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光微熹,卻驅不散羅府籠罩的沉重陰霾。

昨夜的血腥與殺機,如同烙印刻在每個人的心頭。錢伯處理完屍體和痕跡,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他臉色依舊蒼白,左肩和手掌的傷口雖已止血,但毒素侵蝕的麻痺感和內腑的震盪,遠非一夜之功可以恢復。更重要的是,“赤陽令”帶來的沉重壓力,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羅府上空。

羅天幾乎一夜未眠。一方面是後怕與警惕,另一方面,則是他持續不斷地嘗試運轉“逆疫病流”。雖然每一次煉化都只能汲取微不足道的能量,修復效果緩慢得令人髮指,但左臂的拉傷確實在好轉,那股溫潤的堅韌感也愈發清晰。更重要的是,持續的精神內視和煉化過程,似乎讓他的精神力本身也得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錘鍊,不再像最初那樣稍一嘗試就頭暈目眩。這讓他看到了一條崎嶇卻真實可行的求生之路。

秀兒守在床邊,眼圈紅腫,強打著精神。府裡的僕役們似乎也察覺到了昨夜不同尋常的動靜,但都被錢伯嚴厲地封了口,空氣中瀰漫著壓抑的寂靜。

“錢伯,”羅天聲音依舊虛弱,但眼神卻比昨日多了一絲沉穩,“赤陽黑衣衛…為何要殺我?”這是他心中最大的謎團。一個病弱公子,何德何能引來皇帝密探的刺殺?

錢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調息,聞言睜開眼,眼中是化不開的凝重和憂慮。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最終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少爺,此事…牽連甚廣,老奴也不敢妄言。但赤陽黑衣衛出手,必然是奉了最上層的旨意。老爺他…此行恐怕也與此有關。”

“我爹?”羅天心下一緊,“他到底去了哪裡?真的是談生意?”

錢伯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鄰郡…是幌子。老爺…是接到了極其緊急、關乎羅家存亡的密報,不得不親自去處理。他臨走前,將府中和少爺的安危託付於老奴,並…留下了一句話。”

“什麼話?”

“若府中發生大變,事不可為…讓老奴務必護住少爺,前往…淨瓶琉璃齋!”錢伯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個名字,眼中帶著一絲敬畏和希冀。

“淨瓶琉璃齋?”羅天腦海中瞬間閃過關於這個宗門的零星記憶碎片。青山城附近最神秘、也最超然的勢力,傳聞齋中皆是醫武雙修的高人,齋主長眉道人更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是齋門難入,非有大機緣或驚世天賦不可。

“老爺說,只有淨瓶琉璃齋,或許能救少爺的命,也只有那裡,才能暫時避開某些人的耳目。”錢伯補充道,語氣沉重,“只是沒想到,變故來得如此之快…”

就在這時!

“嘭!!!”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伴隨著磚石碎裂和木料折斷的刺耳噪音,從前院方向猛然傳來!緊接著是幾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

“敵襲!”錢伯霍然站起,動作迅猛得完全不像重傷之人,短匕瞬間出現在手中,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他一步搶到門口,將門拉開一條縫隙,向外望去。

羅天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秀兒更是嚇得渾身發抖。

只見前院方向濃煙滾滾,火光沖天!喊殺聲、兵刃交擊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如同地獄的樂章!隱約可見數道身著黑色勁裝、蒙著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府中穿梭,見人就殺!動作狠辣,配合默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是另一批人!不是黑衣衛!”錢伯迅速判斷,臉色鐵青,“他們…是衝著滅門來的!”

“滅門?!”秀兒失聲尖叫。

羅天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衝頭頂!赤陽黑衣衛的刺殺剛過,滅門之禍又至?父親剛剛離開,羅家就遭此大難?這絕不是巧合!對方算準了這個時機!

“少爺!快走!”錢伯當機立斷,一把抄起羅天羸弱的身軀背在背上,動作快如閃電。他此刻爆發出的力量,遠超昨夜!“秀兒!跟上!去後門密道!”

秀兒強忍著恐懼,跌跌撞撞地跟上。

錢伯揹著羅天,如同矯健的獵豹,在迴廊和假山間急速穿行,避開主戰場。他經驗豐富,專走偏僻小徑,速度奇快。秀兒咬緊牙關,拼命跟上。沿途的景象觸目驚心:僕役的屍體倒伏在地,鮮血染紅了青石板;精美的樓閣燃起大火;往日安寧的府邸,此刻已成修羅場!

“攔住他們!”一聲厲喝從側方響起!三個黑衣殺手發現了他們,如同餓狼般撲了上來!刀光雪亮,帶著凌厲的殺意!

