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在春風樓時,楊純陽隔三差五便會去一次,有時候能見上有時候見不到。他先到,太子必定隨後就來,照例譏諷嘲笑一番,然後在楊純陽面前對江恆假扮疼寵。

江恆見了楊純陽後,最開始還有種陌生感。可是見得多了,連夢中的楊純陽也換作了現在的樣子。

天地壇內。

楊純陽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在佛像前。江恆的屍身已經不在這裡了,楊純陽花了萬兩黃金將江恆的屍身鑄成了金身佛像。萬兩黃金幾乎掏空了他的家底。

巫師跪在佛像側面,依舊是一副淡然模樣。

楊純陽拜完佛像,開口道:“成了金身,他的魂魄便穩了嗎?”

“自然,”巫師道,“江公子投身的姑娘如今安好便是證明。”

楊純陽雙手合十,朝巫師行禮。

金身佛像鑄造十分繁瑣,如今已經四十餘天,只鑄了雛形。但是楊純陽並不著急,他感覺得到江姑娘就是江恆,她身子是江恆在用。巫師說過陰陽相悖最多不會超過七日便會離體,楊純陽不敢賭,如果這次留不住他的魂魄,楊純陽不知道下一次的機緣在哪裡,更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再次遇到。

他給他鑄造金身,讓他享萬家香火,只為了讓他魂魄更穩。

巫師說金身佛像鑄好前,最好不要讓他的情緒波動太大,免得引起魂魄震盪,他便不常去找他。

她是哪裡人士,是怎麼進的太子府,都沒有查到結果。她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太子府的暗線竟是也不知道何時多了這樣一位江小娘。

在大金朝時,江恆開了許多鋪子,所賺銀錢都在楊純陽手裡。他們還有一個錢莊,開在何立名下,有龍升鏢局做傍,錢莊也漸漸開大,如今在聖元國也有龍升錢莊的身影。

楊純陽的私業也不少,礦場和走私在他待在大金的第三年被打壓清繳查封,如今已經不成氣候。現在收入的大頭竟然是沾了江恆的光。

楊純陽的錢都餵給了軍隊,他豢養了四萬私兵。這些士兵的藏匿需要錢,吃喝裝甲武器都需要錢。現在還不到時候,還不到與太子爭天下的時候。

他要逐漸重新豐滿自己的羽翼,培養自己的鷹爪。

江恆的手指不知磨破了多少次,太子親自教授,手把手教他如何練琴,教他音階旋律教他曲中意境如何體會。一點一點教會他練琴,到如今,他已經能彈奏出完整的曲子,就連碎玉都誇他彈得好。

太子抓著江恆的手指給他抹藥,江恆的手算不得好看,江大從小過的就是苦日子,進了宮乾的也是粗活,一雙手面板粗糙,骨節也偏大。太子雖然將他扮作女子,可若是看看這雙手,也能看出破綻。

太子的手纖長有勁,面板白皙,青筋自皮下凸起,他用指腹沾著藥膏糅在江恆手上。自從楊純陽尋了幾次江恆後,太子對江恆愈加寶貝了。他誓要將江恆改成十全十美,將楊純陽迷得七葷八素時再給他致命一擊!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仰天長嘯,等楊純陽愛江恆愛得死去活來時,再將江恆的褲子一扒,告訴他心愛的女人是個死太監哈哈哈哈哈!只是想象楊純陽得知真相後的蠢樣,太子就要爽死。

抹完藥膏,太子換上潤膚膏,將江恆的兩隻手放在自己腿上,給他塗抹整隻手。這款潤膚膏是貢品,宮裡只有皇后和華妃有,是他從他母后那裡求來的。經常塗抹,便能將肌膚養得細膩光潔,細聞雙手還會聞到隱隱約約的香味。

江恆跪在太子腳邊,看著太子給自己抹手霜。看著看著,他的思緒便飄遠了。

有一年冬天特別冷,雪下得厚,下下停停反覆幾次,路上都是冰碴。車馬打滑,江恆便走著去商鋪,路上經常手冷,他便翻出了壓箱底的兔皮護手。

楊純陽見了那雙護手也十分喜歡,問他在哪裡買的,他老實告訴楊純陽是張子歸給他做的。

那會兒還在江家,張子歸還叫張三。江恆在學堂的時候,他陪著張大壯去山上打獵,獵到幾隻白毛兔子。江州城的兔子大多是灰褐色,白色的十分少見。張三便將兔皮留下風乾,找大妮要了針線,親手給他做了這雙護手。

江恆翻出護手內裡,那裡有一小簇褐色兔毛,是白色兔皮不夠,張三往裡續上去的。這雙護手江恆很喜歡,他最愛摸的便是續上去的這一小撮兔毛。稍一用力往下摸,便能摸到褐色兔毛周圍細密的針腳。

楊純陽冷哼一聲,面色不善地將護手丟到桌上。桌上擺著暖手用的湯婆子,裡面燃著小塊木炭,上方的蓋子還沒蓋上。褐色的兔毛撞在湯婆子沿口,立時便被燒了毛,褐色的柔順兔毛焦成一團黑灰。江恆將護手搶過來,怎麼也拍不乾淨。

他衝楊純陽發了火,指責他小題大做,沒事找事。楊純陽見護手被火烤了,心裡本來有些愧疚。江恆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過張子歸了,私下裡也沒有往來,他並沒有懷疑江恆是餘情未了,只是順口那麼一說,又順手一丟,沒想到就那麼巧落在了火邊。

但是江恆因此發火吼他,他心裡的愧疚又生成了怒氣,他沒有道歉,又有些理虧,冷哼一聲便出了門。原本是想著等江恆氣消一點再哄他,不然的話怒氣上頭聽不進去,很可能會說多錯多。沒承想趕上公務繁忙,一連幾日都沒有回府。

等回去時,江恆的手已經凍傷了。他冷著臉,偏過頭不看楊純陽。楊純陽被氣笑了:“不是讓人告訴你,我公務忙脫不開身嗎?你這是做什麼?”

江恆學著他走的那日,也冷哼一聲。凍傷紅腫的雙手大剌剌擺在桌上,像是替他控訴楊純陽。

楊純陽拿著凍傷膏去拉他的手,剛一碰到,江恆便將手躲開。也不躲遠,就離楊純陽一指距離。

楊純陽被他氣的沒脾氣,無奈地將他抱坐在自己腿上,哄著他給他道歉,還保證會親自把被燒壞的那塊兒補好。哄了好半天,才將江恆哄好,乖乖讓他抹了凍傷膏。

楊純陽找來同色兔毛,跟著府中的繡娘學了針線,先在新買的兔皮上練習,縫了拆,拆了補。連著練了幾日,有把握了,才將江恆的兔毛護手拆開,將剪裁好的兔皮換上。楊純陽覺得自己比張子歸縫得好,他縫出來的地方摸不出針腳。

江恆也很開心,他在旁邊看著楊純陽縫補,接過護手時分外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