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純陽修葺府邸,花重金請了名家修士參與其中,雕樑畫棟、器具擺放等等都經名家之手。另外單獨弄出兩處小院,專門住著各處尋來的伎子伶人。外面修葺熱火朝天,而楊純陽這幾日就待在這兩處,觀察這些人的言談反應,挑選出可用之人。二十餘人只有六人可用,其餘人派給他人教授一些接待的規矩。這六人,楊純陽派人尋了他們家人住處,各家都尋了緣由捏了把柄在手,由他親自調教。

想要快速融進官場,只單單靠得人心遠遠不夠。壞人永遠比好人伎倆多,得人心者不一定就有好報,壞人伎倆多,想當個長命的好人,就得伎倆比壞人還多。雖然在楊純陽的標準中,他不喜歡的人統統被他歸為壞人之列。

抓人把柄這種事,從三教九流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上著手最快速,沾了這些的人裡,總有一些不管不顧的亡命之徒。稍加利用,就能得到一些便利。

大金國賭場是歸朝廷管控,這個要做只能暗著來,其餘的凡是楊純陽覺得能用到的行業,統統都嘗試著沾手。

楊純陽此人最大的能耐不是帶兵打仗,而是培養暗線。他能成為唯一一個有兵權的皇子,很大程度是暗線的功勞。聖元國重要官員中,不少人的把柄都被他握在手中,這些人不得不支援他。加之他天生神力,稍加渲染就在民間傳成了天神下凡。聖元國皇位可以說是他囊中之物,可惜戰前失利被俘,生出了太多的變數。

從江恆他們出發起,日日都有飛鴿送報,概略敘述這一路大小事情。有一日楊純陽收到的信報只畫了幾個火柴小人,除此之外一個字都未寫,也未標註這些小人都是誰。又過了兩日,暗線送來一幅畫,畫中是一個房間,房門緊閉,房外站著江恆和張子歸,張子歸衣裳凌亂,慌忙繫著衣帶,房內床帳內蜷著一眾未著寸縷的女子。

隨信還附著一張紙條:江恆未起疑。

楊純陽嗤笑出聲,江恆此人頭腦簡單,為人單純,十分容易對別人產生信任,聽幾句好話就要與人掏心掏肺,聽幾句逆耳之言就炸著毛跟人針鋒相對。若要說他最信任的人,恐怕就是張子歸了。江恆對楊純陽有恩,楊純陽也領了他的恩情,但是就是想看看,江恆這人是真的蠢到頭了,還是隻是心思單純。不是見不得他過得好,只是想給他加點難度,也想試試像他們這種青梅竹馬長起來的愛情,是不是就分外牢靠。

呵,不過如此。

接下來就看江恆何時會對張子歸的作為產生懷疑,到時又會鬧成何種樣式。

“啊……”楊純陽眯著眼睛,享受地輕嘆一聲。用指背輕撫畫中的江恆,一臉愜意。

答謝完鄉鄰後,江恆日日得閒,江父江母最初的熱情勁兒也下去了,對待江恆的態度也如他之前未走時一般無二。

江恆日日得閒,又不用去學堂上學,家裡也沒人管教他。真把他美得沒邊了,一連幾日拉著張子歸上山打獵,若不是江州城水少,怕是他也想要下海撈魚了。

許是內疚感作祟,張子歸對江恆愈加縱容,他想做什麼張子歸都陪著,就連江恆在路上當著外人明目張膽拉他手,他都沒有把手抽回去。哪怕他心裡多少是有些怕被別人猜到他們的關係的,許是江州城人對江恆黏著張子歸這件事早就習以為常了,來來往往那麼多人,都像是沒看見似的。

在江家當著江家眾人的面,江恆也時不時就要摟他一下,有時候興致來了,還要臉貼臉挨一會兒才罷休。江老爺江夫人也只是面上訓斥幾句,私下裡讓張子歸多包容江恆的小孩子心性。江家其他人則是見怪不怪,只當是江恆把他跟張子歸獨處那一套露到了明面上。事實上,大家都覺得,如果當初讓張子歸也到主廳用膳,早就要見到他們兩這個樣子了。

何立還是日日明裡暗裡地跟著江恆,那日把圖送往京都後,他就在等江恆發現跟張子歸鬧。張子歸的破綻太多了,身上的味道、衣服褶皺也不是平常睡覺壓出來的、眼神飄忽、言語閃躲,就連裡褲都落在房中沒來得及穿上,就這樣了,江恆這個二傻子愣是沒多想。也不知道張子歸怎麼交代的,也太好糊弄了些。

把何立給愁的呦,他真的太無聊了,帶著一大家子人跑這麼遠,陪著兩人在這裡過家家玩,還不知要玩到什麼時候才能玩夠往回走。好不容易逮住個樂趣,主角之一又是個豬腦子。那天在路上碰到了那日房中的一個姑娘,何立做作的咳嗽一聲,拿手指著她問江恆:“江公子,你看這女子如何?”張子歸當時臉色都變了,江恆居然只是瞅了一眼,就撇頭說:“女子沒一個好東西。”完了還問張子歸:“三哥你說是不是?”張子歸啊了幾聲,含糊應道:“可能是吧。”居然就過去了……居然就這麼過去了!!!何立就差揪著他腦袋大喊著給他指認姦情了。

愁啊,愁呀,這世間居然有如此蠢笨之人。他居然要保如此蠢笨之人的安全,呔!

