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眼中明顯有凌厲之色一閃而過,卻面色依舊地接過香囊,仔細端倪著說:“瞧這做工精細,圖案鮮明,哀家還真是歡喜。”

我正準備接話,有婢女撩開門簾進來,恭恭敬敬又怯怯懦懦地跪地稟報:“太皇太后,尚衣局公公奉了皇上的命來,送了些料子,說讓娘娘們幫太皇太后挑匹喜慶的給您做套宮裝。”

“難得皇帝還有這心思。”太皇太后這番是真的開心極了,畢竟她對皇上的疼愛是到心裡了,她又同魏妃和我說,“七妹,我看這香囊哀家就不讓你鬧心了,跟魏妃去為哀家好好挑挑,哀家就歡喜了。”

魏妃笑道:“太皇太后,宸妃妹妹的眼光您還信不過麼,定能挑匹您最滿意的。”

太皇太后倚著端了茶,送到嘴邊掇了一口,懶懶地說:“去吧,哀家等著呢。”

我跟魏妃又福身後才緩步走出內殿,去為太皇太后挑料子。

這差事兒輕鬆簡單,料子是皇上送來的,本來就是上乘中的上乘,我不過需要挑匹顏色亮麗卻不過分的,貴氣而不豔俗的就行了。

可魏妃像是故意跟我作對似的,我挑哪一樣她都能說出一堆不好來,硬是耗費了一個時辰,她才鬆口指著一匹方才被她批得一無是處的料子笑著說:“看了這麼多,現在想想,還是宸妃妹妹看的這個好,都怪我不該胡亂給意見。”

我自然不能跟她發火,淡淡地回應:“姐姐這是認真細心,哪裡像我,看什麼都好看。”

捧著好不容易挑選出來的料子回到內殿的時候,音嬤嬤站在內殿門邊攔住我們,輕聲說:“太皇太后歇了,留話說,她相信兩位娘娘的眼光,讓我接了。”之後又掏出我的香囊交還到我手上。

我沒做他想,順手把香囊放回原處,然後辭行回玉麟宮。魏妃也從安寧宮出來,沒有多餘的客套話,只相互作禮,分道揚鑣。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一天一天暖和起來,我人越發懶散起來。終日呆在寢殿不想動彈,身子卻越來越虛弱。皇上挺擔憂的,幾次說要找太醫來給我瞧瞧。我自以為是個習武之人,沒有這麼單薄嬌弱,也就藉口是自己懶阻攔了他。

每次因為請太醫的事情被耽擱,他都擔憂地揉著我的頭問:“真沒事麼,你瞧你臉白得都沒有血色了。”實在不放心的時候,他就運功幫我檢視,確實查不出什麼毛病,雖然擔憂也拿我沒有辦法。

接下來小半月裡,朝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皇上很少回寢殿來,都是寢在御書房裡。魏妃沒有再來過玉麟宮裡,太皇太后也沒有來藉機找我茬。

我以為,該是風平浪靜了。

可當我捂著小腹,疼得全身冒冷汗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一切的安靜都只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該來的還是要來,來得讓我痛徹心扉。

我幾乎處於半昏迷狀態了,墨兒這才從外殿進來,端著我最喜歡的糕點。她見我混混沌沌地,慌張地撲到我身邊,大喊著叫太醫。

我緊握著腰間的香囊,死命得像要把它揉進我的身體裡。太醫陸續地來看了,湊在一起討論了些什麼,聽不太真切。

墨兒見我伸長脖子都要聽那群太醫的診斷,忙跑過來扶住我,讓我又睡下,聲音有些哽咽:“娘娘,你要好好休息。”

我虛弱地抓住她的手,腦袋還是昏昏沉沉地,只說了一句:“我要見皇上。”

墨兒點頭,安慰我:“墨兒這就去昭陽殿請皇上。”說完就趕緊離開了寢殿。

雖然我很疲乏,但卻一直不敢閉眼睛,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殿門外。

這時候有太醫又走上前來,面色猶豫,語氣卻很恭敬:“宸妃娘娘,請節哀,臣等無能保不住小皇子。”

淚,一瞬間像是從心口出洶湧而來,溢位眼眶。我有孩子了,可是他還沒能來到這世上,就被我剝奪了生存的權利。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早一點找太醫,為什麼我要硬撐。我捏著香囊的手越發緊了,汗水滲進去,發出一陣濃烈的香氣。

“皇上……”站在遠處的幾位太醫慌張地閃身跪到一旁為皇上讓路。

我雙眼含淚,抬頭看他,朦朧中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他冷冽的臉龐和那雙凌厲寒冷的眸。他盯著我,良久沒有開口,身邊的太醫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我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幾近絕望。他沒有生氣,沒有遷怒他人,只冷眼看著我,讓我覺得身邊這個男人,我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

終於他的神色稍微動了,卻是伸手拂去我拉著他衣角的手,淡淡地吩咐墨兒:“送宸妃回鳳華宮。”

如果說我是僵在了遠處,一直舉著手來不及反應,那墨兒就是震驚了,撲通跪倒地上求他:“皇上,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娘娘,求皇上莫要怪娘娘。”

他沒有再說話,徑直往外走,只中途停下來吩咐跟在身邊的安公公:“顧德安,派人把鳳華宮打點好了再接宸妃過去吧。”

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去,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揪緊,他以為是我不要孩子,以為是我故意拖延看太醫才會導致小產。我多麼想喊出來,告訴他我有多麼心痛,但我已經無力到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落淚。

他走之後,我徹底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身在鳳華宮中,一片淒涼。

我雙眼無神而空洞,他真的把我趕出玉麟宮了。我動了動身子,這才感覺到一直捏在手裡的香囊。那香囊已經滿是我的汗水了,那股濃烈而詭異的香味因為香囊的湊近更清晰了。

味道有些熟悉,熟悉得我的心漸漸沉下去。是麝香的味道。澹臺棣騰,原來並不是我不要這個孩子,不要他的是你,你不過是拿孩子找了一個藉口把我趕出玉麟宮。

是後悔了吧,後悔寵幸我,後悔讓我搬進玉麟宮。可無論如何,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拿我們的孩子做籌碼,怎麼可以……

恨,鋪天蓋地。

澹臺棣騰,你那絕望的眼神是裝給誰看?

指甲快要嵌到手心裡,但我絲毫沒有放鬆手中的力氣。孩子的仇,我一定要報。

我運足功力,舉起右手一掌拍向左肩,咯吱一聲,肩骨應聲而碎。墨兒正端了補血養氣的湯進來,來不及放下手裡的碗,直接扔到地上,撲到我身邊哭道:“娘娘,你別這樣。”

我冷笑地說:“放心,死不了,不過左肩離心近,我要讓這痛記到心裡去,誓死不忘。”

“娘娘……”墨兒好像是被我決絕的表情嚇到,說不出勸慰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