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階,溼滑的青苔,如同一條通往未知命運的荊棘之路,在氤氳的霧氣中向上蜿蜒。

羅天踏上了“問心路”。

第一步落下,腳底傳來的冰冷堅硬感瞬間傳遍全身,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胸口壓抑的悶痛和體內腫瘤的陰寒蠢蠢欲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楚。但他咬緊牙關,攥緊了手中那塊依舊散發著溫熱感應的“紫氣東來令”,強迫自己站穩。

身後,是李有亮等人虎視眈眈的陰冷目光,是錢伯擔憂焦慮的眼神,是秀兒帶著哭腔的呼喊:“少爺小心啊!”

身前,是霧氣瀰漫、看不到盡頭的石階,是淨瓶琉璃齋唯一的生門。

沒有退路。

第二步,第三步…羅天強迫自己邁開灌了鉛般的雙腿,向上攀登。最初的幾十級臺階,尚能憑藉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撐。但很快,身體的極限開始顯現。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刀割般的劇痛和刺耳的哮鳴音。雙腿沉重得如同綁上了千斤巨石,每一次抬起都耗盡全力。汗水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粘膩冰冷地貼在身上,帶走本就稀少的熱量。

更可怕的是體內那巨大的腫瘤陰影。在劇烈的運動和精神的高度緊張下,它彷彿被徹底激怒了!那股陰寒的氣息如同無數冰針,在他經脈、骨骼、內臟中瘋狂穿刺、肆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深入骨髓的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襲來,幾乎要淹沒他的神智。

“咳…咳咳…”抑制不住的劇咳撕扯著喉嚨,一股帶著腐敗甜腥味的溫熱液體湧了上來。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滴落在冰冷的石階上,暈開刺目的紅點。

“少爺!”竹林外,秀兒看到羅天咳血,哭喊著就要衝進來,卻被錢伯死死拉住。

“相信少爺…”錢伯的聲音嘶啞,眼中是心痛,也是決絕。

李有亮等人則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嗤笑。

羅天沒有理會外界的聲音。他的世界只剩下無邊的痛苦和腳下這條似乎永無盡頭的石階。視線開始模糊,耳中嗡嗡作響,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彷彿要震碎胸腔。身體在抗議,在哀嚎,催促他停下,倒下。

‘停下?倒下?’一個念頭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閃過。‘然後呢?被李有亮抓走,屈打成招?或者直接死在路邊?不!絕不!’

前世與癌症抗爭的絕望,昨夜家破人亡的悲憤,錢伯浴血斷後的決然,童鈺陰毒猙獰的面孔…無數畫面在腦中交織、碰撞!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被逼到絕境的兇悍和不甘,如同火山岩漿般轟然爆發!

“吼!”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喉嚨深處擠出!羅天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向上方的霧靄,眼神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求生火焰!他不再去看還有多遠,不再去想身體的極限,只是憑藉著這股不屈的意志,機械地、一步一挪地向上攀登!

每一步,都留下一個帶血的腳印!

每一步,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壓抑的痛哼!

每一步,身體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體內的陰寒腫瘤氣息,在他劇烈的情緒波動和身體極限的壓榨下,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瘋狂侵蝕著他的生機。但羅天此刻的意識卻進入了一種奇異的、高度集中的狀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肉體的痛苦!他一邊艱難挪動,一邊瘋狂地運轉起剛剛領悟的“逆疫病流”!

精神力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扁舟,艱難地捕捉、鎖定著體內那些最狂暴、最活躍的陰寒癌氣!煉化!煉化!煉化!

每一次成功的煉化,都只能轉化出極其微弱的一絲溫潤能量。但這絲能量,在身體瀕臨崩潰的絕境下,卻顯得尤為珍貴!它如同甘泉,滋養著即將枯竭的細胞,修復著被劇烈運動撕裂的細微損傷,更重要的,是它帶來的那股“秩序”與“生機”的暖意,在冰冷徹骨的痛苦中,為羅天保留了一絲微弱的清明和支撐下去的力量!