錢伯眼中厲芒一閃,腳下步伐不變,左手反手一甩!

“咻!咻!咻!”三道烏光從他袖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驚人!

“噗!噗!啊!”衝在最前面的兩個殺手咽喉瞬間被洞穿,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第三個殺手反應稍快,側身躲過要害,但肩膀也被狠狠穿透,慘叫一聲,攻勢頓挫。

錢伯看也不看,揹著羅天,帶著秀兒,旋風般衝入後花園一處假山背後。他迅速在假山某處按動幾下,伴隨著輕微的機括聲,一道僅容一人透過的狹窄暗門悄然滑開。

“快進去!”錢伯將羅天放下,推入密道,又一把將秀兒也塞了進去,“沿著密道一直走,出口在城西老槐樹旁!別回頭!快走!”

“錢伯!那你呢?”羅天急道。

“老奴斷後!為你們爭取時間!快走!”錢伯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眼中是決然與死志。他將一個沉甸甸的小包裹塞到羅天懷裡,“這裡面有些金葉子、銀票和老爺留給你的信物!少爺,活下去!去淨瓶琉璃齋!”說完,他猛地關上暗門!

“轟隆!”一聲巨響,伴隨著兵刃撞擊聲和錢伯的怒吼從外面傳來!顯然,殺手追到了!

“錢伯!!!”秀兒哭喊著拍打石門,但暗門厚重,紋絲不動。

“走!”羅天一把拉住秀兒的手,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眼中燃燒著悲憤和冰冷的火焰。活下去!必須活下去!為了錢伯的犧牲,為了查明真相,為了復仇!

密道狹窄、潮溼、黑暗,瀰漫著濃重的土腥味。羅天身體虛弱,幾乎是被秀兒半攙半拖著前行。身後的打鬥聲和喊殺聲漸漸遠去、消失,最終歸於一片死寂。這死寂,比任何聲音都更令人窒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透來一絲微弱的光亮。出口到了。

推開掩蓋出口的藤蔓和浮土,刺目的陽光讓兩人一時睜不開眼。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卻無法驅散心頭的沉重。這裡已是青山城西郊,人煙稀少。

羅天癱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胸口如同風箱般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體內的腫瘤,帶來鑽心的劇痛。剛才的亡命奔逃,幾乎耗盡了他最後一點體力。

“少爺…錢伯他…”秀兒跪坐在旁邊,淚流滿面,無助地看著羅天。

羅天沒有回答,他顫抖著手,開啟了錢伯塞給他的包裹。裡面果然有幾張數額不小的銀票、一小袋金葉子,還有一塊半個巴掌大小、觸手溫潤的紫色木牌。木牌質地非金非玉,上面雕刻著極其複雜精美的雲紋,中心是一個古樸的“羅”字,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與滄桑感。這應該就是父親留下的信物。

他拿起木牌,手指摩挲著上面的紋路,一股冰冷的恨意在胸中翻騰。家破人亡!一夜之間,他從羅家大少爺,變成了喪家之犬!這一切,是誰幹的?赤陽黑衣衛?剛才滅門的殺手?還是…隱藏在更深處的黑手?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羅天捂住嘴,指縫間再次滲出暗紅的血絲。身體的虛弱和情緒的劇烈波動,讓體內的腫瘤再次躁動起來。

“少爺!您又咳血了!”秀兒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掏出手帕。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中帶著關切的男子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這位公子可是身體不適?需要幫忙嗎?”

羅天和秀兒悚然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月白色文士長衫、面容清雅、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子,正站在幾丈開外的一棵柳樹下,關切地看著他們。他手裡還提著一個青布藥箱,看起來像是一位行醫的大夫。他氣質溫潤,眼神清澈,讓人不自覺地心生好感。

“你…你是誰?”秀兒警惕地將羅天護在身後。

“在下童鈺,是城東‘濟世堂’的坐堂大夫。”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溫和無害,他緩步走近,目光落在羅天蒼白的臉和嘴角的血跡上,眉頭微蹙,“看公子面色,似乎是沉痾在身,又受了驚嚇?咳血之症可大可小,若不及時診治,恐傷及根本。”

他語氣誠懇,神態自然,彷彿真的只是路遇病人,出於醫者仁心上前詢問。

羅天心中警鈴卻大作!城西郊外,荒僻之地,怎會如此巧合遇到一個坐堂大夫?而且此人步履沉穩,氣息綿長,絕非常人!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渾身無力。

