力氣就抬頭咬她一口報復。

沈霖眼前一黑,就覺得天翻地覆,整個人被橫抱起來。

賈湘湘掂了掂手裡的分量,皺了皺眉道:“霖霖啊,你是不是吃胖了,要是再胖一些,我可就抱不動了。”

“誰胖了?你才胖了,你全家都胖了……”沈霖的話惡狠狠的,但是出口全都是無力的氣音,像是小貓的聲音軟乎乎的,沒有任何殺傷力。

賈湘湘咧嘴一笑:“我沒有家人,只有師父,你敢說我師父胖了,嘖嘖嘖,我可要修書一封告狀了。我師父的醫術可比我高,研究的毒藥也比我多,還有,她最討厭別人說她胖了。”

賈湘湘說的是實話,施神醫身形本來就不是很苗條,非常厭煩別人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題。

“你威脅我……”沈霖輕淺的氣音裡滿都是委屈,“我都這麼慘了,你還威脅我,明明是你騙我欺負我,你佔了便宜還賣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不公平的事情。”

賈湘湘笑了笑:“小丫頭,姐姐就是姐姐,你還想從我這兒佔便宜?”

出了側室的門,鼻翼之間那種濃烈的藥材味道淺淡了不少。

賈湘湘雖然在掀起她胖,但是抱著的力度卻很穩,眼前又是一片暗色,沈霖淺淺打了個哈欠,靠在賈湘湘懷裡睡著了。

待得賈湘湘的腳步聲消失在連廊的盡頭,躲在屋簷上的身影才縱身落了下來。

徐松唸的神情有些陰沉。

她派來的府醫被沈家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說是沈霖的病是舊疾,有常用的大夫在了。

沈霖總是裝病回家小住,徐松念聽府醫這麼說稍稍放下了心,以為這次又是沈霖調皮,捨不得家人留下來的。

徐松唸對沈府已經是輕車熟路,最終還是決定偷偷來看看。卻不曾就看到剛才那“打情罵俏”的一幕。

雖然沈霖的聲音很輕微,但是在習武之人的耳朵裡分外清晰——騙我、欺負我、佔了便宜還賣乖,還有賈湘湘那句——姐姐就是姐姐。

語氣輕浮,舉止隨意,甚至是被抱著從屋子裡出來的,簡直是離譜。

沈霖向來懂得逢場作戲,前幾日徐松念還覺得沈霖說最喜歡凝之姐姐也是逢場作戲,雖然聽起來不大順耳,但是小狐狸只是為了矇騙方凝之。可現在她什麼都看到了。

沈霖被籠罩在寬大的披風裡,抱著她的人眉目清秀,簡約的勁裝勾出利落的身形。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但是眉宇之間的英氣瀟灑格外獨特,垂眸和沈霖說話的時候眸子裡總是笑著的,唇角都壓不下來。

好一幅和諧的畫面。

難怪說不在乎封彧,她勾到了那麼多貌美如花的姐姐,還有那本女子春宮的本子……這哪是隻逢場作戲的小狐狸,就是個兩面三刀的輕浮之人。不願意回府恐怕只是為了在家裡私會情人。

夜已經很深了,慕離見徐松念還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上前說道:“主子,不用擔心冀州的事情,薛素塵身邊雖然沒有帶多少人,但是我們的人一直在背後保護她,沈懷澤那邊也還沒有出岔子,皇上甚至已經有鬆口讓他回家的意思了……”

“派了多少人跟著薛素塵?”徐松唸的語氣有些冷冷的,她總有種自己是被腳踏好幾條船的憋屈感。

“一個精銳小隊,二十八個人,特地選的是身手最好的小隊。”

“撤回來。”

慕離一下子愣住了:“啊?”

徐松唸的心思她越來越猜不透了,昨天不還好好叮囑,一定要護住薛素塵,順便暗中給冀州協領施壓嗎?

就在慕離愣神的時候,徐松念轉頭卻又改了口:“算了,不撤回來了。”

最後一次,那個小狐狸雖然可惡,但是薛素塵和沈懷澤都是她最親近的人,若是真的出了意外,恐怕真的要病倒了,到時候就更有理由不回來了。

於是徐松念換了個命令:“明天再派人去沈府請人回來,她是我太子府的人,就算是病重,扛也得扛回來。”

作者有話說:

念念:勾引我,撩我,還腳踏好幾條船!!!

霖霖:哈?我有勾引你嗎?我也沒有腳踏幾條船啊!

念念:該罰!

霖霖:……(大霧,救命)感謝在2022-10-10 23:01:57~2022-10-11 23:17: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我我是0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