他引導著這絲絲縷縷轉化來的能量,不再刻意去修復某處損傷,而是讓它隨著血液,隨著呼吸,自然流轉全身。所過之處,如同久旱龜裂的大地落下幾滴珍貴的雨露,雖不能解渴,卻帶來了生的希望。更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是,在這極限的壓榨和“逆疫病流”的持續運轉下,他面板之下,那層溫潤堅韌的微光,竟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清晰、穩定!雖然依舊微弱,卻頑強地抵抗著體內陰寒的侵蝕和外界溼冷的侵襲。

石階在腳下延伸,彷彿沒有盡頭。霧氣越來越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羅天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無邊的痛苦和疲憊拉扯著,沉向黑暗的深淵。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嚥玻璃渣。雙腿早已麻木,只是憑著本能機械地抬起、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炷香,也許是一個時辰。在濃霧的深處,前方似乎出現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一座小小的、由青竹搭建而成的八角涼亭,靜靜地矗立在石階的盡頭。亭簷下掛著一塊樸素的木匾,上書三個古篆——“洗塵亭”。

洗塵亭!半山腰的洗塵亭!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強烈的求生欲瞬間衝散了部分疲憊!目標就在眼前!羅天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彩,榨乾身體裡最後一絲潛能,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向前撲去!

“噗通!”他重重地摔倒在洗塵亭冰涼的地板上,激起一片塵埃。劇烈的咳嗽再也無法抑制,大口大口的暗紅色血塊混雜著粘稠的痰液噴湧而出,染紅了身下的竹板。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尖叫著罷工。

他…終於…到了…

意識沉入黑暗之前,他模糊地看到,洗塵亭內並非空無一人。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青袍、耳朵奇大的身影,正懶洋洋地靠在一根竹柱上,手裡把玩著一根翠綠的竹枝,正是柳長耳。而柳長耳的身旁,還坐著一位老者。

老者身形清癯,穿著一件漿洗得乾乾淨淨的灰色舊道袍,鬚髮皆白,尤其是兩道長長的雪白眉毛,幾乎垂到了臉頰兩側,顯得慈眉善目。他靜靜地坐在那裡,手裡端著一杯熱氣嫋嫋的清茶,眼神平和深邃,如同古井無波,卻又彷彿能洞穿世間萬物。當羅天摔進來時,他那雙平靜的眼眸微微抬起,目光落在羅天身上,帶著一絲審視,一絲瞭然,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是長眉道人!淨瓶琉璃齋的齋主!

羅天心頭一鬆,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羅天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舒適感中悠悠醒轉。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鋪著乾淨柔軟被褥的竹榻上。身下是溫熱的暖玉,絲絲暖意透過肌膚滲入體內,極大地緩解了那深入骨髓的陰寒痛楚。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藥香和清新的竹葉氣息。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瀕臨崩潰的窒息感和劇痛竟然減輕了許多!尤其是肺部,雖然呼吸時仍有隱痛,但不再有那種撕裂般的灼燒感和濃重的哮鳴音。他下意識地內視自身,驚訝地發現,體內那巨大的腫瘤陰影雖然依舊盤踞,但其活躍程度似乎被某種力量強行壓制了下去,周圍肆虐的陰寒氣息也平復了不少。

“醒了?”一個清朗中帶著些許憊懶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羅天轉頭,看到柳長耳正翹著二郎腿坐在竹榻旁的矮凳上,手裡捧著一本泛黃的古籍,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見他醒來,柳長耳放下書,湊了過來,那雙大耳朵似乎還動了動,仔細打量著羅天的臉色。

“嘖嘖,命真硬啊小子。”柳長耳嘖嘖稱奇,“心脈都快被那鬼東西堵死了,又強行爬完問心路,吐了那麼多汙血,居然還能喘氣兒。你這身子骨…有點意思。”他眼中閃爍著醫者看到奇特病例時那種探究的光芒。

“柳…柳師兄…多謝…”羅天聲音嘶啞,掙扎著想坐起來。

“別動別動!”柳長耳按住他,順手從旁邊小几上拿起一碗溫熱的、散發著濃郁藥香的湯藥,“先把這碗‘固本培元湯’喝了。齋主親自開的方子,裡面加了一小片三百年份的紫玉參須,便宜你小子了。”

羅天心中一暖,也不推辭,在柳長耳的幫助下,小口小口地將那碗苦澀卻帶著回甘的藥湯喝下。藥湯入腹,一股溫和卻磅礴的暖流迅速擴散開來,滋養著乾涸的經脈和受損的內腑,與“逆疫病流”煉化出的能量隱隱呼應,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柳師兄…齋主他…”羅天喝完藥,迫不及待地問。

“齋主在後山丹房,晚些時候會來見你。”柳長耳收起藥碗,臉上的憊懶之色稍斂,正色道,“不過在你見齋主之前,有幾件事,我得先跟你說道說道,也算是我代齋主考校一二。”

羅天心中一凜,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他強打精神,點頭道:“師兄請問。”

柳長耳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問:你可知你體內那‘沉痾’究竟為何物?青山城那些庸醫,包括那個童鈺,都說是什麼先天不足、邪寒侵體。你自己怎麼看?”