“多謝先生關心,我們…我們沒事。”羅天強自鎮定,沙啞地回道,同時暗暗戒備。

“公子不必諱疾忌醫。”童鈺笑容不變,又走近了幾步,距離羅天已不足一丈。他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精緻的白瓷小瓶,“在下這裡正好有一瓶‘玉露生津丸’,最是潤肺止咳,平復氣血。公子不妨先服一粒,定能緩解咳血之苦。”說著,他拔開瓶塞,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碧綠瑩潤、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藥丸,遞向羅天。

藥香撲鼻,沁人心脾,似乎確實是上好的丹藥。但羅天前世作為頂尖醫生,對藥物氣味極其敏感!在那清雅的香氣之下,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若有若無的腥甜氣息!這氣息,與他昨夜咳出的血塊中蘊含的某種毒素殘留,以及錢伯傷口上那幽藍毒芒的氣息,有著極其微妙的相似之處!絕非良藥!

毒藥!

這童鈺,也是殺手!而且是用毒的高手!他偽裝成大夫,利用病人求醫的急切心理,在看似無害的丹藥中下毒!心思之歹毒,手段之陰險,更甚於昨夜的黑衣人!

“秀兒!退後!”羅天厲喝一聲,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將身邊的秀兒推開!同時,他看也不看那遞到眼前的毒丸,右手在懷中錢伯給的包裹裡一摸,毫不猶豫地將那顆僅存的、蠟封的“百毒辟易丸”掏出,一把捏碎蠟封!

碧綠晶瑩、藥香濃郁的藥丸暴露在空氣中!

童鈺在看到那顆藥丸的瞬間,一直溫和帶笑的臉色驟然劇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貪婪?

“百毒辟易丸?!你竟然還有?!”他失聲驚呼,溫文爾雅的面具瞬間破裂,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殺意!他知道,自己的毒,在這等聖藥面前,將毫無作用!計劃敗露!

“死!”童鈺再無偽裝,手中那枚碧綠毒丸如同暗器般射向羅天面門!同時左手在腰間一抹,一柄薄如蟬翼、泛著幽綠光澤的軟劍如同毒蛇吐信,直刺羅天心口!速度快如鬼魅!他顯露出的實力,遠超昨夜的黑衣殺手!

生死一線!

羅天此刻身體虛弱,根本避無可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那顆珍貴的百毒辟易丸,猛地塞入口中!

藥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清涼的洪流,瞬間湧入四肢百骸!一股難以言喻的生機力量在體內轟然爆發!所過之處,那因恐懼和虛弱而狂跳的心臟被強行撫平,翻騰的氣血瞬間被鎮壓,就連體內那蠢蠢欲動的腫瘤陰寒之氣,似乎也被這股強大的藥力暫時壓制了一瞬!

“叮!”

射向面門的毒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藥力形成的短暫護體?)彈開。但童鈺那致命的毒劍,卻已刺到胸前!冰冷的劍尖觸及衣衫!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嗡——!”

羅天的胸膛處,面板之下,驟然亮起一層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溫潤微光!如同最純淨的琉璃在瞬間被點亮!光芒雖弱,卻帶著一種堅不可摧的質感!

正是昨夜修復左臂時出現過的奇異現象!在生死關頭,在百毒辟易丸強大藥力的刺激下,那剛剛萌芽的“琉璃金身”雛形,竟被本能地激發了!

“嗤啦!”

薄如蟬翼的毒劍刺破了外衫,狠狠刺在羅天胸口那層微光之上!

預想中利刃入肉的悶響並未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如同鈍器撞擊硬木的沉悶聲響!

童鈺感覺自己的劍,彷彿刺在了一塊堅韌無比、滑不留手的琉璃玉石之上!劍尖傳來的反震之力讓他手腕發麻!那層看似微弱的毫光,竟硬生生擋住了他這必殺的一劍!劍尖只刺入面板半分,便被那堅韌的微光死死抵住,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什麼?!”童鈺眼中充滿了驚駭欲絕!這怎麼可能?!一個病弱公子,竟能肉身擋劍?!

就是這瞬間的遲滯!

“吼!”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從側後方響起!一道帶著濃烈血腥味和滔天怒火的身影,如同炮彈般撞向童鈺!

是錢伯!他竟然從滅門殺手中殺了出來!渾身浴血,左臂無力地垂著,顯然傷勢極重,但右手的短匕卻帶著同歸於盡的慘烈氣勢,直取童鈺後心!

童鈺臉色狂變!前有詭異的羅天肉身硬抗,後有這悍不畏死的老傢伙搏命一擊!他瞬間判斷出,今日事已不可為!

