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緒亂成一團,而彼時周家那邊,尚禮躺在自已的床上,周樂玥正在幫她塗藥膏。

聽到徐雯在房間外的走廊上和周幼言打電話,說事說的十萬火急,似乎周幼言再不回來她就馬上要斃命了似的。

“伯母,只是水土不服而已。”她說話的聲音帶點喘氣,白皙的臉上有點違和的紅,“適應一下就好了,不用麻煩周哥的。”

徐雯剛掛完電話從走廊裡進來,“丫頭你不懂,幼言本就是學醫的,藉此機會剛好測測他的學術。”

“我不這麼說,他怎麼可能馬上趕回來啊。”

尚禮聽她這麼一說,低下頭,沒再推辭。

約莫過了小十分鐘,周家一層終於傳來有人步履匆匆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然後上樓。

尚禮方才平靜的心緒又再次波濤洶湧起來。

彼時周樂玥已經幫她上完了藥,徐雯和樂玥都離開了。雖然這藥敷在表層有種清涼的感覺,但是痛癢的感覺無法忍耐。

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覺得自已要死了。

“坐起來。”一聲低沉雄渾的男聲從門口傳來,她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又開了口,“擦完藥就躺下去,不怕把藥蹭了嗎?”

尚禮聽到人聲,從平坦的大床上仰起頭,看到了周幼言,又躺了下去。

“周哥,你回來了?”她嗚呼一聲,聲音喊得細軟,“我難受。”

男人還站在門口沒動,手裡端了杯熱水,她緊接著又囔了一句,“好難受。”

周幼言感覺心上像是被什麼東西刺撓了一下,緊接著他走進門,走到她的床沿邊,細聲細語的說,“你先坐起來。”

尚禮半睜著眼,在床上蹭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坐起了身。

周幼言順勢坐在她的床邊,將熱水放在了她的床頭櫃上,然後看著她。

脖頸處紅疹明顯,胳膊和臉上有少許,下顎的地方還有明顯抓破出血的痕跡。

她臉上依舊沒什麼精神氣,經此一折磨,臉上的純真的血氣又衰退了些。

身體素質不行。

周幼言看了她一會,似乎有些糾結的開口問,“可以方便給我看下你的腿嗎?”

“啊?”她怔了怔,回答,“小腿可以嗎?”

他肯定,“可以。”

隨後,尚禮就掀開了薄被,露出了兩隻腳和小腿以至膝蓋的部分。

她的腳是很小巧的,雪白又瘦骨嶙嶙的小腿上全是密匝匝的紅孔,還有血跡顯赫的抓痕。

周幼言微微蹙了蹙眉,說了句,“你把腿抓成這樣,是準備以後都穿長褲了嗎?”

尚禮聽訓,臉頰不自覺的爬上紅暈,默默的將腿腳縮回了被子裡,然後低著頭聽他說。

“喝水。”

周幼言將床頭櫃上的水遞給了她,女孩也是很乖的接過了水杯,放在嘴邊多悶了幾口。

她喝完欲將水杯放下,周幼言又坐近了一點,然後抬起手,尚禮迅速的往裡側一躲。

周幼言:“……”

他歪了歪頭問她:“你躲什麼?”

尚禮捧著水杯,整個人瘦小的縮了縮,“我以為你要打我。”

聽到這話,他的心裡瞬間的軟塌下來,然後懸著的手剎那間蜷了蜷,緊接著嚥了咽口水,語調平和,“誰想打你啊。”

差點在這一瞬間,周幼言以為他快看穿她不願回首的過去。

“快點,”他的手在她原來的位置上拍了拍,“坐回來。”

尚禮自覺地移回她原來的位置,還沒等她坐穩住身,周幼言直接上來,一手扶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的手背貼在她的額頭上。

尚禮覺得一瞬間心海躍動起一層一層的海浪,就像雲都潮溼的夏夜一樣,讓人覺得痛癢難耐,下一刻,耳垂邊的紅暈像是失了控的一樣往脖頸上爬。

她微微抬眼,周幼言的正臉確實很養眼,他生的不妖嬈,而是一種清冷的雋秀氣,頭髮也很乾淨,不偏不倚的剛好落在耳朵上面。

從他的身上,她聞到了昨晚沒有的藥草香。

“頭暈嗎?”

她遲緩的點了點頭,“嗯。”

“覺得熱不熱?”,他問的聲音很慢。

尚禮愣神的時刻,周幼言正看著她,她眨了眨眼,說,“熱。”

她的眼睛裡滲著水,抬眼看別人,總有種莫名而起的虛弱感,緊接著勾起他人的憐心,周幼言放下了手。

“你的家鄉氣候乾燥,雲都潮溼,你的面板接受不了突然的改變。”

“你需要花時間去適應雲都的氣候。”

說著,周幼言拿出手機,給一個人發了訊息,像是去安排任務。

他弄完手頭上的事,又抬頭看她,“你來雲都,你家裡人沒有為你考慮這方面的事情嗎?”

周幼言就這麼看著她,尚禮的眸子裡閃過一瞬即逝的失望,突然想到了剛才手機裡母親的語氣。

“周哥。”她的攥了攥薄被。

他靜聲看著她。

“其實我是逃出來的。”

此話一出,周幼言和她對上視線,她的眼神裡擠滿了哀求之色,更有囚徒逃離枷鎖的掙扎,也有飛鳥躍入叢林的希冀。

有種來自她身上的,獨特的情緒,是他無法形容的。

他安靜著看著床上的姑娘,她瘦骨凸顯的手慢慢的在脖子上摸索,然後從白色的連衣裙裡摸出來一條細長的銀色項鍊。

銀色項鍊的中心裝飾品是一條月牙形的銀月,外側有細密的描金,月心有顆淡藍色的星星,項鍊的材質的一般的,但足夠彰顯創作者的用心。

她紅疹滲滿的雙手捧著那條項鍊,眼圈有點紅,開始訴說她的事:

“邑鄉嫁人早,女孩子成年沒幾年就去到人家做了婦人。”

“《女誡》曾經有過這樣一句話:敬順之道,婦人之大禮也。女人家一生最大的禮義就是恭敬柔順。”

“我母親也是從小受這些思想的影響,所以她覺得女人唯一能有機會彰顯自已價值的,就是嫁一個好男人。”

“但我卻覺得,我不該是個,被關著的人。”

這話說完,她停頓了半刻,門口周樂玥橫衝直撞的就要衝進來找尚禮,周幼言抬眼盯住她。

他用食指豎在嘴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遣她出去。

周樂玥看到他的提醒,又看了看尚禮,緊接著手指在嘴唇邊做了個拉上拉鍊的動作,隨後默默的退了出去。

他的視線回來。

尚禮摸著項鍊上的月亮,手指不斷地摩挲著上面的鐫刻痕跡,聲音斷斷續續的繼續說著,

“她也曾經用這話來束縛我,但她知道,她關不住我的。”

周幼言像是做了個啞舍的旁聽者,他看著她,在偌大的房間裡,除了窗臺麻雀的叫聲,整個空間裡,只有她清啞的嗓音和兩顆鮮活的心跳。

“我努力的讀書,就是為了有一天逃離那個地方,去到父親曾經告訴我的:更好的地方。”

她說著,細碎的眼淚從眼眶裡奪眶而出,落到攥著項鍊的手上,她用手擦掉眼淚,抬起視線看向他,

“還有,遇到更好的人。”