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兒買回三套尋常百姓家的男裝,打點好客棧已是一個時辰過去。我跟墨兒在輦車中麻利地換好男裝,出來便見太子吃力地拉扯著自己的衣服。我心一橫,反正清洗傷口時不該看的都看過了,便一步上前,奪了他手上的衣服迅速地幫他套上。好在他只需換掉外套而已。

我燙著臉給他係扣鎖卻怎麼都系不上,他輕笑著從我手上接過,自行繫好,說:“七妹,你這不會栓系的小毛病改不掉了。”

我嗔怒地暱了他一眼,開口:“七弟!”

他大笑開來,發自內心的那種笑,看起來真真切切。

“嘶……”他好像扯到了傷口,倒吸一口冷氣,收了笑說,“那以後我就叫蕭逸塵。”

我不理他,只過去攙扶他。太子身上有傷,我不敢疾步快走,等我們一行三人趕到城裡早已過了午飯時間。

“三位客官裡面請!”我們到達墨兒打點好的客棧,小二熱情地迎了出來,“三位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墨兒應下,“方才我姐姐應該來打點過了,姓王。”

“是是是!”小二頓悟,“三位爺這邊請,王姑娘為三位定了三間上房。”

領我們上樓,機靈的小二許是看出太子行動不便,也跟著慢下腳步,嘴裡還在唸叨:“剛才那位王姑娘看著是大戶人家出身,您幾位爺是?”

“我們是她的弟兄,她嫁到有錢人家,邀我們過來混個差事兒。”墨兒答。

“爺是好福氣。”小二說著推開第一間房,“幾位爺請進,這挨著兩間房也是你們的,酒菜一會兒就來。”說完小二邊利落地下了樓去。

墨兒掩了門,同我一起扶著太子躺下。他的傷口裂開了,血汩汩地又流了出來,只是還沒侵到外衣來。我替他封了穴道止血,又上了些藥,小二就端著飯菜上來了。

“客官,您請用!”小二一眼瞟到了太子蒼白的臉,忙問,“這位爺是受了傷吧,可要小的替您請了郎中?”

我正要開口道好,卻見太子搖搖手,虛弱地說:“不用了,休息一會就好。”看小二訕訕地帶著門出去,我問:“讓郎中看看,你這傷得不輕。”

“玥光呢?”太子突然不著調地問。

“墨兒包袱裡,沒掉。”我摸著頭腦,答應著。

“七弟閒來無事撫撫琴吧。”他淡淡地說,“我想聽。”

我一聽甚是氣惱,我擔心他的傷,他當我閒來無事。可見他那般面無血色,我心有不忍,他想聽那便撫琴吧,也不是刁難。

我從墨兒包袱裡取出玥光琴,見桌案已被飯菜佔用,索性直接坐下來,將琴置於腿上撫起來。

我不想引起客棧的人注意,正在想哪曲較為安靜輕靈一點,太子卻開口了:“奏逐鹿後半段吧。”

我無奈,他是太子,還是病患,只能遷就他。我用內力壓抑著瑤琴音,使之不傳出房間,默默地彈奏著那曲逐鹿。逐鹿的後半段柔和安靈,並沒有消耗我多大的內力。

一曲將盡,見他沒有要我停下的意思,只是合著雙眼靜養,我不得不重複。

一盞茶時間過去,他才慢慢睜開合著的雙眼,說:“七弟,吃飯吧!”

我忿忿地扔了琴,轉過身端著碗開始用膳,心中卻想,我勞心勞力的,都快成他的貼身婢女了。

他撐著身子下床,拾起玥光,交給墨兒收好,坐到我身邊,也端了碗。我悄悄抬眼瞥他,臉還是沒有血色,精神卻明顯比剛才好了。我偷偷癟嘴,收回視線,跟已收好琴的墨兒說:“墨兒,坐下吃飯。”

吃完飯,太子又自己回到床上躺下,身形還有一些趔趄,但也還算正常。

我好奇地盯了他好久,終是忍不住問:“你怎生好得這麼快?”

他愣了神,哭笑不得地說:“墨兒這藥效本就好,方才只是走了長路。”

我點點頭,口中稱諾,又問:“那過兩日我們就可以動身了?”

“嗯!也該動身了。”他抿著嘴,心不在焉地應著我,心中不知在思慮什麼。

休息了兩日,太子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但還是不宜過多活動。他這超常的復原能力倒讓我刮目相看了。墨兒在城中買了輛小馬車,打點了乾糧和水。

我扶著太子下樓時,那個機靈的小二哥也跟上前來,送我們到客棧門口說:“幾位爺小心慢走!”

墨兒見他殷勤,留了點散碎銀子,交待:“小二哥,這兩日多謝照應,我家姐姐遣了車接我們,你也不必送了。”

“謝謝爺!謝謝爺!”小二笑得合不攏嘴,手裡捧著錢回了客棧。

墨兒趕著車出城,我跟太子坐在車內。我看他偶爾皺緊眉頭抽氣,頗為擔憂,便撩起車簾跟墨兒說:“墨兒,慢點。”

太子吃力地扯著嘴角,說:“七弟,這馬車行得慢,待我傷勢好些,買三匹馬吧。”

“好!”我點頭,拿了裝著衣物的包袱放到他身邊,“靠著躺會兒,你這樣傷口又該裂開了。”

他順從地斜躺下來,頗有深意地凝望著我,問:“七弟,如若讓你行軍作戰,會怕嗎?”

我茫然地搖搖頭,說:“不是不怕,是不知道!”

接下來半月有餘,我們一行三人在官道上走走停停。等我們走到楚地境內,太子的傷已好了大半,行動自如。

這日行至楚地錦城,天色漸晚,我們趕著馬車在關閉城門前進了城。

“幾位客官裡邊請!”我們就近找了客棧,剛進門小二哥就招呼著。

墨兒賞了些碎銀子,吩咐:“幫爺幾位把馬車變賣了,找三匹馬來。”

“好嘞!客官您先看看要點什麼吃的,小的這就去給你們辦。”小二跟掌櫃的說了聲就要出去,墨兒還不忘提醒:“把馬給我喂好了!”

“爺放心吧!”小二應著出去,掌櫃的親自來為我們點了飯菜,喚另一位小二為我們備了房間。

飯菜上齊,吃了半月乾糧的我們端起碗就大塊朵頤起來,也顧不得禮儀。

“聽說了嗎,陸丞相被查造反,氣得才醒過來的皇上又昏迷過去,被皇后下旨打入了死牢。”鄰桌兩個人小聲地討論,還喝著小酒。

“據說皇后娘娘如今掌管著朝政呢!”其中一個人舉杯飲了手中的酒接著說,“你說皇后一個女人能管得住這天下嗎?”

另一個人無奈地搖搖頭,說:“誰讓那太子命薄,監軍路上一出金陵城就喪命了呢?”他重重地嘆口氣,又說,“來來,喝酒,只要不礙著咋老百姓的日子,管他是誰掌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