“哼!算你們命大!”童鈺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不甘,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泥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動,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錢伯的匕首,同時腳尖一點,身形如鬼魅般向後飄退數丈。他深深地、帶著無盡寒意地看了羅天一眼,似乎要將這個屢次出乎他意料的目標牢牢記住,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之中,速度奇快無比。

錢伯一擊落空,再也支撐不住,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倒在地,氣息迅速萎靡下去。他身上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地面。

“錢伯!”羅天和驚魂未定的秀兒連忙撲過去。

“老奴…老奴無能…”錢伯看著羅天胸口那被刺破衣衫下、僅僅滲出一點血珠的傷口,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欣慰,更多的卻是濃濃的憂慮,“那童鈺…絕非普通殺手…少爺…此地不宜久留…快…快去…”

“我知道!淨瓶琉璃齋!”羅天斬釘截鐵。他扶住錢伯,感受著體內百毒辟易丸殘留的強大藥力以及胸口那緩緩平息的溫潤微光,心中後怕之餘,更有一股烈火在燃燒。敵人一波接一波,手段一次比一次陰險毒辣!淨瓶琉璃齋,是他唯一的生路!

三人互相攙扶著,強撐著傷體和悲痛,朝著記憶中淨瓶琉璃齋所在的城西“紫竹林”方向,艱難前行。每一步,都踏在血與恨交織的路上。

然而,禍不單行。

當他們終於接近紫竹林邊緣,遠遠望見那片籠罩在淡淡霧氣中、散發著寧靜祥和氣息的竹林時,一隊人馬卻氣勢洶洶地攔住了去路。

為首者,是一個穿著大夏低階軍官服飾、身材矮壯、滿臉橫肉、眼神陰鷙的中年漢子。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跟著十幾名同樣穿著號衣、手持兵刃的兵丁。這群人身上帶著一股官府的煞氣和市井的痞氣,正粗暴地驅趕著一些想要進入紫竹林的百姓和求醫者。

“武陽王府辦案!閒雜人等,速速回避!”那矮壯軍官勒住馬韁,趾高氣揚地喝道,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狼狽不堪的羅天三人,尤其在羅天蒼白的臉上和錢伯滿身的血跡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冷笑。

羅天心中一沉。武陽王府?大夏朝廷的勢力?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這時,那軍官的目光落在了被羅天緊緊攥在手中的那塊紫色木牌上,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厲聲喝道:“大膽!那是羅府失竊的傳家信物!爾等形跡可疑,滿身血跡,定是昨夜羅府滅門慘案的兇手!來人啊!給我拿下!押回大牢,嚴加審問!”

“李有亮!你血口噴人!”錢伯怒目圓睜,掙扎著想要上前,卻牽動傷勢,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李有亮?武陽王府的爪牙!羅天瞬間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麼辦案!這是明目張膽的栽贓陷害!是為了搶奪他手中這塊可能代表身份的紫木牌!更是為了阻止他進入淨瓶琉璃齋!對方不僅要滅門,還要斬草除根,更要潑盡髒水!

十幾名兵丁如狼似虎地圍了上來,刀劍出鞘,寒光閃閃。

羅天將秀兒護在身後,死死攥緊紫木牌,看著步步緊逼的兵丁和騎在馬上、一臉獰笑的李有亮,一股冰冷的絕望和滔天的怒火在胸中交織燃燒。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前有強敵,後有追兵!難道天要亡他羅天?!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嗡——”

羅天手中那塊紫色的木牌,突然毫無徵兆地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一股溫熱的感覺從木牌中傳遞到他的掌心。與此同時,他懷中的另一件東西——那塊從黑衣殺手身上搜出的冰冷“赤陽令”——似乎也受到某種感應,微微震動了一下!

更讓他驚異的是,他體內的“逆疫病流”煉化出的那一絲微弱能量,以及百毒辟易丸殘留的藥力,竟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隱隱指向紫竹林深處某個方向!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強烈地呼喚著他!

“嗯?”騎在馬上的李有亮似乎也察覺到了紫木牌的異動,眉頭一皺。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

“阿彌陀佛…哦不,無量天尊!”一個清朗中帶著幾分憊懶、幾分戲謔的聲音,突兀地在紫竹林入口處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身形瘦高、耳朵卻奇大無比的年輕道士,正斜倚在竹林入口的一根翠竹上,嘴裡叼著一根草莖,懶洋洋地看著這邊。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道袍鬆鬆垮垮,頭髮隨意挽了個道髻,幾縷碎髮散落額前,眼神卻清澈明亮,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玩味。

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這才慢悠悠地站直身體,目光掃過李有亮和那群兵丁,最後落在羅天身上,尤其是他手中嗡鳴的紫木牌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嘖嘖嘖,這大清早的,又是兵又是匪的,吵吵嚷嚷,擾人清夢,還讓不讓人好好煉丹了?”大耳朵道士掏了掏耳朵,一臉嫌棄,“我說李校尉,你這辦案…辦到我們淨瓶琉璃齋門口來了?還對著一個病得快死的公子哥喊打喊殺?武陽王府…現在都這麼威風了嗎?”