羅天沉默片刻,整理著思路。他知道,面對淨瓶琉璃齋這等醫武雙修的宗門,隱瞞或含糊其辭是沒用的。他深吸一口氣,以最簡潔、最符合這個世界認知的方式,結合前世的醫學知識,沉聲道:“非是先天不足,亦非尋常邪寒。此乃…體內異變之惡疽!其性如跗骨之蛆,能汲取宿主生機,無限增殖,分化觸鬚(轉移),侵蝕臟腑經絡,更兼具陰寒邪毒,壞我根基,損我命元!非金石湯藥可解,非尋常武功能祛!”

他沒有直接說“癌症”這個異界不存在的詞彙,但“惡疽”、“無限增殖”、“侵蝕”、“陰寒邪毒”這些描述,精準地抓住了核心特徵。

柳長耳眼中精光一閃,顯然有些意外羅天能說得如此透徹,他摸了摸下巴,追問道:“哦?那依你之見,此‘惡疽’根源何在?如何能解?”

羅天心念電轉。他不可能直接暴露“逆疫病流”的核心秘密,但可以丟擲部分基於觀察的推測:“根源…或在於‘精’與‘神’之失衡?此物盤踞心脈肺腑,竊取‘精元’以壯自身,其陰寒邪毒又亂我‘神志’,損我‘生機’。欲解此厄…”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或需以神馭精,逆亂歸序,化惡為用!”

“以神馭精,逆亂歸序,化惡為用?”柳長耳低聲重複了一遍,大耳朵微微顫動,似乎在咀嚼這十二個字的分量,看向羅天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重視和一絲探究。“有點意思…繼續。”

“第二問,”柳長耳從袖中取出一枚龍眼大小、色澤紅潤、散發著誘人甜香的丹丸,託在掌心,遞到羅天面前,“看看這個。說說你的看法。”

羅天凝神看去。丹丸圓潤飽滿,藥香撲鼻,沁人心脾,表面隱隱有流光浮動,賣相極佳,一看就是上等丹藥。但前世頂尖醫生的敏銳嗅覺和“逆疫病流”帶來的對能量氣息的細微感知,讓他瞬間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深藏於甜香之下的…腥膩!這腥膩感,與他之前兩次接觸到的劇毒(童鈺毒丸、黑衣殺手劍毒)有著某種同源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此丹…外華內詭!”羅天斬釘截鐵,眼中帶著冷意,“其表以‘赤血果’、‘玉髓芝’等大補氣血之藥香掩蓋,內裡卻暗藏‘腐心草’、‘七步蛇涎’等至陰至邪之劇毒!更以‘蜜陀僧’調和其性,使其毒性深藏,發作緩慢,初期狀若大補,實則如溫水煮蛙,一旦藥力化開,毒入骨髓,神仙難救!此乃…絕命之餌!”他直接點破了童鈺那毒丸的本質!

柳長耳瞳孔微縮,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絲震驚。他能拿出這丹,自然知道其底細,這確實是童鈺慣用的“蜜餌腐心丹”,極其陰毒隱蔽。他本以為羅天能看出不妥已是難得,卻沒想到對方竟能如此精準地道出其中幾味主毒!這份眼力和對藥性的理解,絕非一個病弱公子所能擁有!

“好!好一個‘絕命之餌’!”柳長耳收起毒丹,深深看了羅天一眼,“第三問,也是最後一問:若有一人,心脈被銳器所傷,創口雖小,卻血流不止,尋常金瘡藥及點穴之法皆難奏效,危在旦夕。你當如何施救?記住,你手邊只有尋常銀針數枚,無藥可用!”

這是一個純粹考驗急智和手法的難題!心脈出血,兇險萬分,尋常手段難止。

羅天幾乎沒有猶豫。前世外科急救的經驗和今生“逆疫病流”對肌體微觀的感知瞬間結合。他沉聲道:“銀針足矣!其一,尋‘內關’、‘郄門’二穴,以‘透天涼’手法深刺,瀉心火,緩心脈賁張之勢;其二,尋創口附近‘極泉’、‘青靈’諸穴,以‘燒山火’手法淺刺,引氣血匯聚,激發肌體自愈潛能,收縮創緣;其三,最為關鍵!需以精神力…呃,需以意念高度集中,感知創口細微,尋那主脈破損之處,以銀針為引,凝氣成絲,穿針引線,縫合斷脈!此非尋常針法,需對肌理、氣血執行有入微掌控,且施針者需心志堅毅,心神合一!”

