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垂眸，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他收回手，語氣是一貫的溫和：“所以小姐找晏清是為何？”
洛泱捏著紙包，捲曲的睫毛輕輕顫著，她低著頭，不去看裴晏清的眼神，細聲道：“只是今日路過老闆娘的小攤，給你帶了碗湯麵。”
裴晏清微怔：“那碗湯麵呢？晏清現在吃。”
“沒有了。”洛泱搖頭，“以後都沒有了。”
“……”
洛小姐情緒低落，洛小姐聲音頹喪，洛小姐不敢看自己。
裴晏清扯著嘴角，涼薄地笑了聲：“洛小姐這是何意？”
“裴晏清。”洛泱抬頭，認真喊他名字，水潤的杏眼泛著溼意，“我自霞山回來想了很多，你既已離開洛府，便與我先前救下的人沒有分別，我只當你現在離開了京都。今後你跟著蘭大人還是邪王，都與我毫無干係。”
洛泱緊抿著唇，又道：“若你以後對洛府做不利的事，我不會心軟。”
洛泱終是說出口，她與裴晏清的牽連，便到此結束，不要再被他迷惑了。
裴晏清未想到洛小姐會說這麼一番話，他蹙著眉，不明白洛小姐的態度為何轉變，僅是因為自己沒見她麼？
他彎下腰，狹長的眼眸直直盯著洛泱，洛泱沒有迴避，任由他打量。
良久，裴晏清輕嘆口氣，伸手握住洛泱手腕，淡聲道：“小姐的手在抖。”
洛泱避開裴晏清的眼神，輕微掙扎了下。
裴晏清鬆開手，輕聲啟齒：“小姐是害怕晏清麼？為何要怕我呢？小姐應該知曉，晏清不會傷害你的。”
裴晏清步步逼問，洛泱攥著紙包，一步步後退。
眼前的少年像是換了個人，陌生得讓洛泱心寒，卻也更讓她堅定，裴晏清就是夢中那個裴丞相。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了，發燙的呼吸在洛泱臉上噴薄。
“裴晏清。”洛泱蹙起眉，“你逾矩了。”
“逾矩？”
裴晏清微微挑眉，勾唇輕笑了下：“小姐這時與我說逾矩？晏清為你擦臉，餵你吃藥，甚至……”
裴晏清偏頭，視線劃過洛泱唇瓣，眸色更黯。
甚至咬過她的唇。
洛小姐和他說逾矩？她這時妄想與他劃清界限？
他想放過小姐的，可是洛小姐很礙眼，一顰一笑都吸引著他。
他是深陷沼澤的泥，骯髒下賤，為何要害怕看到洛小姐明媚的眸，為何要自我厭棄，為何要放過她？他裴晏清想要的，便是使了千萬手段，遭了萬人唾罵，也要死死握在手裡。
“甚至什麼？”洛泱淡聲開口。
裴晏清抿起唇，眉眼下垂，看上去無害而可憐：“甚至，小姐讓晏清做什麼都可以。”
洛泱聽見這話，噗嗤笑出聲，她捂住胸口，踮起腳尖，柔嫩的掌心輕輕撫過裴晏清臉頰，指腹摩挲著少年眼底的紅痣，軟聲開口：“裴大人說的阿泱能信麼？”
“晏清不會騙小姐。”
洛小姐的動作很大膽，溫柔的掌心撫過他的臉，舒服而溫暖。
她揉捻著自己的紅痣，裴晏清知道，洛小姐一向貪玩。
“阿泱覺得裴大人生得甚是好看，裴大人知道自己這樣俊美麼？”
洛泱的指尖劃過裴晏清的眉眼，停在他的薄唇上，又道：“裴大人總是很會說話，總能哄阿泱開心，裴大人知曉麼？”
裴晏清蹙起眉，察覺到洛泱的異樣，尚未開口，小姐便伸出食指，輕輕擋住他的唇。
洛泱指尖下移，她牽起裴晏清的手，細細打量著，又道：“阿泱覺得裴大人的手最好看，裴大人平日喜歡用這雙手做什麼？”
“寫文章？”
還是殺人？
“小姐……”裴晏清握住她手腕，“小姐莫要玩弄晏清了。”
“阿泱這樣是在玩弄裴大人麼？”洛泱疑惑地歪著頭，神情天真，“裴大人方才不是說，讓你做什麼都行麼？”
“裴大人是在哄騙阿泱麼？裴大人說不會騙阿泱的。”
裴晏清面色微紅，他輕咳一聲，抿起唇：“小姐方才還在害怕，現在怎開始取笑晏清了，小姐怎能喊我裴大人？”
洛泱垂眸，清亮的杏眼起了濃霧，他仍在說花言巧語，他還想哄騙她。
洛泱嚥下喉間的血腥，朝裴晏清露出一抹淺笑：“我剛剛只是生氣了，我既然將你帶回洛府，便不會不管你。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去蘭府，又為何不見我。”
“抱歉，晏清讓小姐傷心了。”裴晏清溫聲輕哄，“晏清只是想有所作為，小姐今後莫要再說那些話，不要撇開我，好麼？”
少年身著官服，低下身子哄人時，覺得那人被他捧在心上。
可他口蜜腹劍。
“好。”洛泱點頭，紙包被她掐得發皺。
難道只有裴晏清會哄人嗎？
裴晏清見洛泱恢復尋常，便知小姐是在使性子，輕笑道：“眼下要用晚膳了，晏清帶小姐去吃湯麵可好？”
“改日吧。”洛泱應聲，又舉起手中的紙包，“阿泱回府吃蜜餞。”
裴晏清頷首：“小姐回府吧。”
洛泱進了院裡，她深呼一口氣，從錦囊裡拿出藥丸，壓下劇烈的心悸，隨手將紙包扔在石桌上，躺在太妃椅上喘氣。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遑論裴晏清心裡或許沒有波瀾，只有她心緒輾轉，變幻萬千。
“小姐，請用茶。”杏兒給洛泱遞上熱茶，見小姐漸漸平復，向她彙報。
“奴婢去醫館見過柳忠，他沒有去處，想留在府裡報答小姐恩情。”
阿杏沒想到能遇見已死之人，不過柳忠揭穿了裴晏清的真面目，杏兒還是很高興。
小姐終於不用受他矇蔽了。
只是沒想到柳忠這樣好命，被人捅了胸口還能被玄風道長救下，之後被人劫財也能遇上小姐。
洛泱揉了揉眉心，道了聲好。
她今日耗費太多心神，對人說謊更是覺得歉疚。
裴晏清回到蘭府時，在府外看見了倒在樹邊的那碗麵。
他腳步一頓，改道去了那處小攤。
老闆娘已經在收拾碗筷，看見裴晏清，有些驚訝：“小裴？”
“老闆娘。”裴晏清溫聲應著，幫著老闆娘整理板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