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硯聞言,頓時無言。

天道浩淼無窮,其中思量,又豈能為凡人所知曉?

江離與敖硯的猜想,也只是在他們現有的認知上加以推演和謀畫罷了,未來究竟如何,又有誰人可知?

氣氛一時間沉悶起來,二人飲了幾杯血酒,敖硯便朝著江離告辭了。

他並沒有在小院中住下,而是告知江離,在這附近有幾位舊友,既然來了,便順路拜訪一番。

據敖硯所言,那幾位舊友,相隔最近的都已經過去三千年了,究竟有幾位還活著,他也拿不準。

不過在明日太陽昇起之前,他會準時返回,與江離共同討伐界牛王天以振軍心。

見他這般說了,江離自然也不會反駁,只是拱手道:“那我便祝願道兄一帆風順了。”

“哈哈哈,好說、好說…”

談笑間,敖硯已然一步邁出,就見一條蒼青巨龍沖天而起,觀其方向,似乎是朝著西南方的方向去了。

敖硯走後,江離看向幽寂無人的街道,心中不禁暗歎,不知今日的寂靜,還能保持到幾時。

隨後他便不再多想,搖搖頭返回屋中,從袖中取出一本又一本的書籍看了起來。

一盞幽晦的燈火,一個苦讀的人影,便構成了靜謐而深邃的夜色。

斗轉星移,日月輪換,江離沉迷書中,絲毫不覺時間流逝。

對於絕大多數修士而言,讀書乃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倘若與那些年歲悠長的修士談經論道,就會發現他們各個學識淵源,滿腹經綸。

只是如果將它們散入修士漫長的生命中,那書籍的重量就顯得十分乏善可陳。

以至於它們總是顯得無足輕重,總是讓人忽略了書籍在修士生命中的重量。

很顯然單從這一點來說,江離很顯然還不是一個合格的修士,因為他的閱歷和學識不足以支撐其‘尊者’的稱呼。

而江離現在在做的,就是嘗試補齊這些短板,哪怕只是顯得簡陋,但至少不會是缺失或者虧損。

然而即便是以江離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來說,這依舊是一項極為艱鉅的任務,尤其是還要學懂其中的東西,那更是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不過,總要先試試不是嗎?

江離翻閱著手中的書籍,並沒有為山嶽般的書籍而苦惱。

只要一本一本的看下去,他該懂的,自然會懂。

就這樣過了一夜,江離以極其迅捷的速度看完了三十多本書,但是對於袖中的書籍總量來說,依舊是九牛一毛。

天剛矇矇亮,外面就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江離聞言心中一動,收起書卷,緊接著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不知先生在否?”

江離聞言暗笑,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山,不曾想他也跟著敖硯可是以‘先生’相稱了。

“請進。”

江離收起書卷,手中一揮,小院門便自行開啟,露出門外一身重甲的張山。

那甲片大抵也是血鍊鋼所煉,每一塊甲片上都繪製著壓制法力,增幅血氣的特殊效果。

張山穿在身上,可以其為自身提供有力防護,還能借助甲片加快血氣運轉的速度。

同時這身戰甲還能提升氣血的承受能力,從而使張山在指揮戰鬥時容納下更多的軍士做為戰陣。

可以說,穿著這身戰甲,並且有著江離壓陣的張山才是完全形態,在這種狀態下,他一個硬頂幾次妖魔獸潮都沒什麼問題。

不過江離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對這套戰甲失去了興趣,也就張山需要這種輔助裝備,尋常化神修士根本不需要這種手段,他們自己的身軀就是最好的甲冑。

張山進門之後,先是對著江離拱手一拜:“張山不能全禮,還望先生恕罪。”

卻是那一身重甲限制了張山的部分動作,難以躬身以行全禮,故而才向江離告罪。

“不必如此。”

江離擺擺手說道,隨後又問道:“將軍既然這般打扮來此,想必是已經做好準備了?”

張山聞言朝著江離拱手道:“而今軍隊已經齊備,士兵也已知曉我等意向,除了還有些輕微騷動之外,並沒有遭受太多阻礙。”

江離聞言,不禁略有詫異,以邊軍的頑固程度,張山一個才上任不到兩年之久的大將軍,哪來的那麼多威望使人信服?

