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轆轆車輪聲響在耳畔, 車馬晃悠得沈霖有些頭疼。

綠禾伸手試了試沈霖額間的溫度,忍不住擔憂:“怎麼熱度還沒有散下去?這可怎麼好……”

“沒事。”同在車裡的賈湘湘把了把脈道,“寒氣侵體太久, 一時之間發散出來,有些寒暑失調是正常, 她現在身上的溫度不算很高,只要不是發高熱,就沒有什麼問題。”

雖是聽賈湘湘這麼說了, 但是綠禾眸子裡的憂慮沒有少半分。

因為身子弱, 沈霖自小就是多災多病的身體, 對於尋常人來說普通的風寒,對她來說可能就要纏綿病榻月餘。

後來隨著長大, 身體才好了一些。雖然仍舊小病不斷,但許久沒看到沈霖這麼虛弱的樣子了。她怎麼能不憂心?

賈湘湘也皺了皺眉,輕聲說道:“這個太子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霖霖不在府裡,沒人和她爭寵, 她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怎麼連續兩天要催人回去,沒一點人情味……”

如今沈霖的身體情況, 賈湘湘是絕對不放心讓她自己回太子府了, 但是徐松念派來的人態度格外堅決, 不接走沈霖就在沈家門口不走了。賈湘湘沒辦法, 只能自己也跟了來。

“她不是這樣的人。”沈霖的聲音有些微弱, 但還是倔強地頂回了賈湘湘的話。

沈霖皺了皺眉,那是府裡的誰要害徐松念,結果徐松念不知情的情況下,把玉佩送給了她……

沈霖順手摸了摸懷裡揣著的玉佩,玉佩的正面雕刻成一隻可愛的白色小狐狸的形狀,背面是“徐”字。

賈湘湘認真檢查了兩遍:“倒是沒毒,對身體也不會有損害,只是會在光線昏暗的時候發出淡淡的熒光,若是夜間不注意仔細看,甚至可能發現不了……”

沈霖還在盤算著府裡一個個人的可能性,完全沒注意到,她早已天然帶了內心的“偏見”。

封彧和徐松念之間更多還是保持著彼此恭敬的距離,封彧想要拉攏徐家,就要表現出對徐松唸的重視和寵愛,但是徐松念卻總是不冷不熱的,封彧花了很多心思,也沒感受到徐松唸的變化,也不敢擅自強迫徐松念,導致徐家和他產生裂痕。

賈湘湘輕哼了一聲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平日裡是小滑頭, 怎麼現在變小傻子了?”

無論如何沈懷澤和封彧都還有姻親關係,哪怕只是為了維護面子,封彧應該也不會完全不管。

徐松念看了看大清早就已經在院子裡蹦蹦跳跳的兔子。

沈霖把賈湘湘手裡的玉佩拿回來,眨巴眨巴眼睛道:“害我?你在想什麼,我是在擔心是不是有人要害她。”

沈霖越想越覺得自己貼近事情真相了,是劉氏?還是王氏?或者是從一開頭就在找麻煩的孟氏?

賈湘湘瞪大了眼睛,自暴自棄地扶額:“你真的是沒救了。”

這府里人人都盯著她,要害也是害懷孕的劉氏,她沒必要花那麼大心力去針對一個不受寵的自己。

鬥嘴這方面沈霖沒輸過, 但是這會兒實在沒力氣, 只是撇了撇嘴說道:“她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賈湘湘繼續說道:“你終於意識到她有害你的可能了?”

“熒光粉?”沈霖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是不是混了毒?對身體有沒有傷害啊?”

見沈霖還在為徐松念辯解,賈湘湘就有些氣不過。

封彧和徐松念一起用了早膳,路過院子還叮囑了一句:“太子妃這院子……不必如此節儉的,要是缺花草,直接讓人出去買,缺打理花園的工匠,也直接問蘇管家要,直接從太子府的公賬裡出錢。”

其實她不是勤儉,也不是沒有花錢,就是剛種上就被嚯嚯了,兩隻兔子的攻擊力就這麼強。

徐松念那麼心地善良且單純,就是個嬌軟難以自保的美人。

賈湘湘伸手把沈霖手裡的玉佩奪了過來,放在面前看了看嗅了嗅道:“她送你的?這上面有熒光粉。”

她沈霖從頭到腳有什麼只得徐松念費盡心機圖謀的?徐松念要是想要沒人情味地為難她, 壓根不需要在她面前演戲。她用徐松唸的玉佩,假借徐松唸的名義進入太子府花園的時候,就能直接對她下手了。畢竟那個時候封彧不舉之症尚未痊癒,對劉氏肚子裡的孩子看得比眼珠子還寶貝。

