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宰相便派管家過來檢視李自修的情況,確認李自修已經無恙以後,管家從寬袖裡掏出了幾張折在一起的宣紙呈到李自修面前。

李自修笑眯了眼,歡歡喜喜地接過來,擺擺手打發了管家,而後一臉諂媚地將宣紙都展開捧給劉朋義。

劉朋義倒沒急著接過來,而是先過去關上了門,然後走過來一把將李自修撈到自己懷裡,坐下以後,就著李自修的手細細看了起來。

“妙啊……”劉朋義發出一聲感慨,拿著其中一張反覆地閱讀。

這張紙不起眼的地方用黑墨水畫著一朵特別小的桃花,猛的一看很像是墨點,只有李自修知道那是故意畫上去的,是一種專屬印記。

是張程浩的手筆。

夢中,張程浩曾經鉗著李自修,用沾了顏料的毛筆在李自修身上作畫,桃粉的顏料從他胸膛一路延伸到腰側。

李自修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的樣子取悅了張程浩,他覺得李自修盡在他掌握之中。

惡魔的言語猶在耳邊:“你看,我每一幅畫上都有桃花印,每一張都讓你參與其中。”

書桌上是一幅展開的美人圖,不知道被翻看過多少次,邊緣已經磨的起了毛邊。

畫上的美人坐在輪椅上,微側著頭看向畫外的人,桃花花瓣簌簌落下,有一朵正好落在畫中人的眼尾,畫中美人那側眼睛半閡著躲避。

落在美人眼尾的那一小瓣桃花跟張程浩落在紙上的一模一樣,只是一個是桃粉色,一個是純黑色。

李自修盯著那一處印記,縮著身子往劉朋義懷裡躲,簡直像是想要鑽進劉朋義胸腔裡一樣,蹭的劉朋義的胸口都有些疼。

“怎麼了?”劉朋義將那一沓宣紙從李自修手中接過來,將懷中縮成一團的李自修調轉過來,面對面地詢問道:“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李自修顫抖地伸出手,扭頭指著最上面的一張宣紙上的那處印記,顫著語調說道:“這是張程浩寫的,這裡,是他的印記,凡是經他手所出的文章字畫,皆有這個印記。”

話說到這裡,再蠢的人也該發覺了不對,何況還是身為舉人的劉朋義。

劉朋義的聲音放的很輕,手伸在李自修背後輕拍著問道:“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等了好半晌也沒有聽到李自修言語,劉朋義也不著急,他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沉默地將李自修摟得更緊了。

像李自修這樣的世家公子並不好接近,也不是什麼人想見就能上前搭話的。

何況李自修還是宰相獨子,雖是殘疾,卻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莫說是李宰相這種有權有勢的,就是尋常人家,生的孩子有殘疾,也不會只要這一個孩子,哪怕是夫人不能生,妾室偏房也要續起來,實在不行還有外室生私生子。

李自修是獨子,就足以窺見李宰相和李夫人對他的疼愛了。

昨日見那張程浩,衣著打扮也只是尋常書生,也就看著比劉朋義條件好一點。

張程浩穿的那身衣服也是洗的褪色發白的舊衣,低眉順眼地守在書房門口,看著實在不像能對宰相府少公子造成威脅的人。

其中關鞘還待李自修吐露,可他不說劉朋義也不想逼迫。

本來就是出於對戀人的關心,硬逼下去反倒是變了性質。

只是不問清楚,劉朋義想要保護,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李自修在劉朋義懷裡轉了個頭,視線落在藏著扶搖新君泥塑的那個櫃門上。

劉朋義像去哄小孩一樣輕晃著身子,李自修閉了閉眼,假裝睡了過去。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不知如何開口。

這一切太詭異了,已經死掉的人又重新帶著記憶活了,換誰誰能相信?

如果自己跟劉朋義直說其實他已經死了,自己也死了,他會不會認為自己瘋了?

要給他看泥塑嗎?

會不會嚇著他?

夢中的這個時候,李自修既沒遇見劉朋義,也沒碰見張程浩。

一切已經變了。

是自己強行將劉朋義拉到身邊,又引來了張程浩。

三個人的命運彼此牽連,李自修不知道這一次他和劉朋義會不會再次死在張程浩手裡。

李自修不甘心,他想除掉張程浩,可是恨意和不甘殺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