有問題!

這幾乎是江離的第一反應,不過在看到張山一臉興奮的樣子,江離卻是沒有多說什麼。

如有妖魔細作,一併解決了倒也正好省事。

“將軍還請稍等,敖老龍王還有一段時間才來,若是隻有我一人,恐怕難以掌控全域性。”江離對著張山說道。

“是。”

張山聞言也沒有多說,自顧自的走到石凳旁邊,拄著刀直挺挺的坐在石凳上。

雖然其表現的還算沉穩,但是那繃緊的身軀和偶爾顫抖的肌肉還是暴露了其緊張的心情。

現在他看似風光無限,但是回到三年前,他還只是個因為靠山吃山的獵戶。

哪想短短三年間,自己已然過上了往日做夢也想不到的生活,一時間張山不禁感慨萬千。

待到日光綻放,敖硯已然化虹而至,叩門而入,一眼就望見了正襟危坐的張山。

“張將軍這身打扮,是已經準備率部回返,榮登大寶了嗎?”敖硯打趣道。

“敖老先生說笑了,張山此舉只為救國救民絕無染指帝位之意。”張山的神情被面甲遮住,聲音肅穆的說道。

江離見狀,隨即放下酒杯,笑著對二人說道:“敖老先生乃是行正義之舉,張大將軍亦是順應天命之行,何必糾結。

既然二位都準備好了那我們不如即刻啟程吧。”

聽到江離這般說了,二人果然不再拌嘴,敖硯起身跟著江離,至於張山則是落後半步跟在二人身後。

出了門他們之後又跟來四個侍從,張山招呼一聲,便令侍從跟在其身後,一同朝著張山的居所而去。

雖然這四人身上的血氣引而不發,但是又怎麼能逃過江離乃至是敖硯的感知。

感受到這幾人身上宛如河流激盪一般的血氣,江離不禁暗暗咋舌,之前未曾見過這幾人的身影。

若是他們也有張山那般調動戰陣的能力,這又是幾個化神初期。

不過應當不會,否則張山也不會任由幾個高階戰力被這般限制,只要有幾十名士兵,在張山手中能發揮出的實力就要遠遠超過他們。

江離引著敖硯朝著界山城中心的小院而去,敖硯跟在旁邊,不禁有些疑惑,朝著江離傳音道:“先生這是要去往何處?”

江離所去的方向赫然與界山關相反,頓時令敖硯丈二和尚有些摸不著頭腦。

“界山城中有一座自古時留下來的傳送陣,故而才請道兄前往一觀,說不定能有所收穫。”江離說道。

“哦?”

敖硯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隨即說道:“傳送法陣之事,我倒也知曉。

此物多為上古煉炁士以及其門人所設,也正是因為有此物,才能使各城鎮之間聯通,使君王號令可以傳遞天下。

只是在上古煉炁士絕跡之後,傳送陣的建設也受到影響,數量逐漸稀疏,而今天下還存留的不過寥寥,卻不知界山關中竟然還存著一處。”

說著頓時加快腳步,朝著張山的將軍府而去。

一路穿過層層關隘,來到將軍府中,看了眼農田中的菜蔬,張山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帶著眾人朝後堂而去。

佔據了一間屋子的傳送陣並不是很大,其中紋路乃是繪製在一種名為‘龜血磚’的堅固石磚上,又以特殊之法煉製,堅硬無比,故而才得以保全至今。

江離已經來過此處多次,早已記下傳送陣繁複的紋紋路,並沒有什麼感觸。

甚至在經過萬年的積累之後,江離明顯能感覺到繁複的陣紋中有很多不必要的節點和多餘的紋路。

只要對這些節點加以精煉,江離甚至可以繪製出更加簡約好用的傳送陣。

但是傳送陣的問題並不在這裡,而是在於繪製其時採用的材料不同的緣故。

若是缺失了神其中的那一味後天之氣,便是繪製的再香,不能勾連虛空,那也只是徒有其表的裝飾罷了。

敖硯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一開始他的目光就不在陣紋上,而是藉助神念乃至五感悉心感受著其中的東西。

若是其它修士來此,除非也和江離這般有什麼特殊的能力,否則是絕對感受不出其中的異常的。

但是敖硯自然不同,且不說其身為真龍血脈傳承的廣博閱歷以及通明的五感,單單是煉血大道,就令他有所發現。

“空蝨?”