“凝氣成絲?縫合斷脈?”柳長耳倒吸一口涼氣,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羅天所說的前兩步,已是極高明的針灸救急之法,而這第三步的“凝氣成絲,縫合斷脈”,簡直聞所未聞!這已經超越了普通醫術的範疇,近乎於傳說中的“以氣御針”、“金針度厄”的醫道神通!他看向羅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塊絕世璞玉!

“妙!妙極!”一個平和而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羅天和柳長耳同時轉頭。只見長眉道人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手捻長鬚,臉上帶著溫和而讚許的笑容,深邃的目光落在羅天身上,彷彿能穿透皮相,直視其靈魂深處。

“齋主!”柳長耳連忙起身行禮。

羅天也掙扎著想坐起。

“躺著吧。”長眉道人緩步走進來,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隨之瀰漫開來,讓羅天焦躁的心緒都不由自主地平復了幾分。他走到竹榻邊,伸出三根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指,輕輕搭在羅天的手腕上。

一股溫潤醇和、卻又浩瀚如淵的氣息,順著長眉道人的指尖流入羅天的經脈。這股氣息所過之處,羅天體內那被壓制的腫瘤陰影彷彿遇到了天敵,劇烈地躁動、收縮起來!陰寒的氣息瘋狂反撲,卻被長眉道人那股溫潤的氣息輕易撫平、鎮壓。

羅天心中駭然!這就是金丹圓滿強者的力量嗎?僅僅一絲氣息探查,就能讓他體內那兇戾的腫瘤偃旗息鼓!

長眉道人閉目感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舒展。最終,他緩緩收回手指,睜開雙眼,目光復雜地看著羅天,嘆息道:“好一個‘體內惡疽’!好一個‘陰寒蝕體’!此症之奇、之險、之惡,貧道生平僅見!盤踞心脈,侵染肺腑,深入骨髓,更兼具詭異陰毒,不斷吞噬生機,若非你心志堅毅,又似乎…另有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奇異生機在與之抗衡,早已油盡燈枯。”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彷彿要看透羅天的秘密:“孩子,你之前對長耳所言‘以神馭精,逆亂歸序,化惡為用’,可是你心中所想之解法?”

羅天迎著長眉道人那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心中念頭急轉。面對這等高人,隱瞞或許是最愚蠢的選擇。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透露部分真相,以換取真正的生機。

“不敢隱瞞齋主。”羅天聲音虛弱卻堅定,“晚輩於絕境之中,偶有所悟。此惡疽雖為奪命之疾,但其根源,亦是生命本源‘精元’之異變。其能無限增殖,竊取生機,其力霸道無匹。若…若能以自身意志為引,以精神力為爐,將其狂暴無序之力煉化、降服,導其歸正,化其破壞為修復,變其掠奪為滋養…或可…絕處逢生!此乃晚輩異想天開之念,名為…‘逆疫病流’!”

“逆亂歸序…化惡為用…逆疫病流…”長眉道人低聲重複著,眼中精芒閃爍,如同星辰明滅。他沉默良久,似乎在推演著什麼,最終,長長嘆息一聲:“好一個‘逆疫病流’!此念…驚世駭俗!逆天而行!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或許,這遁去的一線生機,就應在此‘逆’字之上!”

他站起身,對柳長耳道:“長耳,取我‘周流金針’來。”

柳長耳聞言,臉色一肅,應聲而去,很快捧來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開啟木盒,裡面整齊地排列著九根長短不一、金光燦燦、細如牛毛的奇異金針。

長眉道人取出一根最長的金針,對羅天道:“孩子,你體內惡疽盤踞過深,陰毒積鬱,已成痼疾。尋常藥物,杯水車薪。貧道觀你體內那股奇異生機,雖能與之抗衡,卻過於微弱。今日,貧道便以這‘周流金針’之術,助你一臂之力,為你開啟一條通路,激發你自身潛能,壓制其兇焰!能否真正降服此惡,化用其力,最終還要靠你自己!此過程痛苦無比,如同刮骨洗髓,你…可願承受?”

羅天看著那金光流轉的金針,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只有熊熊燃燒的求生之火:“請齋主施針!縱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晚輩亦無所懼!”

“好!”長眉道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他示意柳長耳按住羅天,隨即手捻金針,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一股玄奧的氣息從他身上升騰而起。

“嗤!”

金光一閃!長眉道人出手如電!那根細長的金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羅天胸前膻中穴!針入三寸,直指心脈附近那巨大的腫瘤核心!

“呃啊——!!!”

