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先是跑回了住的地方，把門從裡面插上又忽然想到這裡就自己一個人，萬一被張公公找來，那豈不是羊入虎口。想到此，便開啟門急行去了淨房。
淨房裡的大家依舊在忙碌，送進送出的恭桶絡繹不絕，往宮外運送糞便的馬車就停在院中。見他進來，大家就像是沒發覺他出去過一般漠然。
江恆進了院子，這才感覺鬆了口氣，又快步回了自己工作的屋子，將長尺握在手中，心臟才算落了地。他暗想，無論是誰來，他都不跟著走了。
見他回來，撒灰的小太監走過來說：“江狗公公剛才來過，讓我轉告你，他有事要連值，讓你不用等他。”
“哦，我知道了，謝謝。”江恆向傳話的太監道了謝，不知怎的，心裡感覺很慌。
每個部門的太監值班安排都是不同的，若是貴人跟前伺候，一天要倒五六班，要求時刻保持最好狀態，萬不能有任何懈怠神色。若是像淨房這種沒有主子的地方，大多倒兩班或三班。偶爾也會連值，多是哪位主子一時興起不得不值日。
淨房是沒有夜班的，太陽一落，大家便都去休息，第二天早早地便要起來趕緊吃了東西忙活。
大家都收拾完走了，江恆留在最後，直到大家都走完了他才走。
路上空無一人，別人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淨房位置偏，又臭，平日裡很少有外人從這裡經過。
寂靜的夜，腳下咯吱作響的雪。宮中過道上是不許有積雪的，淨事房的太監宮女不分晝夜地打掃著整個皇宮。
可不知道是不是淨房的地位過低，通往淨房的路始終不如別處乾淨。
可能他們也嫌髒吧？江恆想。
江恆上了石橋，剛走到橋中央就被突然竄出來的人捂了口鼻。江恆渾身顫抖著，幾乎立刻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
他腿腳發軟，想要狠狠給對方一拳，但是綿軟的手只是徒勞地扒著張公公的手腕。
江大從小吃不飽，身形瘦削，個頭也比旁的男子低一些。張公公人到中年，是個胖子，雖然不甚靈活，但是對付江大綽綽有餘。
江恆沒有放棄掙扎，他大聲喊救命，可只發出了細微的嗚咽聲。他怒極了，恨這具身體不爭氣。張公公將他壓在自己懷裡，扭著臉想吻他。捂著口鼻的手一鬆，江恆猛地張口狠狠咬在張公公的手指上。
張公公吃痛，卻並未鬆手。他鬆開箍在江恆腰上的右手，去捏江恆的下顎。左手中指和食指的指肉都快被江恆咬掉了。見撬不開他嘴巴，張公公右手揪起江恆頭髮，將他狠狠慣在石橋欄杆上。
江恆頭皮被扯得生疼，腹部撞在粗硬的欄杆上立刻便本能地乾嘔了下。張公公趁此時機將自己左手解救出來，兩個手指已經疼得分不開了，牙印深可見骨，周圍的肉都翻著，只要再咬一會兒、再用些力便會被生生將肉咬掉。
鮮紅的血順著手指流進袖口，張公公咬著後槽牙狠狠甩了江恆一巴掌，按著他腦袋將他往橋底下按。江恆手抓著欄杆掙扎著往後退，他眼前一片氤氳，滾燙的淚直直墜入橋下小河中。
這個橋修得並不高，橋底有活水漫流，再冷的天這宮裡的溪水也不會結冰。水寓意著生生不息，意味著活。天寒地凍水面結冰便會有專門管事的太監提著燒著的鐵爐一點點將其化開，江恆剛知道這些時，饒是他出身富貴人家，又常伴在楊純陽左右見了許多世面，也感慨還是天家會享受。
“別給臉不要臉，你他孃的不要找死！”
張公公咬牙切齒的警告聲在耳旁響起，江恆抖著手拽住他的領口。他臉上滿是淚，他甚至不知道是他自己要哭還是這具身體在哭。他只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要死也要拉著張公公一起死。
這處溪流並不深，不足以淹死人，可是如果落水，從這裡到最近的房間也得走十多分鐘，這樣冷的天，足夠將人凍死凍傷。
這具身體還在因恐懼顫抖，只有江恆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讓抓著張公公領口的手不鬆開。
張公公的身軀整個壓在江恆身上，肺裡的空氣都被擠出去了，江恆呼吸困難，胸腔火辣辣地疼。肋骨刺在石欄杆上，這麼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斷了。
“去天地壇是你求的，岔子也是你自己出的，我是開罪不起海公公，跟你劃清界限也是為了自保，你怪不到我頭上！你要早跟我說了明個有班，我也不會不收著些手段。”
江恆胸腹憋悶，他的意識模糊，緊抓著張公公領口的手也不自覺鬆了。正當他感覺一切都要結束了的時候，忽然身上一鬆，冷冽的空氣爭先恐後地灌入他的肺腑。江恆嗆咳著朝後栽倒，落到一半將將要摔地上時被人拎住。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也甭跟我來這一出。你自己好好回想回想這招管不管用，”張公公鬆手讓江恆坐到地上，欺身蹲在江恆身前，右手擒著他的下頜，左手摸上他的雙眼，“我本來想放過你的，要怪就怪你這雙眼睛太勾人。”
江恆渾身都在顫慄，雙手雙腳連一絲絲力氣都沒有。他緊抿著唇怒瞪張公公，他是聽明白了，江大之所以被打死是因為看守天地壇時出了岔子，出岔子是因為頭天被這姓張的太監欺負。
他是兇手，是江大和他的仇人。
張公公被咬得皮開肉綻的手就在眼前，他摸他眼睛時，甚至有血順著江恆眼瞼滑下。張公公用右手小指指甲將血痕抹開，跟江恆臉上的淚混在一起。他的眼神漸暗，江恆看著他的眼神，渾身汗毛豎起。
“啊！！！”江恆瘋狂大叫，他不想管什麼規矩，也不想大聲喧譁會帶來什麼樣的處罰，他只想引人過來看看如此瘋癲的張公公。
他希望有人能來救救他，他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點。
他的口鼻又被矇住，江恆兩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