敖硯品嗅著磚石中的佈置氣味,那種以空蝨之血做為材料煉製出的陣紋,只要陣紋不腐,再過上千萬年也依舊會留有空蝨的味道。

江離聞言,頓時詫異道:“道兄可是有什麼發現。”

他自己只是從陣法中發現了後天之氣的痕跡,思考的更多是藉助後天之炁分化出那道能夠建造傳送陣的後天之炁。

至於其源頭,可能是上古煉炁士,也可能是其它人,但究竟緣何,那就無從得知了。

不過方才聽聞敖硯所言,江離現在倒是可以確定了,這些傳送陣的建設並非一定需要煉炁士才行。

即便沒有煉炁士,依舊有東西可以為陣法提供後天之氣。

聽敖硯所言,莫非就是那‘空蝨’?

敖硯摩挲著鬍子,在腦海中過著先祖留下來的傳承記憶,隨即對著江離說道:“這空蝨,在我父親那一輩還有記載,距今大抵已有七八千年了。”

江離知道敖硯的底細,倒是沒有太過詫異,倒是張山以及身後的四名侍從,聞言心中齊齊一顫。

在男性平均壽命不過三五十年的現在,七八千年,簡直是一個漫長的令人感到恐懼的詞彙。

甚至於對於一些人來說,七八千年和長生二字都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漫長到無法想象的維度。

江離看了眼忽然就有些腿軟的幾人,眉頭微皺,隨即施展了寧靜心神的法術,幾人顫慄的身軀這才平靜下來。

不過他們對於江離二人卻是越發的尊重,畢竟不是誰都像是張山一般,能夠了解修士的真意的。

“還請道兄細說。”

敖硯應下,於是幾人就站在傳送陣上,聽著敖硯談起上古之事,言語間不乏嚮往之色。

“談及上古,實在令人心嚮往之。”敖硯感嘆道。

“天地浩淼蒼茫,眾生矇昧,以吞食血氣為修煉之法,補益自身,壯大體魄,自然成就道妙真法。

那時雖然術法粗糙,但是天地之間靈物充沛,甚至還有孕育出先天生靈,若是捉而食之,便可成就化神之境。

至於那空蝨,雖然不是先天生靈,但也是後天真靈中的一種,同樣乃是天地孕育所生,稀缺無比。

空蝨有一種族天賦,名曰‘噬空’,在遇到危險時,其就可以咬碎空間而逃,動輒千里,絕非常人所能捕獲。

只是後來空蝨數量日益縮減,直至後來徹底不見了其蹤影,彼時我父還以為是天地變化,故而才呆滯空蝨滅絕。

如今看來估計是你們人族發現了空蝨的弱點,暗中捕獵又將之煉為陣法,故而才數目大減,直至滅亡。”

聽到敖硯語氣中略帶責備,包括江離在內的六人卻是沒有絲毫在意,人族需求發展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哪有閒心管別人的死活?

讓張山等人覺得不爽的事,卻是那些人殺雞取卵,絲毫不考慮後世之事,害得現在令不出中州,大乾空有一國之名,實則早已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既然如此,那傳送陣以後是絕跡了嗎?”張山忍不住問道。

若是沒有傳送陣做為互動,總是他率部蕩平妖魔,掃清朝堂,但是用不了多久,天下又會變成這般模樣。

若是這般,他又何必興起兵戈之事,到頭來受苦的反而還是天下百姓。

“那倒未必。”江離看著地上繁複的陣紋,已然對於其中的後天之氣有了詳細的感知。

只要等他分化出來那後天之氣,便可以重建傳送陣,連同九州之地,使張山的統治能夠將手伸向死亡。

張山聞言,不禁激動的朝著江離拜道:“先生之德,當為天下共表,山叩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