李有亮看到這道士,囂張的氣焰頓時一窒,臉上閃過一絲忌憚,但還是強撐著說道:“柳長耳!你少管閒事!本官捉拿羅府滅門兇犯,證據確鑿!識相的趕緊讓開!”

“柳長耳?”羅天心中一動,想起了設定集中那個重要的夥伴名字。是他?淨瓶琉璃齋的弟子?

柳長耳嗤笑一聲,懶散地踱步上前,擋在了羅天三人與李有亮之間:“證據?就憑你看上了人家手裡的牌子?李校尉,你這辦案的手段,也太糙了點吧?比我家藥圃裡漚的糞肥還臭。”他語氣戲謔,眼神卻漸漸冷了下來。

“你!”李有亮氣得臉色發青,但似乎對柳長耳頗為忌憚,一時不敢發作。

柳長耳不再理會他,轉向羅天,目光在他蒼白的臉、胸口的劍痕和手中嗡鳴的紫木牌上停留片刻,最後落在他那雙雖然虛弱卻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睛上。

“小子,”柳長耳咧開嘴,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指了指羅天手中的紫木牌,“這玩意兒,哪兒來的?拿著它,是想進我們這淨瓶琉璃齋?”

羅天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站直身體,迎著柳長耳的目光,沉聲道:“家父所留,遺命囑我,前來貴齋…求一線生機!”他刻意加重了“遺命”二字,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柳長耳挑了挑眉,大耳朵微微動了動,似乎在仔細聽著什麼,又像是在感知羅天身上的氣息。片刻,他臉上的玩世不恭稍稍收斂,點了點頭。

“哦?求一線生機?”他摸了摸下巴,目光掃過如臨大敵的李有亮等人,又看了看羅天身邊重傷的錢伯和瑟瑟發抖的秀兒,忽然笑了,“行啊!我們淨瓶琉璃齋的門,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不過嘛…”

他話音一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紫竹林深處,那裡霧氣氤氳,隱約可見一條蜿蜒向上的石階小徑。

“…能引動‘紫氣東來令’共鳴,也算有點意思。這樣吧,”柳長耳看著羅天,眼中帶著一絲考校,“給你一個機會。看到那條‘問心路’了嗎?自己走上去。能走到半山腰的‘洗塵亭’,齋主或許會考慮見你一面。至於你這兩個同伴嘛…”他瞥了錢伯和秀兒一眼,“齋裡規矩,非考核弟子不得入內。不過我可以讓他們暫時在竹林外的‘聽竹小苑’歇腳,等訊息。”

李有亮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厲聲道:“柳長耳!你…”

“你什麼你?”柳長耳不耐煩地打斷他,“我淨瓶琉璃齋收弟子,輪得到你武陽王府指手畫腳?再敢聒噪,信不信我讓你嚐嚐我剛配好的‘七日癢’?保證讓你回味無窮!”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散發著詭異甜香的藥囊,在李有亮眼前晃了晃。

李有亮臉上肌肉抽搐,顯然對柳長耳的毒藥頗為忌憚,恨恨地瞪了羅天一眼,咬牙道:“好!好一個淨瓶琉璃齋!我們走!”他一揮手,帶著手下兵丁悻悻然地退開一段距離,卻並未離去,顯然是要等結果。

柳長耳不再看他,對羅天努了努嘴:“怎麼樣?小子,敢不敢走這‘問心路’?提前說好,這路看著不長,可不好走。你這身子骨…”他上下打量著羅天,意思不言而喻。

羅天看著那條沒入霧靄中的石階小徑,又看了看身邊重傷的錢伯和驚惶的秀兒,最後目光落在手中依舊散發著溫熱感應的紫木牌上。他知道,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後的考驗。

他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翻騰的氣血和劇痛強行壓下,挺直了脊樑。

“有何不敢!”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決絕。他鬆開秀兒攙扶的手,將紫木牌緊緊攥在掌心,一步,踏上了那佈滿青苔、溼滑冰冷的石階。

問心路,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