雖然說沈霖還是更願意待在家裡,但其實回太子府也還行,還能旁敲側擊一下封彧這邊的態度。

陪著徐松念吃完早膳,封彧就走了,不多時就有蘇管家帶著下面的工匠來種花花草草。

工匠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看到那兩隻已經囂張到絲毫不怕人的兔子,還是忍不住說道:“太子妃在院子裡養的兔子,就算是種上去,還沒種活,這兩隻兔子就又吃掉了……”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儘管徐松念平日和他們相處都是和和氣氣的,從來不用太子妃的身份壓人,但是她在哪兒養兔子這件事也不是他能置喙的。而且前幾次來種花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太子妃對這兩隻兔子的偏愛。

徐松念抬眸看了他一眼,嚇得他有些冷汗直冒:“太……太子妃……我不是這個意思,您是主子,我僭越了。”

“沒事。既然有兔子在就種不活,那就把兔子關到籠子裡吧,蘇管家,找兩個籠子去。”

“啊?”蘇管家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徐松念一直都說兔子鎖在籠子裡太可憐,所以才放出來養。

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還不去做?”徐松念垂眸看著手裡的,微冷的語氣嚇得蘇管家起了一身的冷汗。

“是是是……”

徐松念雖然是在看手裡的書,但良久都沒有往後翻一頁。一直到蘇管家把兔子抓了起來,才抬眸看了兩眼,這兔子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也真是惱人,讓她忍不住想起送兔子的人,還有昨天看到的打情罵俏的場面。

蘇管家處理好兔子,連忙走上前說道:“太子妃,剛剛去接沈良娣的人已經有回信了,說是已經啟程了,很快就到。您看要不要讓沈良娣來請安了?”

按照規矩,沈霖從母家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要來賦華苑給徐松念請安。

“不必了,讓她回去歇著吧。”連兔子都不想見,更何況是沈霖這個人,見了平白糟心。

太子府的人手腳麻利,院子裡很快就煥然一新,兔子鑽出來的洞已經被補上了,啃禿了的花花草草也都換成了新的。

然而就在這時,慕離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壓低了聲音說道:“主子,外面傳來訊息,時太尉那邊有動靜。”

“冀州那邊?”

“不,是京城。”就連慕離都覺得震驚於時太尉的手筆,“他的目標好像是太子府去接沈良娣的車駕。在京城裡就敢動手,偽裝成流匪也要冒很大的風險,他這是死了心要借沈家的事情把李太師拉下來。”

沈霖正在車裡打著盹兒,忽而傳來一陣劇烈的馬嘶,車廂瞬間向一側傾倒。

綠禾眼疾手快伸手摟住了沈霖,但是還是重重地伴隨著車廂跌在了地上。

鼻翼間傳來血腥的味道,沈霖已然清醒過來,被綠禾護著和賈湘湘一起從車廂裡爬了出來。

車伕已經命喪當場,鮮血染紅了長街,只有幾個太子府的侍衛還護在沈霖身邊。

周圍的商販嚇得大驚失措,驚慌地往四面八方逃竄。

周圍圍了一圈人,身穿棕褐色的麻衣,麻布遮住面容,手裡的長刀鋥光瓦亮,那些商販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都無動於衷,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目光全都匯聚在中央的馬車上。

“大哥,車裡沒有薛素塵。”

“沒有薛素塵?”領頭的人顯然有些驚訝,繼而目光落在了沈霖身上,小聲道,“沒事,沈懷澤和他妹妹的的關係也很好,都說他是個寵妹妹的好哥哥,我們把沈霖帶回去是一樣的。”

“大哥……”稟報的人頓了一下,“薛素塵無官無職,抓了也就抓了,可她是太子側妃,主子說不能動太子府的人。若是太子追查下來,我們就麻煩了。”

領頭的人顯然有些躁怒:“不是說薛素塵照顧生病的沈霖寸步不離嗎,情報組都是幹什麼吃的,這點訊息毒打探不清楚。”

然而他能夠帶隊前來,顯然也不是莽撞之人,皺眉想了想說道:“算了算了,不能惹太子府,我們趕緊撤。”

京城的城防兵行動速度很快,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往這邊趕了,若是不走就走不了了。

然而這個時候響起的微微清冷的聲音讓眾人心裡一凜:“襲擊了我太子府的馬車,這麼就想走?”

徐松念掀開車簾扶著慕離的手從車上下來,她只穿了身清雅綠的素裙,出門前也來不及過多裝扮,幾支簡單的翠玉簪子裝飾在髮間,青絲半挽起,落在頸邊的髮絲更襯得膚色白皙。

此地有血腥味,也有刀光劍影,但是徐松念琥珀色的眸子裡一片淡然,沒有一絲驚慌,緩步走到了沈霖身邊,抬眸看向對面的“流匪”:“皇城之中,太子腳下,你們還真當我太子府是軟柿子不成?”

