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玠俊美的面龐湊得是那樣近,清洌的松香與海棠花香的甜軟,縈繞在二人之間,凌玉的心頭莫名一緊,心神搖曳間,他的唇瓣就要碰上自己了。
可他停住了,一動不動,嘴角的笑意卻依舊,繼續說。
“但願小玉來生,再也不要碰到危玠了。”
凌玉心頭震驚又詫異,這句話,竟然是從危玠口中說出來的。
這太離譜了。
小玉來生,再也不要碰到危玠了……
這頭惡狼……也會講出這樣的話嗎?此刻他昳麗的鳳眸一眨也不眨的瞧著自己的神情,溫柔的恨不得能讓人溺進去,凌玉開始眨眼,不敢面對他,眼睫輕顫。
她覺得自己的心臟莫名其妙快了一拍,快到,就像八歲那年,阿耶抱著她在一匹黑駿馬之上,馳騁獵場的時候,那般得快。
有夠莫名其妙的,怎麼就會這樣的頭暈心悸呢,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這樣的情緒並不是害怕所致。
凌玉別過頭,不看他了,或許這種情緒就會緩解。
沒成想,手一緊,那人竟是趁機與她十指交叉起來,還越握越緊。
須臾,他興奮地抬起這隻手,還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做人,總是這麼失敗,看來來生不能做人了。”
“啊?”
凌玉愣了一下,剛轉過頭,危玠就垂下臉,在她的面頰偷親了一下,松香由濃變淡。
“來生做小玉的小狗好不好,就能日日見小玉展露笑顏了。”
凌玉的睫毛……真得晃顫得厲害。
他到底在講些什麼!哪有人不願意做人,要當小狗的……
她垂著眼,講話莫名有些磕磕巴巴:“修建書院是好事,千秋宴就不用辦了。”
危玠又執起女郎的小手,薄唇貼近那手背柔嫩的肌膚:“怎麼不用辦,小玉的福澤灑遍神州萬里,當然得受萬民景仰,到時候,哥哥與你一同出席。”
可危玠沒有再得到回應。
凌玉一言不發,似乎已經睡著了。
危玠的手輕揉撫上她的烏髮,他想,只要凌玉乖乖待在自己身邊,他一定能想到辦法來彌補他們之間的裂痕。
……
轉眼便到了三日之後。
快到傍晚的時候,金色的光暈灑入大殿,凌玉坐在梳妝鏡前,宮宴開席的時辰已經很近了,可她還沒有開始梳妝。
危玠踏入大殿時,瞧見的便是女郎孤零零一人坐在盈盈夕陽中,烏髮柔順灑落在肩頭,愣怔的瞧著鏡中的自己。
“千秋宴快要開始了,賓客們都已經在宴席上等你,怎的還不梳妝?”
男人修長的玉指搭在女郎削瘦的肩頭。
凌玉似乎是才被驚醒,抬眼,便與鏡中男人眸光相撞。
見她一動一動,漂亮的眉眼間藏著似有若無的哀傷,危玠手輕輕摩挲那綢緞似的黑髮,道:“我知曉你在擔憂什麼,你二兄那邊我會解決,你跟隨我一同出席,只要有我在,無人敢置喙你半分。”
凌玉輕輕嘆息了下:“你我一同出席,這不符合禮法。”
危玠彎下腰,薄唇貼在她小巧的耳垂之上:“以後這樣的場合還會有更多,你不能一直像只小鴕鳥一般的躲著。”
凌玉便問:“你難道就不在意會有風言風語流出嗎?”
“不在意,”危玠說的漫不經心,修長的指間捻起桌上的一隻耳璫,輕撫一般觸上她的耳垂,“外人的話,我從來便不在意,人生在世又不是為別人而活,該接受的是世人,不是我們。你看,在金玉殿,有哪個宮人敢議論你我之間的事,強權手腕之下,流言蜚語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銀絲輕輕穿過耳孔,耳璫便掛了上去,同時擦過她耳畔的還有男人低沉的嗓音:“誰敢議論你,哥哥便殺了誰。”
他說的輕巧似殺雞殺猴,卻又沉穩至極,擲地有聲。
凌玉不滿的推搡了他一下。
危玠就笑了,低低地笑:“我的小玉比起才及笄那會兒,好像完全長開了。”
凌玉撇撇嘴,他又沒見過自己及笄的樣子。
小公主哪裡會知道,自危玠抵達北疆之日,便日日有快馬加鞭的侍衛,將來自長安的一幅幅畫像,送至他的書桌前。
從來沒有別人,幅幅都是她。
相較於剛及笄時略顯青澀的少女美貌,小公主已經真正長大了。她滿身的風華與窈窕,已從一個好看的少女,成長為勾魂攝魄的絕色女郎。
帝國的明珠,就算她面不露笑,那眉眼清清淡淡隨意一轉,就似山中雪玉,又似秋水流波。烏黑雲鬢,水紅唇瓣,雲繯楚腰,出落得越發嫵媚,禍水之姿掩都掩不住。
謝灼將頭埋在她頸間,貪戀的吮吸那甜軟的馥郁,如果可以的話,他要將她綁住藏起來。
鋪天蓋地的慾望席捲而來,耳邊無數聲音叫囂著讓他不要再抑制天性,它們魅惑他,勸說他——
“別再剋制了,去吧,去強迫她,去摧毀她。在她逃走前,將她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變得和你一樣,她才會愛你。”
“若不能,那就殺了她。”
危玠喘息聲漸重,內心撕裂的快要癲狂。
耳邊,一陣甜軟的聲音打破這一切,女郎的聲音輕輕響起:“皇兄?”
危玠驀然張開眼,不、不能這樣……她是小玉啊,是他仍活在世間的唯一理由,為了她,他可以打破天性的束縛,她可真好啊,世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人。
所以,我怎麼能有摧毀她傷害她的想法?我真是個不可饒恕的壞人……
錯了,一切都錯了,他不要她變得和他一樣,他絕不會讓她的心被染黑,哪怕是分毫,她天生就該永遠快樂幸福。
若她被他毀掉,那他就該去死,該死無葬身之地。任何人試圖毀掉這份美好,都該去死。
心跳咚咚作響,身體上像有千萬只螞蟻爬過,酥酥麻麻,強烈的心慌與錯亂,危玠嘗試著與自己心中那總是不受控制的惡鬼做鬥爭。
良久,他才緩緩從魂不附體中清醒過來,直起腰,嘴角勾起的笑意有些蒼白:“去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