江恆倒是挺樂呵的,山裡也跑了,街上也逛了,還在村裡趕了個集。自己想上山打獵沒獵到的動物,都在集會上買全了。樂樂呵呵地牽著張子歸往家走。

“三哥,你說咱們是把這些養著還是吃掉?”

“吃掉吧,下次再回來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這些小動物養久了肉就老了,不如現在香嫩。”

江恆腳步慢下來說道:“哥,咱們能不能不走了?”

何立跟在後面差點摔了,啥子?不走了?

張子歸目不斜視的乾脆回道:“不能。”

江恆悶悶的哦了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問的時候就知道不可能不走,在京都宅子也買了,三哥的爹孃也接過去了,就算是沒有仕途誘惑,單單論這些,三哥也不會留在江州城的。在這城中三哥沒有宅子,人人都知道三哥一家都是江家下人,哪怕脫了奴籍,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被人看得起的。在京都不一樣,在京都沒人知道這些,只要三哥不去繁華地買家宅,就不會有人查祖上三代是做什麼的。

何立見他這樣,嘖嘖兩聲,這玩意兒不僅蠢,還是個夫管嚴,沒前途的玩意兒,這活著有啥意思。

何立腹誹江恆正起勁,忽聽張子歸說道:“明日就啟程回京都。”不等江恆接答,何立立馬接道:“好嘞,我這就去通知大家準備,明日一早咱們就出發。”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這倒黴地界待的可憋死他了。

回了江家,江恆無精打采地吩咐下人把野味燒了,垂著頭一步一挪地走到爹孃的院子裡。進了屋子,就看到江母在低聲啜泣,江恆趕緊過去:“娘,您這是怎麼了?”

江母撲到江恆懷中,哭道:“我的兒呀,才呆這麼些天你就又要走了。你這一走,爹孃何時才能和你相見?”哭著哭著還錘了江恆幾下:“你就這麼不待見爹孃?就不能多陪陪爹孃?娘跟你爹老了,沒有多少時日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老兩口,別去京都了成嗎?”

幾句話把江恆說哭了,哽咽著回摟住江母。

江母仰起涕泗橫流的一張臉,急切地說道:“八斤,別走了。爹孃什麼都能給你,莊子、鋪子、田地,爹孃給你留的都是最好最賺錢的。你好好待在爹孃身邊,咱們過得不比在京都差多少。當官發財那都是別人的,娘瞭解你,你不是能走那路子的人。娘別的不求,就指望你能平平順順過完一生。你說你要是在京都惹了人出了事,爹孃可怎麼活下去。”

江恆把臉扭到一邊,不想讓江母看到他也是淚流滿面。

江母抓緊江恆,又道:“娘知道你舍不下張三,那這樣,這次他去京都,你送送他,等他安頓好你再回來。以後要是想他了,就隨著商隊去看看他。娘不管你,你想去幾次去幾次。你聽孃的,咱不入官場。”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腳步聲,江母轉頭看到是江老爺進來了,說道:“他爹,你快來勸勸他。”

江恆臉上的淚流得更兇了,本來他就不想走,看到爹孃這樣他心裡更難受。但是又勸不動三哥,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想陪在爹孃身邊,永遠做個無憂無慮的江家小公子?

江父走過來,看著面前的這幕嘆口氣說道:“八斤,爹不強求你。既然決定要走了,就把臉轉過來,讓你娘多看你幾眼。”

江恆聞聽此言,撲通一聲跪倒在江母面前,緊緊摟著江母腰身大哭:“娘!!!”

何立蹲在院外,隨手拽了根草嚼,呸了幾聲,自言自語道:“真他娘有病,有人逼你回去嗎?自己不想回去,爹孃也說成這樣了,哭個球,就知道哭哭哭!”

何立自小就爹不親孃不近,很是羨慕能被爹孃寵著的孩子。幼時他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原因,爹孃才會不喜歡自己,想方設法地討家大人的歡心。後來不喜歡他的人多了,當著他的面說他的人也很多,他試了好久好久,撞南牆撞了好些年,才放棄討別人喜歡這件事。江恆討張子歸喜歡的樣子很蠢,他以前又何嘗不是?明明心裡都清楚,就是把自己騙過去了,非等到傷得不行了,才不再裝下去。

“媽的,要是有這樣的爹孃疼我,老子單一輩子都成。呸!福都讓狗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