就在金針刺入的瞬間,一股難以想象的劇痛猛然爆發!彷彿有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捅進了心臟,又彷彿有無數的冰錐在胸腔內瘋狂攪動!羅天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眼球暴突,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慘嚎!比爬問心路時強烈百倍的痛苦瞬間淹沒了他!

他體內的腫瘤陰影被徹底激怒了!在長眉道人金針的刺激下,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暴陰寒能量,瘋狂衝擊著金針,更瘋狂地反噬羅天的身體!經脈如同被無數冰刀切割,骨骼彷彿被巨錘砸碎,五臟六腑都在扭曲、痙攣!

“守住心神!運轉你的‘逆疫病流’!”長眉道人沉聲喝道,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羅天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炸響!

羅天死死咬住牙關,牙齦都滲出血來!他強忍著足以讓人瞬間昏厥的劇痛,將全部意志凝聚,瘋狂地運轉起“逆疫病流”!

精神力如同在十八級風暴中逆流而上的孤舟,艱難地捕捉著那些因金針刺激而狂暴逸散出來的、前所未有的濃郁陰寒癌氣!煉化!煉化!煉化!

這一次,由於陰寒癌氣被金針強行“逼”出腫瘤核心,濃度和活性都遠超以往!煉化的過程更加艱難,帶來的痛苦也更劇烈!但每一次成功煉化,轉化的那股溫潤能量也前所未有的強大!

“嗡——!”

在長眉道人浩瀚溫和的氣息引導和金針的玄奧刺激下,在“逆疫病流”瘋狂煉化轉化出的龐大生機能量衝擊下,羅天全身的面板之下,那層溫潤堅韌的微光驟然明亮起來!不再是微弱的毫光,而是如同初生的朝陽,一層純淨、堅韌、蘊含著勃勃生機的琉璃色光暈,自內而外地透體而出!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神聖的金色光暈之中!

“琉璃金身?!”一旁的柳長耳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震撼!雖然還很淡薄,但這氣息,這光暈…分明是齋中典籍記載的某種至高煉體秘術的雛形!

“噗——!”

就在這時,羅天猛地噴出一大口烏黑粘稠、散發著濃烈腥臭和陰寒氣息的血塊!血塊之中,竟然夾雜著一些細小的、如同黑色結晶般的碎塊!

隨著這口汙血噴出,羅天感覺胸口那如同壓著萬斤巨石的沉重感和窒息感,陡然一輕!體內那狂暴肆虐的陰寒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那巨大的腫瘤陰影,在金針和琉璃金身光芒的雙重壓制下,彷彿被生生削去了一角!雖然依舊存在,但其兇戾之氣大減,活躍程度也大大降低!

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感,伴隨著強烈的疲憊,席捲了羅天的全身。他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成功了!在長眉道人的幫助下,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重創了體內的癌魔!雖然距離根除還差得遠,但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勝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逆疫病流”的潛力!

長眉道人緩緩收回金針,看著羅天周身緩緩收斂的琉璃色光暈,又看了看地上那灘烏黑腥臭的血塊和黑色結晶,眼中精光閃爍,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志堅如磐石,悟性驚才絕豔,更難得的是這份於絕境中開闢新路的勇氣!羅天,你可願入我淨瓶琉璃齋,拜在貧道門下?”

巨大的驚喜瞬間淹沒了羅天!他掙扎著從竹榻上滾落,不顧身體的虛弱和疼痛,恭恭敬敬地以頭觸地,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弟子羅天,拜見師尊!”

長眉道人含笑將他扶起,溫和道:“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淨瓶琉璃齋醫部弟子。此地清幽,你且安心養傷,待身體稍復,再行拜師之禮。長耳。”

“弟子在。”柳長耳連忙應道。

“帶你羅師弟去‘聽竹小苑’安頓,他帶來的那老僕和侍女也一併安置。所需藥物,按我開的方子,去藥堂支取最好的。”長眉道人吩咐道。

“是,齋主!”柳長耳應下,看向羅天的眼神充滿了複雜,有驚歎,有羨慕,也有一絲同為醫者的惺惺相惜。

羅天心中巨石落地,巨大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喜悅交織。然而,就在他準備跟隨柳長耳離開時,長眉道人卻忽然叫住了他,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絲深意:

“羅天,你體內的惡疽雖暫時壓制,但根除之路漫長兇險,萬不可懈怠。此外…”

長眉道人深邃的目光彷彿穿透竹舍,望向青山城的方向。

“你帶來的那份‘青黴素’之法,已在齋中引起軒然大波。風暴將至,你需早做準備。”

羅天心頭一凜,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風暴?是來自武陽王府?還是…更深處?

淨瓶琉璃齋的庇護,只是開始。真正的挑戰,或許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