嘩啦啦的腳步聲響起,太子府侍衛已經將這裡牢牢圍住。

流匪之中帶頭的人眸子裡明顯有些慌亂,沉聲道:“太子府的侍衛怎麼會恰好從這裡過……”

他不覺得徐松念是得了訊息專門來救人的。太子府的侍衛絕不可能比城防兵更快,而且時太尉指揮他們的暗中的行動絕不可能被發現。

“各位,留下來吧。”徐松念輕輕一揮手,太子府侍衛的包圍圈迅速縮小,朝著中央擠壓而來。

流匪頭子見已經到了絕境,振臂一呼道:“我們不能被抓,大家夥兒,我們拼了。”

若是落在封彧手裡,時太尉絕對不可能就他們。就算是他們把時太尉供出來,時太尉也有本事把自己洗乾淨。

被抓就是死,而且是受盡折磨地死。不如現在拼一把,死就死了,說不準還能趁亂衝出去。

眾人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一瞬之間,紛紛舉著手中的長刀拼殺起來。

徐松念帶來的侍衛人數眾多,瞬間就呈現出了一面倒的勝勢。

可總有些“聰明人”,敏[gǎn]地發現徐松念和沈霖身邊並沒有幾個人保護,一邊抵抗著侍衛的圍剿,一邊悄悄靠近。

徐松念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沈霖腦子裡昏昏沉沉地也想不清楚。

本來就還在病中,又加上在馬車裡滾了一遭,沈霖只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越發糟糕,看著徐松念偶爾都出現了重影。

她想問徐松念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伸手想要拉徐松唸的胳膊,卻被她稍稍側轉躲開了。沈霖的手落了個空,有些微微愣住,她很習慣摟著徐松唸的胳膊撒潑演戲的,這次怎麼和以往好像有些不一樣。

她的角度只能看見徐松唸的側眸,她看著面前的亂局,神情一片淡然。長而濃密的睫羽下,琥珀色的眸子顯得有些幽深,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只是唇輕輕抿著,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

餘光之中,一抹亮色閃過。

“小心——”沈霖眼睜睜看著那人的刀離徐松念越來越近,伸手拉住了徐松唸的胳膊,就地滾了出去。

就在這須臾之間,太子府的侍衛已經趕到。

一聲清脆的金戈交接之聲,逼近徐松念和沈霖的刀已經被挑飛了出去,連帶著人也倒飛了出去。

見此,沈霖才鬆了口氣:“還好我還有些三腳貓的功夫,你也是的,遇到事情也不知道先保護好自己,自己平白走過來幹什麼?既然有侍衛來了,就讓侍衛衝前面就好了,也是真讓人擔心。”

沈霖絮絮叨叨的,感覺這兩天都沒有說過這麼長的話了,說完之後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是嘶啞的。

徐松念微微一怔,握住了沈霖的手,瞬間就感受到了那微微滾燙的溫度:“怎麼會病得如此嚴重……”

反應過來的賈湘湘朝著流匪群裡扔了一把軟骨散,然後就迅速跑到了沈霖的身邊:“你才不讓人省心,明明就病著,還不安安穩穩待著,真是不讓人省心。”

“呵,還是某神醫的醫術不精,把我紮成這個樣子的。”沈霖白了她一眼。

徐松念看向賈湘湘,冷聲道:“你是大夫?”

“對啊,怎麼了?”賈湘湘一點都沒有因為對方是太子妃就膽怯,反而越發自信起來,“除了我師父,我可是天下第一神醫。就算你們太子府的侍衛沒有到,我也能保護好霖霖的,這些小卒子可擋不住我的軟骨散。”

她沒有誇大,那些中了軟骨散的流匪已經失去了力道,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還口吐白沫。顯然,賈湘湘在軟骨散里加了其他的毒藥。

“醫術不知如何,旁門左道倒是學了不少。”徐松念冷冷地撂下一句話,俯身把沈霖橫抱起來,轉身就走。

她才不想給賈湘湘任何好臉色。

賈湘湘被侍衛攔住,急得忍不住跳腳:“喂喂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霖霖是寒氣入體,暑氣侵蝕,寒熱不穩的情況之下最好不要換藥,我是最瞭解她的大夫,昨天才給她施了針控制住了病情,你可不能直接把我扔下。”

徐松唸的腳步頓了一下:“讓她跟上來吧。”

沈霖只是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並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識。被徐松念抱起來的瞬間,她的腦子裡瞬間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周身滿是徐松念身上的暖香,更讓她有些心思混亂。徐松念主動抱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雖然沒有搞清楚狀況,但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沈霖的手緊緊勾著徐松唸的脖子不鬆開,更是把腦袋靠在了徐松唸的肩膀上。徐松念身上香香的軟軟的,被大美人抱著的感覺真的還挺不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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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